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溫涵放縱了的蘇仝是一點兒也不知道溫涵先生的良苦用心。她在跟丁校君去過母校回來後,就被自己老媽跟自己老姐聯合盤問了。
蘇媽媽八卦兮兮問她:「你跟那小夥子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蘇仝莫名其妙回答:「他是我老同學。」
蘇媽媽嘴角勾笑:嗯,知根知底,不錯。
蘇姐姐問她:「你們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蘇仝蹙了蹙眉:「我們發展?我就今天跟他吃了一頓飯而已。」
蘇姐姐暗想:只吃一頓飯就待這麼久?誰信?
誤會了的蘇媽媽跟蘇姐姐對蘇仝此次約會皆抱有一種心照不宣的曖昧態度。蘇仝瞧著母女倆不時飛過的眼神和那種所有人都知道就她自己不知道的小默契心底簡直無比抓狂。
這感覺很憋屈,就好像旁人都以為她要怎麼樣怎麼樣,結果她自己卻不知道她該怎麼樣怎麼樣。於是旁人都想著:噢,這樣做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其實她一點原因不知道,她就是純粹在迷茫。
就比如,她不知道怎麼應對溫涵,也不知道怎麼應對被她媽她姐誤會了的丁校君。
蘇仝想,自己跟人家沒事,那就不能讓老媽總這麼錯想。萬一哪天真跟電視劇裡演的一樣,讓她老媽碰見人家丁校君帶他自己女朋友出遊,再以為她媽媽以為她被始亂終棄,當即上前指著丁校君是負心陳世美,那就大大不妙了。
蘇仝覺得她有必要提前給丁校君打打預防針。
她給他發短信:「我媽好像對我們關係有點誤會,要是哪天有了什麼難以預見的事,你多擔待。」
丁校君打蛇隨棍上:「阿姨是怎麼誤會我們的關係的?」
蘇仝囧囧有神地發了一條:「她以為我們倆在處對象。」
丁校君緊跟信息:「你怎麼知道她是誤會?」
「你這不是廢話嗎?你當年追我被我折騰的夠嗆。再重逢,我們可是好不容易才能當哥們兒處著。我可是把你當好兄弟,難道要因為老媽錯誤觀念分道揚鑣?」
丁校君那頭很久很久沒有回覆,就在蘇仝琢磨自己哪句話觸動了丁校君警官的敏感神經時,丁校君氣急敗壞地發了一條:「蘇仝,你簡直笨得出奇!」
蘇仝一頭霧水。再問原因,丁校君已經完全不搭理她了。
得,丁警官還真的被觸動某根敏感神經了。
蘇仝癟癟嘴,扔了手機在床上,無聊地望著天花板。忽然她聯想到:若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溫涵身上,他會怎麼反應呢?
蘇仝在腦海中推演了一下自己瞭解的溫涵的個性,然後又依據這個,推測了溫涵可能有的對策:他一定不會像丁校君這樣對她說她,也一定不會莫名其妙不理她。至始至終,溫涵對她是個很溫柔體貼的,哪怕她曾經拒絕他。
好像他們倆交談相處,都是她說什麼,溫涵便答應什麼。軟和的像是沒有主見。
可是仔細想想,一個沒有主見的人怎麼會被殘聯的主任欣賞,怎麼會以聾啞身份出國留學?怎麼會毅然決然學習德語?此人哪裡是軟和懦弱?分明是小心備至,千依百順。他待她的好多明顯啊。連善善當初都看出來的事,為什麼她竟然看不出來呢?
難道當真是當局者迷?
「溫涵,你睡了沒有?」蘇仝發了條短信出去。發完就後悔,她這是在幹嘛?明明都說要做普通朋友,結果糾結來糾結去,糾結到晚上十點,竟然給人家發條短信問他睡了沒?
現在挽回說那條是無意間摁錯手機鍵了行不行?
蘇仝有些難為情地瞧著手機屏,腦海飛速轉動,思索應對之策。只沒想到溫涵回覆很快,她還沒想出來,溫涵就答:「還沒。怎麼,有心事,睡不著了?」
蘇仝捧著手機,差點就把自己心裡煩悶說給他。好在事到臨頭時,腦中一絲清明還在,及時遏制住了她這種讓人遐想讓人誤會的行為。蘇仝最後只發了出一句:「沒事。隨便問問。你休息吧。晚安。」
「好,晚安。」
蘇仝盯著溫涵的回覆,心裡升起一股怪怪的感覺,很複雜,說不上是失落還是慶幸。溫涵沒有多問,很好。可他沒有問,為什麼呢?
陷入困惑中的蘇仝完全無法像平常那樣正兒八經地分析自己的心態。她只是在這一刻很驚恐地意識到,自己,貌似,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溫涵的。
這真可怕!
她怎麼可以對一個殘疾人起心思?
她是要過日子的世俗女人,世俗女人的選擇應該是最趨利避害,最勢利,最現實的!她怎麼會喜歡上他的呢?這不科學。
蘇仝很鴕鳥地把自己埋在被窩中。蒙頭左右輾轉,最後大睜眼睛盯著天花板,等到十一點才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一早,蘇仝卻上班。宋慶芳看著她黑眼圈小聲地玩笑:「昨晚相親進展很順利?吃了飯直接開個房?行啊你小蘇,你這一步到位夠齊活的啊。」
蘇仝無精打采,已懶得跟自己同事爭辯。
宋慶芳看她表情不太對,不由彎下身子,趴在她櫃面上問她:「怎麼了?難道真是感情受挫?」
蘇仝搖搖頭,撐著眼角,沉默良久才啞聲發問:「宋姐,我問你個事兒。」
「你說。」
「嗯……你覺得,怎麼樣才能判斷你對一個男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宋慶芳皺了皺眉,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正色道:「這種情感問題我還真沒仔細思考過。」
「那你當初是怎麼意識到你喜歡姐夫的?又為什麼忽然答應了姐夫的追求?」
「這個說起來還真是有點小波折。」宋慶芳的臉上泛起一絲溫柔的紅暈,「當初我去南京出差,手機在路上丟了。通訊錄全都遺失,而且人又在外地,沒法聯繫家人。特別特別著急,只能借別人的手機往家裡打個電話報下平安。可是你知道我平時裡不怎麼記電話號碼,要無計可施時,腦海裡忽然就蹦出一串數字,那是有印象的第一個電話號碼。就是他的。」
蘇仝眨眨眼,邊聽宋慶芳說話,邊在心裡默默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所記的電話號碼。結果,搞銀行櫃面,整天跟數據打交道的人對數字還算敏感,除了溫涵的,她還能記得她家人的,重要同事的,善善的,還有其他要好朋友的。看來宋慶芳這個以電話號碼判斷感情趨勢的法子只能給特定人群特定時間用。
「後來呢?難道就因為你記得他電話,你就知道你喜歡他?」
宋慶芳搖搖頭:「不是。是我借別人電話聯繫他,開始怕他不接陌生號碼,發短信給他。結果短信剛發出去,他就給回過來,劈頭第一句就問我:你在南京哪裡?我當時人傻啊,沒想多少,就直接告訴他了。結果下午的時候,我就接到他消息,說他已經到南京機場。正在前往我所在賓館的路上。」
蘇仝聽得愣怔,好半天才張嘴發問:「就……就為了你丟手機,姐夫他請假飛南京?」
宋慶芳點點頭:「帶了一部新手機和一張補辦的電話卡。在賓館看到他時,他身上連工裝都沒來得及換,工牌都還在胸前別著呢。那時我就想。我記得他的電話並不是偶然,這個男人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前,都值得我這麼記得。」
蘇仝覺得最後一句宋慶芳有點感性,說的話聽起來酸酸的,讓她不自覺嚥了口唾沫。她湊過頭去問:「那你們後來走一起,家裡人有反對的嗎?」
「有的。我爸爸不太樂意他的。嫌棄他不夠穩重。但我看他挺好,男人的穩重是需要閱歷和時間沉澱的。天然帶著滄桑感,而有些男人到了四十恐怕都還是男孩兒一般陽光童趣。你只要喜歡,穩重不穩重無所謂。」
蘇仝低頭不語了。她在心裡默默說:我倒是不擔心性情穩重與否,我只擔心身體狀況康健與否。還有就是,若我以前拒絕過一個人,現在忽然回過味兒來覺得自己喜歡人家,想跟人家處處看,我該怎麼行動呢?
「哎?小蘇,你問我這個是不是說你相親的這位有門?」宋慶芳八卦兮兮看她。
蘇仝不置可否,只咬著指甲苦惱:「你要是不確定一個男人對你的心意如何,宋姐,你會怎麼辦?」
宋慶芳手一揮:「這簡單。直接試探一下不就好了。」
「哈?試探?怎麼試探?」
宋慶芳搖頭晃腦傳授心得:「男人嘴巴說的話有時候是會打折扣的,尤其是對女人。十句裡頭有三句是哄你的甜言蜜語,三句是正兒八經的謊言,還有三句是經過修飾的婉轉語,只有一句是不加掩飾的大實話。不過他們的行為卻與語言有很大差別。他們大多數時候隨心所欲。心裡想什麼,就會不由自主地做什麼。這一點上千萬別要求他們的自制力。所以你的試探也只能試探行為,不能試探語言。」
「比如說呢?」蘇仝聽出點門道,虛心求教。
宋慶芳壓低聲音:「比如說,你告訴他們你得了絕症,要死了。看他們什麼反應。」
蘇仝一滯,抬頭囧囧有神看向宋慶芳。宋慶芳輕咳一聲:「咳,那啥,這個試探前提是有點不吉利。那就換一個,你說點其他的,能讓他人表示出行動來的。比如我那會兒就曾折騰過我老公。半夜十點多想吃麻辣燙,打電話給他,他十點半到我們樓下,我們十一點去二十四小時超市去買蔬菜,大半夜在自己家裡做的。」
蘇仝繼續囧囧有神看她,心話說:這哪裡是試探啊?這不是就是傳說中的作嘛?而且還得在作的時候拉一個戀愛中智商明顯不在平均線的男人一起作。這要是作出事來誰負責?
反正不管怎麼說,我不能真大半夜讓溫涵給我送麻辣燙吧。大半夜也沒有賣的啊。
還是換個其他的方式,讓我自己想吧。
蘇仝暗生沉吟著,打算找一次特別機會試探下溫涵當時對她的告白現在是否還有效,以及……現在她發現自己心思,到底要不要讓溫涵繼續保持這種告白時的有效心情。
可憐的溫涵,他還一點也不知道因為他的某些策略,蘇仝心中已經轉過九轉十八彎的念頭。真打算鋪開場面,跟他來一場刀不刃血,兵不開鋒的隔空智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