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公子一面孵蛋,一面下令將目前能聯絡到的群龍召集起來,備戰。每天都有好幾條老龍帶著龍子龍孫與自家海族追隨者,來到蓬萊洲。
各龍神先是去明相那兒報個到,安排住宿之處,隨後便是服從分配,按順序派出手下人馬巡島防衛。
每日,歸墟的探子從海裡冒出頭來查看的時候,都能看見……
蓬萊洲上空,必定飛著三五條嚴陣以待的小龍,沿海道路上,蝦兵蟹將皆是精神抖擻,提槍背弓、列隊巡行。
與早些日子的大肆宣揚、群情激憤相反,歸墟見了蓬萊洲如此強硬態度,一時竟然不敢有所動作。
在這眾人連視線都充滿戰鬥力的時刻,與蓬萊洲有所來往的,唯有方丈洲與玄洲。
其實玄洲島也是得了下崑崙指示,說這是龍族內務,不可參與。但作為島主之一的仙伯真公並不認同下崑崙的觀點。
他對景善若道:「元華大帝是如此吩咐。可老夫想啊,那關游畢竟是老夫的徒兒,他夥同歸墟之龍,預備針對蓬萊洲,八成是有針對著景夫人你的意思。」
景善若無奈地點頭。
真公又說:「若是老夫利索一點,不讓他逃進歸墟,也就沒這層麻煩了。」
「唉,世事難料。」明相道,「仙伯,你違抗崑崙旨意,如此行事,會否受人非議,甚至仙家懲戒?」
真公撫著鬍鬚,哈哈笑道:「老夫本是散仙,無門無派,拜的祖師早就不知在哪兒混著呢,誰能管得到老夫?便是下崑崙的帝君惱火至極,大不了,將老夫趕出太玄仙都,不讓老夫做那島主……」
他說著,眯起眼:「老夫也正好想著再出外雲遊個三五百年呢……這次將逆徒捉回,正好押著他四處走走看看,廣闊心胸,莫要再執著於文武鬥狠啊!」
「仙伯說得極是。」明相笑道。
景善若亦點頭,說:「老神仙如此慷慨又瀟灑,說得連我也羨慕起雲遊生活來了。」
真公熱心道:「景夫人不妨同行?」
明相立刻作勢翻臉:「唉!唉!仙伯,夫人那是客套客套,切莫信以為真啊!」
景善若莞爾。
明相道:「景夫人如今是咱家公子爺的愛妻,小公子的娘,往後更是歸墟的女主人,哪有那閒工夫雲遊四海啊,對不對?」
「便是要走,也是同昱一道去的。」景善若笑道,「當然,少不了明相老人家你與硃砂姑娘陪同。」
「對極,對極了!」明相撫掌。
仙伯見他主僕倆說得如此投契,不由得再次想到關游,也不知他在歸墟過得怎樣,是否為傷了自己而自責不已。
「……只要能勸得逆徒迷途知返,這島主之位給誰做,老夫是不在意的。」他笑道。
景善若道:「若能破得王城,或者誘那豆芽出歸墟片刻……老神仙,請千萬及時出手,將之制服。」
「一定一定!」
三人正說著,硃砂飛奔而至,道:「夫人,公子爺等得急了,問你出來這一趟是不是遇見難處?」
「喔,並沒有,只是與老神仙多聊了一陣而已。」景善若答道。
「公子爺見你久久未回,難免心急,連小公子在蛋殼裡都翻動起來了……」
硃砂此言嚇了景善若一跳,她急忙站起:「真的?唉呀,我還是趕緊回去看看他爺倆——」
真公也通情達理地表示:「嗯,景夫人,你先去照顧小公子要緊。出兵之事,明老相爺與老夫再議片刻,玄洲這邊關鍵便是逮著豆芽,其餘的,還是要靠蓬萊洲眾龍神全力相拚啊。」
「是的,豆芽就交給老神仙了。」景善若匆匆頷首示意,隨即與硃砂離開。
她服用了那靈丹,產後的恢復能力可以說是驚人的。景母陪著女兒坐完月子,也笑說女兒哪裡需要坐月子,第二天就已經歡蹦亂跳了好不好?唯有龍公子小心得很,要求她一定好好休養……
於是,即便是過了好些時日的眼下,景善若在景府內走動,依然是坐小轎的!
她匆匆鑽進轎內,石僕便在硃砂的帶領下,將人抬到湖畔宮殿之中,一直到院子裡才放下。
「昱?龍兒怎樣了?」景善若快步入殿。
她一抬頭,就看見龍公子正將身體移開,扭過腦袋去,側首貼住殿閣正中央的那個暖墊。
「昱!」景善若趕緊奔過去,「你會把龍兒壓著的!」
龍公子聽她這麼說,緩緩地移開腦袋,露出耳朵底下的那顆蛋來。
龍蛋已經有磨盤那樣大了。
龍公子嗚嗚地說了些什麼,委屈地咬住指頭。
硃砂替他翻譯,對景善若道:「夫人啊,公子爺說,那龍蛋結實得他自己盤了三匝都壓不碎,哪有擱一個腦袋就碎了的道理?」
「自己的兒女,只怕小心不夠,怎會謹慎過頭呢?」
景善若擔憂地說著,伸手驅開龍鬚,摸了摸龍蛋。
當然,她觸碰不了多會兒就得趕緊收回手,因為那蛋殼在龍公子的孵化下,整個都是滾燙滾燙的。說句不適合的話,往蛋殼上敲一個雞蛋,只怕轉眼就熟了。
「當心啊,夫人。」硃砂連忙上前來,用自己冰涼的手替景善若的指頭降降溫。
龍公子又說了一句什麼。
景善若轉首盯著硃砂,等待她翻譯。
誰知硃砂先是笑了笑,後又道:「唉呀,公子爺,這樣說話夫人會惱你的啦!」
「他說的是什麼?」景善若問。
龍公子豎著腦袋仔細想了想,歪過頭對硃砂嘀咕一句。
硃砂便笑嘻嘻地道:「夫人,公子爺的意思是,小公子見你這個做娘的不在,連躺都不肯安靜躺著,在蛋殼裡翻來翻去,直折騰。公子爺安撫不下,索性涼涼他,把小公子凍睡著了就……」
「昱!」
還沒等硃砂翻譯完呢,景善若就氣憤地一拳頭敲在龍鱗上。
「龍兒如此脆弱,你怎能欺負他!要是蛋涼了,龍兒病了,可怎麼辦好?」
龍公子見娘子發飆了,趕緊唔唔兩聲,飛快地盤好,趴在龍蛋上。他在殿內扭了扭,找到一個舒適的姿勢,隨後把爪子從身子底下伸出來,展開。
景善若氣鼓鼓地坐在他爪子中心。
「夫人,公子爺說已經又開始孵了,別生氣啦。」硃砂道,「可是公子爺還說,那蛋在身子底下蠢蠢欲動,不肯安分呢!」
景善若睨了龍公子一眼。
對方將龍頭平放在爪子旁邊,睜大眼無辜地望著她。
「夫人,公子爺說肚皮底下好癢,沒鱗片擋著,小公子又硌得慌。」公子爺在撒嬌呢,硃砂忍俊不禁。
景善若嘴角動了動。
「夫人,公子爺說鼻尖也很癢啊。」
景善若作勢嘆了一聲,扯過晃來晃去的龍鬚,折轉回去,點點巨龍的鼻子:「這裡癢癢麼?」
「還要往上一點。」
舉著龍鬚,景善若忍笑替他撓了撓。
龍公子露出微笑的表情來。
——隨後他飛快地轉頭,打出了一個讓整座宮殿都震動不已的大噴嚏。
「哇啊啊!」硃砂和景善若都叫了起來,一面笑,一面鑽進龍公子的爪子底下躲避。
剛進到院內的方丈洲人被這震盪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何等意外,匆匆闖入殿內。
龍公子見狀,立刻將爪子裡的兩人抄起,偷偷放到身後去。
「公子,發生何事?」曲山長問。
龍公子沉著冷靜地搖頭。
「沒事就好。」方丈洲人說著,轉身吩咐學生抬了一個大箱子上前,將之放置在地,「這是公子吩咐的物件,屬下率眾趕製了數日,總算是如期完成,不負公子重託。」
龍公子點頭,伸出爪子,用指甲尖準確地挑開箱子蓋兒,露出內中之物。
「全系巨鯤魚骨雕刻而成,請公子過目。」方丈洲人一臉嚴肅地說著,將箱子裡的東西一塊塊搬出來。
只見箱中裝的,全都是三尺見方的魚骨板,打磨得潔白光滑,制有扣眼,板子上更是龍飛鳳舞地刻著字,從兩三字到十來字不等。
龍公子伸出爪子,將指甲尖兒扣進那扣眼內,恰好就能將那骨板架起來,豎在自己指間。
他看了看效果,滿意地點頭,隨即遣退方丈洲人。
「公子爺,他們搬了什麼來啊?是吃的還是用的?」硃砂興致勃勃地跳到他腦袋前面去,圍著關得嚴實的箱子好奇地打轉。
龍公子唔唔地說了些龍語,用指尖朝向殿門。
硃砂抗議道:「為什麼要我退下啊?公子爺你與夫人言語又不通的,這麼長時間了,還不都是人家在幫忙傳話來著?」
龍公子很堅持地指向殿門。
硃砂撅著嘴,再是不情願,也只得遵命告退。
沒硃砂跑得那麼歡,景善若慢騰騰地從殿閣圓柱後邊的空間裡往前走,剛走到一半,就見旁側的龍身移了移,底下冒出一隻爪子來。
爪子上勾著個牌子,上面寫著兩個字「夫人」。
她停下步子,納悶地盯著那牌子看。
那爪子縮回了龍腹之下,悉悉索索一陣,又再次伸出來,這回拿的是另外一塊牌子,上書「終於」。
景善若蹲下,一手支頰,極有耐心地等待對方繼續往下說。
——「可」「二人」「獨處」「哼」「哼」。
景善若悻悻地望著那隻龍爪子。
對方摸索一陣,又拿出幾張牌子,這回排起來讀一遍,是說「尾巴亦癢」「熱」。
景善若不禁笑了起來。
她快步來到殿前,龍公子也轉過頭,望著對方。
它腦袋旁邊早早地排好了幾個牌子,上面寫著「只盼早日化回人形與我妻相好」。
「唉呀!」景善若瞧見那幾個字,不由得臉紅了。
巨龍只是睜大眼睛,靜靜地看著她。
一人一龍正對視的時候,突然,有疾風之聲從宮殿頂部呼嘯掠過。緊接著,驟然響起的長聲龍吟震得景善若的耳膜都痛了起來。
龍公子立刻豎起腦袋,仰首向著屋頂之上的天空!
「怎、怎麼了?」景善若被嚇得不輕。
來不及擺牌子告訴她出了什麼事,龍公子亦是長嘯一聲,似是在對外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