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為溫老師的表現點贊

  蘇仝跟溫涵到達的時候,蘇爸爸人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她媽媽跟她姐姐正在門口焦慮的等待著。

  聽見動靜,蘇媽媽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又轉身專注地盯著手術室亮起的紅燈了。

  蘇仝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撐著溫涵的手,不等呼吸調勻就著急發問:「爸……爸怎麼樣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早上她出家門時,她爸爸還活蹦亂跳呢,怎麼只一天功夫,她爸就被推進手術室去了呢?

  「沒事沒事。」蘇雨湊過來訝異地看了眼溫涵,沒說什麼,拍拍蘇仝的肩頭算是安撫。

  她身上還穿著沒來得及換下的白大褂,顯然是正工作時得知通知,急匆匆就從婦科那邊請假過來的。

  「給爸爸做手術的主刀是跟我很要好的一個普外專家,處理這種突發性疾病很有經驗。媽媽,你別擔心。」蘇雨轉身摟住她媽媽的肩膀,說的安寧祥和,就好像有種撫慰人心的力量在她身上緩緩流淌一樣。蘇媽媽任她抱著,低頭不語。

  蘇仝提著心,不敢鬆氣:「爸爸是什麼病?」

  蘇雨瞥了眼蘇媽媽,拉蘇仝走出兩步,才壓低聲音:「急性膽囊炎,引發合併急性闌尾炎。」

  蘇仝驚訝地張大嘴巴:「合併急性闌尾炎?」

  蘇雨趕緊摀住她嘴,做了個噤聲手勢:「小聲點。我跟媽媽只說是急性闌尾炎。因為爸爸年紀大,怕有聯合病發症才選擇的探查式切口。等的時間會長點,她不知道爸爸病情的具體情況。等會兒你可別說漏嘴。」

  蘇仝咬著下唇,心情頗為複雜地看向她的媽媽。

  她媽媽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這會兒正愣愣發呆地望著手術室的門。臉上閃著茫然與憂驚。那是蘇仝從來沒在她媽媽身上見過的表情。在她的印象裡,軍營出身的媽媽從來都是幹練、利索、堅定、悍勇,甚至是跋扈專橫的代名詞,有著流血不流淚的女軍人驕傲,恐懼是根本不會在她身上出現的存在。

  可現在,她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孤零零挺直脊背,雖然還是坐如鐘的端正樣子,卻讓蘇仝心裡感到一陣酸楚。她寧可她媽媽不撐著架子。軟下來,靠在她們姐倆身上,哪怕隨便說上一句什麼都比現在好。

  「媽媽。」蘇仝走到蘇媽媽跟前,無聲無息地抱住蘇媽媽,「闌尾炎只是個小手術,爸爸肯定沒事的。」

  蘇媽媽看了眼兩個女兒,低下頭,張嘴輕聲喃喃:「探查式切口呢,那得多長一道口子?劃在你爸身上,他得有多疼?」

  蘇仝鼻子一下酸了:原來她媽媽擔心的是這個?相比她們這些當女兒的擔憂爸爸病情,她更在乎他手術到底疼不疼?

  溫涵默默地走過去,將一張亞麻手帕遞到了蘇媽媽眼前。蘇媽媽低頭看著手帕愣了愣,也沒抬眼,直接抽走手帕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等到要歸還時,見到自己面前的溫涵才詫異地瞪大眼睛,握著帕子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

  溫涵對蘇媽媽安寧地笑了笑。無聲無息退開一步,走到蘇仝身邊,輕輕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與她們母女一起靠坐著望向手術室。

  蘇媽媽看看蘇仝,又看看溫涵,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等候在走廊中病人家屬再次陷入沉默。蘇仝覺得自己身周的氣氛變得古古怪怪,媽媽和姐姐投注在她和溫涵身上的目光也讓她覺得別彆扭扭。她有些不舒服地轉轉脖子,手下用力,狠狠回握了溫涵一把,似乎是在給自己打氣,又似乎是在下意識傳遞自己的情緒。

  溫涵靜靜地看了眼她,扭過頭,安之若素。

  當手術結束,蘇爸爸終於被推出來的時候,蘇仝已經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只知道自己看著擔架車上昏睡中的父親,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推人出來的護士看著蘇家母女,面色為難對蘇雨講:「蘇醫生,今天晚上只有阿姨和你們姐倆?」

  「就我們姐倆在。我媽這就回去收拾住院的東西。」蘇雨解釋完,瞭然地說,「要不等會兒我們去叫護工吧。你去幫你的吧。」

  小護士思考了片刻,終於還是點頭離開。

  她前腳剛走,後腳蘇仝就不明所以問她姐:「怎麼了?為什麼要用護工?」

  蘇雨避過蘇媽媽低聲回答:「很多病人在麻藥效力過後會受不了,因疼痛而劇烈掙扎,把傷口崩開就不好辦了。所以需要力氣大的護工來按住手腳。」

  蘇仝呆滯地睜大眼睛,良久才扯出一個比較正常的笑容給蘇媽媽:「媽媽,你也累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順便把我爸爸要住院的東西收拾了,明天一早帶來。」

  蘇媽媽從蘇爸爸出手術室眼睛就一刻也沒離開過他,這會兒聽到女兒交代亦是心不在焉,支吾了兩聲,很不情願:「我在這兒也能陪床。」

  蘇雨蹙蹙眉,聲音嚴厲:「媽,你晚上陪什麼床?回家休息,明天來替我跟仝仝。我們還得上班呢。」

  蘇雨故意把話說的極不耐煩,好像她媽媽不配合,就會耽誤她跟蘇仝得全勤獎一樣。

  果然,她媽媽不再堅持,愣愣地看了會蘇仝她爸,像是受了大女兒的窩囊氣一樣,抿嘴離開。

  溫涵緊隨其後,連招呼都沒跟蘇仝打,就隨著蘇媽媽走出房間。

  「他去幹嘛?」蘇雨目送他們走遠,才轉身口氣平和問蘇仝。

  「他去送媽媽回家。」蘇仝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給她爸爸掖掖被角,「爸爸什麼時候能醒來?」

  「大約一個小時,麻藥效力就會過去。爸爸可能會被疼醒。萬一他翻身亂動,我們倆得摁住才行。」

  「你剛才那樣對媽媽講話,就為了把她支走,不讓她看到?」

  「看到這個幹嗎?」蘇雨無奈地笑笑,「除了讓她心疼,一點兒忙也幫不上。」

  蘇仝訕笑著閉嘴,看來老大跟老二的思維果然是不太一樣的。按照她的想法是:不管怎麼樣,爸爸醒來,總是希望看到媽媽的。媽媽留下說不定會給爸爸一些精神上的鼓勵。而她姐思路則不然。她姐覺得如果她媽媽留下除了惹她擔心以外沒什麼好處都沒有,不如讓她離開休息,這樣還能有精神接替第二天的陪床工作。

  「剛才那個就是溫涵嗎?」趁著病房裡只有她們姐妹兩個,蘇雨把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聲音清冷地問。

  蘇仝點點頭,傾身往病床邊靠了靠,牢牢握住她爸爸的手。也不知道她這個動作是為了尋找依靠,還是為了從昏睡的爸爸那裡得到一些應對她姐問話的暗示。

  蘇雨看著她的小動作啞然而笑:「你那麼緊張幹嗎?我又沒有說什麼。」

  「你明明是想說什麼呢。」蘇仝咬咬唇,仰頭倔強地盯著蘇雨,「反正,不管怎麼樣,他已經得到爸爸媽媽認可了。本來,這個週末他該去家裡見見爸媽的。」

  蘇雨眉頭一挑:「是嗎?真的是認可?可我怎麼看剛才媽媽見他時,神情很不自然。」

  蘇仝一噎:溫涵得到她家人認可什麼的,確實還有段距離。她爸媽現在充其量就是接受了她跟溫涵戀愛的事實而已。

  「沒話說了?不用猜就知道你是撒謊呢。」蘇雨似笑非笑看著蘇仝,在蘇仝被她盯得渾身發毛的時候,話鋒一轉,「不過你還別說,溫涵他樣貌倒真是英俊瀟灑。就外殼而言,他配你,綽綽有餘。」

  「姐!」蘇仝翻著白眼瞪了她姐一眼,還不待她抗議出口,蘇雨就一下肅整了表情,手撐著椅子扶手探身到蘇仝面前,鄭重道:「你真的想好了?非他不可?」

  蘇仝回視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對。我想好,就是他了。」

  蘇雨緩緩直身,嘆了口氣:「他有什麼好?我怎麼一點沒看出來?」

  「我能看出來就好了。」蘇仝嘴角勾起笑了笑,「姐,別這麼彆扭了,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可你怎麼知道我跟他在一起不會幸福?」

  蘇雨癟癟嘴,不滿嘀咕:「跟一個不能講話的男人在一起能幸福嗎?」

  「以前想,是覺得不能。現在看,我覺得沒什麼不可以幸福的。」蘇仝臉上笑容不變,緩緩說道,「我認識一個開飯館的老闆娘。她嫁給了一位聾啞人。我看到的她,是每天都過得充實自在,有滋有味的。她曾告訴我幸福不在於甜言蜜語,不在於海誓山盟。幸福在於看穿了追逐和等待後,源自於內心的滿足。姐,我覺得跟溫涵在一起,我很滿足。」

  蘇雨噎了噎,望著蘇仝良久,才幽幽搖頭嘆道:「哎,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搞不懂。隨你了,你……你覺得怎麼好就怎麼來吧。反正,日子是你自己的,好也是你過,壞也是你過,要是遭了罪,你可別說我沒勸過你。」

  蘇仝抿了抿嘴,靦腆羞澀地笑笑:「不會的。溫涵才不捨得呢。」

  蘇雨故作誇張地惡寒了一下,掀過這個話題,坐在蘇仝對面,跟她聊起了一些工作上的事。蘇仝很配合地對她講了單位競聘儲備幹部的情況。剛說到年後競聘出結果,她要是入選,十有□□是下網點支行時,就聽到病房門被有節奏的敲了三下。

  蘇仝一愣,沒等蘇雨開門呢,就疑惑嘀咕:「溫涵?他沒回家?」

  蘇雨納悶地看了妹妹一樣,完全沒搞明白她是怎麼只依據敲門聲音推斷門外人是誰的。但等她拉開門,見到門口站著的人時,不禁有些訝然了:仝仝那丫頭還真猜對了。居然真是溫涵去而復返!

  現在,他左手裡還拿著兩份宵夜,右手是兩本不算太厚的書。瞧封面是阿加莎的推理小說。

  「你沒走,……怎麼又回來了?」蘇雨愣愣地堵著門,驚訝不已。

  溫涵衝她友好地笑笑,揚揚手裡的東西,又指指她,又指指裡頭的蘇仝。意思不言而喻:來給你們送吃的。

  蘇雨倒是不矯情,直接抬手接了吃遞給蘇仝。蘇仝跟著湊過來,低頭一看,不解道:「你拿書幹嘛?」

  溫涵笑容立刻溫柔許多,把書遞給蘇仝,用手語說:「夜裡陪床容易犯困。看書消遣一下,打發時間。」

  推理小說確實夠提神,他想的倒是挺周全。

  蘇雨瞥了眼這個讓她妹妹著迷不已的年輕小夥子,稍稍刷新了她剛才對他的誤解。然後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走到一邊,讓蘇仝跟溫涵兩人無聲交流去了。

  「我媽媽到家了?」

  溫涵點點頭。

  「她路上有沒有說什麼?」

  溫涵偏頭眨眨眼睛,望了眼不遠處不時好奇地偷看的蘇雨,輕輕笑了笑,握起蘇仝一隻手,在掌心寫道:「阿姨一路上看我的表情都很豐富。不過她沒說什麼。」

  蘇仝怔了怔,只一秒後,就瞭然頓悟:說到底,她媽媽對溫涵還是存著芥蒂的,只不過是因為她先前的犯倔抗爭,她媽媽才暫時妥協地放下。可實際上,這芥蒂並沒有被消除。溫涵在她媽媽眼裡依舊是聾啞殘疾的弱勢群體,連被他幫個忙送到家,她媽媽心裡都覺得萬分別扭。

  不過這話當然不能跟溫涵講,蘇仝只能半真半假安慰溫涵:「她這是因為我爸爸生病,心裡著急。不樂意跟人說話呢。你不用放在心裡。」

  溫涵滿不在意地笑了笑。側首看了看蘇雨,發現蘇雨沒注意這裡,立刻動作迅速地在蘇仝額前吻了一下,然後像偷到小魚的貓咪一樣彎彎眼睛,滿足地放開蘇仝,指了指門外。

  蘇仝當他要離開回去,對他揮揮手,交代了一句「路上開車當心。」便轉身把門關了。

  直到半夜時候,蘇爸爸醒來,輾轉迷糊。蘇仝被蘇雨著急忙慌地支去叫護工時。一開門,蘇仝才見溫涵已經從走廊長椅站起來,正衝著房門過來時,她才知道他根本沒離開。

  「你怎麼沒走?」蘇仝有些發懵:溫涵推門進來的時候,臉上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正經嚴肅。溫涵進來以後直接就到了病床前,還不等蘇雨交代什麼,就極其熟練的摁住了蘇爸爸的胳膊和肩頭,讓迷糊糊的蘇爸爸既能不受壓過重,又動彈掙扎不得。

  蘇雨看著他動作,微微眯起了眼睛:這小子有意思,動作挺專業呀,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護理專業出身呢。

  「仝仝,愣著幹嘛?去護士站叫人!」蘇雨話很簡單地把蘇仝支走,毫不留情對溫涵道,「我爸現在還昏著呢,你現在表現也沒用。」

  溫涵手下動作不變,抬眉看了蘇雨一眼,沒有任何回應,又安安靜靜低下了頭。

  蘇雨被他掃的一愣:不知道為什麼,蘇雨從他剛才的眼神裡看出一種情緒——他好像在譴責她的輕重不分,莫名其妙。

  難道他半夜不回去不是為了在她爸爸面前刷存在感,刷好感的?

  那他是為了什麼?

  似乎是感受到蘇雨困惑,溫涵又抬了下頭,對蘇雨做了個她能看懂的口型:仝仝。

  蘇雨瞭然。有那麼專業的護理姿勢的一個人,不可能不知道她爸爸現在什麼狀態。他之所以還等在外頭,不過是心疼她家仝仝。怕她害怕,怕她擔憂,怕她招架不了而已。想來也是呢,他一個外人,在她爸爸生病時候,憑什麼在寒冬臘月時節不回家暖暖活活睡覺,而是陪她們熬到深夜時分?還不是因為仝仝是他的所愛之人,而他們則是仝仝的家人。

  他在乎他們仝仝。所以,愛屋及烏,他也連帶在乎他們這些家人。

  這麼看來,溫涵這小夥子辦事還是挺靠譜的。至少比她那個老公要靠譜。王林佐那混蛋就從來沒這麼細緻體貼過。

  蘇姐姐各種聯想地把溫涵跟自己老公比較了下,得出一個溫涵品行還算可以的結論。

  等到蘇仝叫來護士,蘇爸爸的點滴打上時,蘇雨就挺自覺地出了門,把病房空間留給了溫涵跟蘇仝。

  「你怎麼沒回去?饅頭它們怎麼辦?」蘇仝終於有一絲喘息功夫,看著整理衣服的溫涵關切發問。

  溫涵掏出手機,把屏幕一轉,署名為樂樂的一條短信映入蘇仝眼簾:哥,我跟溫姨安全達到。她現在正在跟你家貓狗搶奪沙發上的地盤。

  短信是四個多小時以前發的。想來是他送蘇媽媽回家之前,他就已經想到今天要晚歸,提前給李歡樂和溫安迪做囑咐,請她們一起到金茂小區家裡替他照看那些小萌物了。

  「那你不回去了嗎?」蘇仝撐著頭,有些睏乏地說。折騰了那麼久,忽然鬆懈下來,她上下眼立馬不和諧地開始打架。

  溫涵笑了笑,把蘇仝摁坐到病房另一張床上,對她做了個休息的姿勢。

  蘇仝目露擔憂地看看蘇爸爸的點滴。溫涵溫柔地摸摸她的髮絲,比出口形:睡會兒吧,這裡有我呢。

  蘇仝掙扎遲疑,到底熬不過滿身疲憊,抱著溫涵的胳膊就沉沉入夢。夢裡,她看見溫涵登門去她家拜訪時,她爸爸媽媽一臉欣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