龍公子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莫慌,真假本已定,絕無顛倒錯亂的道理。」
言畢,他對景父道:「老先生,你可還能辨得自家女兒?」
景父對龍公子無甚好感,皺著眉頭指住後者,反問道:「你究竟何人?我這一家過得好端端地,你為何平白帶了個相貌與咱姑娘相似之人,登堂入戶,欺負起我家姑娘來了!」
「爹!我才是你女兒!」景善若急道。
什麼叫做相貌相似啊,分明就是一模一樣,其中一個是假的好不好!
景父道:「我不管,你幾個,不知哪裡來的招搖撞騙之徒,趕緊出去!」他連明相一塊兒趕了。
聽得老爺這麼說,家僕也就上前來,預備將三人趕出去。
龍公子視線一掃,眾人頓覺如同墜入冰窖一般,全身發寒,不能動彈。
立在巷道中間,龍公子道:「區區凡人,不得無禮。你家女子是真是假,原本與我無關,但若誰人使得景夫人傷心,則罪大惡極!」
景善若一怔。
龍公子對那冒名頂替者道:「何處異物,速速現形!我耐性有限,只怕容不得你幾時了。」
對方驚了一跳,連忙抱住景母哭道:「娘,此人好可怕!將他趕出去呀!」
景蒞見狀,也覺得不妥,對龍公子說:「這位兄台,在下也感蹊蹺,但請有理說理,莫要恐嚇他人!」
「公子。」景善若拉住龍公子的衣袖。
後者見不能直接上去把對方揍出原形來,不由得嘖了一聲,思索片刻,對景母道:「老夫人,你家女兒身上,可有獨一無二之印記以供辨認?」
「胎記麼?」景母搖頭,「若兒生得這般好,哪裡有瑕疵呢?即便是有,幼時也是以藥水洗過,淡得看不清的。」
她一面說,一面保護性地擋在假冒者前邊,不讓龍公子靠近其半步。
龍公子聞言,便再問:「那是否存在獨特事物,唯你家女兒所有?」
他剛一說完,自己就想起了:「喔,那塊玉。」
景善若立刻反應過來,道:「是了!家中祖傳的暖玉,自幼便佩在我身上,多年來都不曾取下的!」
那假冒者聽了,當即嚷道:「那好,誰能拿出暖玉,誰就是娘真正的女兒,假冒之人必然給綁到官府去問罪!」
「嗯,可以。」景善若點頭,她想了想,又道,「為免誰人以術法幻化暖玉瞞騙過關,我那塊交到哥手上,你的……如果你能拿得出來,就交到我爹手上。然後他二人一齊亮出玉石,如何?」
「好!誰怕你!」對方滿口應下,拉著景父到旁側去,當真從頸項上取下某物,交到景父手中。
景善若轉首望著龍公子。
後者也依言取出暖玉,遞給景善若。
景母見狀,愣道:「你……你不是若兒吧?我千叮嚀萬囑咐,這傳家之寶庇佑甚大,應時時刻刻留在身上,不能交予他人的啊!」
景善若對母親說:「娘,這不是他人,是你未來的女婿呢!我又無災無病,若暖玉由他戴著,能保得他平安,豈不大好?」
龍公子聞言,禁不住伸手去抱她。
景善若避了一下,沒避開,只得當著家人的面給龍公子摟在懷裡。
景母則更是驚訝:「你、你不是早已許給越家了麼?這究竟——」
尷尬地笑了笑,景善若道:「唉,說來話長……等辨過真偽,將那冒名頂替之人逐出家裡,再與雙親好好解釋吧。」
說著,她便把暖玉交給了景蒞。
景蒞接過去,瞧了瞧,道:「原來是生得這樣的,我都還沒見過呢!」
他與景父都到中間兒來,兩人數過三聲,一齊伸手,將雙方的傳家寶亮出。
「咦!」
——兩塊玉,一模一樣,連其上的細微裂痕,都是如出一轍。
景母上前仔細觀看,驚訝道:「這……傳家之玉為何會有兩份?」
眾人面面相覷。
「看來唯有如此了,」景母咬咬牙,率先往後院去,「眾人隨我來。」
景善若與那假冒者對視一眼,兩人互相不讓,緊跟上前。
龍公子走在景善若身後,握著她的手,略捏了一捏。
「……氣味。」他悄聲道。
「嗯?」
景善若側耳過去,聽得龍公子壓低聲,說:「離那冒名頂替者遠些,莫要靠近。……我從它身上,嗅見了異獸之血的惡臭。」
「異獸?」景善若愣道。
——難道他是指玄洲島上那隻?
被砍掉了腦袋,後來又給分屍八塊的那隻?
景善若心中驚得一跳,忙緊緊抓住龍公子的手。
「不成,我一定要把她趕出去……」她憂心忡忡地低語。
「莫擔心,大不了我先出手,再回來好好同泰山大人賠罪……」
兩人竊竊私語,不遠處那假冒之人看得不耐,道:「闖入他人家宅,還在光天化日之下親親我我,當真是氣焰驚人啊!爹、娘,為這二人懷疑起女兒來,是否太荒唐?」
景母本是站在她那邊的,如今卻回首道:「若兒,你倒要解釋,這兩塊玉是怎麼回事。為何會有一模一樣的流落在外?」
對方愣了愣,道:「我、我怎麼知曉!」
「此為祖上拜祭海中神靈時候得的至寶,內中藏了一縷神祇靈氣,只能由細心女子保管。得其保佑,景家才能代代平順,不致災禍!」景母嘮叨道,「便是你往後老了,暖玉也是要拿回來,留給景氏女子的!怎麼可以給外人看見呢?」
那假冒者被訓得一愣一愣地,小聲道:「娘……先趕走外人再說嘛……」
景善若看得生氣,見自己親娘分不清真假,還偏向假冒者那邊,就委屈得緊。
龍公子知她心意,輕聲安慰道:「無妨,那人能囂張的,也就剩這麼一刻了。之後若還決不出真偽,我便直接出手。」
「你別傷著我家裡人……」景善若擔憂道。
「放心。」
卻見景母領著眾人到了後院,擺了兩個木盆在院中,吩咐丫鬟打水,將木盆盛滿。
隨後,她安排景父與景蒞分別把手裡的暖玉送入水中。
景母再派人從神龕前面取了香灰過來,細細地灑在盆內。
龍公子與景善若站在一處,見此情況,便輕聲對景善若道:「若是往後你有急需我馳援之時,也學這般樣兒,打了水,將我那鱗片送入水裡即可……不用放香灰。」
「喔……」景善若點頭。
她緊張地拉住龍公子的手,往那水盆裡看。
只見暖玉入了水盆,一時間沒有動靜,待過了約莫半刻鐘之後,兩盆其中之一開始起了變化。
「看!」
有動靜的是景善若拿出的那塊玉。
只見那玉石表面起了泡沫,那沫子發白、帶著暗紅色,並不融在水裡,只在水底漫延開來。不一會兒,便和著水溢出了木盆的邊緣。
「真品是這塊!」景母立刻指出。
景蒞道:「那……今天回來的若妹妹才是真的!」
眾人立刻將視線集中在假冒者身上。
那假冒之人驚慌了一下,往後退幾步,隨即鎮定下來,道:「都、都看著我作甚?難道我有作惡嗎?景媽媽,你好生想想,我回來之時,是不是還帶了好些銀兩?是不是也恭恭敬敬服侍二老享盡天倫之樂,不曾忤逆?我可曾騙吃騙喝圖謀不軌?我有什麼壞處,值得你們如此敵意?」
「你為何假冒我?」景善若道。
「景夫人,你以為我願意嗎?」對方反倒氣憤起來,指著景善若道,「若非你燒了我上一回好容易養出的形體,我需要又借你的氣,生成個女兒家模樣麼?四處行走不便,又不懂術法,你教我如何過活?只得回來投奔你雙親呀!」
景善若怒道:「胡說什麼!誰燒了你形體?」
「你不認麼?」「景善若」揚聲,「你與道君慪氣,憑什麼由我來受罪?燒個一盞茶功夫也就罷了,非得要眼睜睜地瞧著它在火裡炙烤那麼久!我……」
她尚未說完,景善若就已經明白了她究竟是什麼來歷。
「你是那本道經?」
假的景善若道:「景夫人,難道道君不曾與你提起,他的功法皆是修氣所成,此經也是氣息之一?」
景善若一愣,越百川確實同她提過,說此書與他氣息相連云云。
「太息十二元經第一卷,便是采氣結丹。因是結丹於書中,養氣於體外,故而對像資質越次,效用越是顯著。」假冒之人說著,悻悻道,「景夫人,你將那書交予他人了罷?難怪我覺著氣息日益淆亂,與剛脫離道君之手時一般難受了!」
「……」景善若回首看龍公子。
假冒她的那傢伙叉腰,道:「景夫人,你將書帶在身上,我替你修行,那書中之丹卻是仍與你氣息相通的,你隨時可以服下,增進功力。怎麼,還不夠好?」
景善若扶額理一理思路,隨後道:「我不需要結丹,也不需要修行。你走吧,莫要來擾亂我的家人。」
「你趕我走?」對方聞言,又驚又怒,「我是你氣息所化,你竟然趕我走?世間怎有你這般不識好歹之人!」
龍公子取出經書,道:「景夫人說了,讓你走。」
「我、我不走!這兒是我家!」「景善若」怒道。
「再不走,我便毀了這經書。」龍公子才不與她糾纏,直截了當地將那經書卷做一團,揚起手。
對方顯然是懼怕他的,見他此舉,立刻抱著自己雙臂,驚恐地退了兩步。
「走!」龍公子喝道。
對方沒法子,只得飛身躍上房頂,隨後再深深地望諸位家人一眼,轉身躍走了。
此時景家人還愣在當場,連番變故,實在令人反應不及。
景母卻突然驚呼:「糟了!玉!還在水裡!這、這不可擱置超過一刻鐘時候啊!」
眾人急忙看向那水盆。
只見木盆內已經看不見水了,全是白中帶紅的沫子。景母伸手去撈,隨著泡沫被拂開的動作,一股清洌幽香的風氣自盆中吹送而出,內夾著星星點點的微光……
直朝著龍公子拂去。
龍公子一愣,那氣息便平平穩穩地送入了他體內,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