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一點準備都沒有的見家長

  蘇仝關於自己以後中午飯如何解決的問題就這麼稀里糊塗被溫涵誘哄著屈服了。當她把這個決定告訴她家人時,她爸沒有什麼特別反應,只是抬頭看她一眼,點頭「嗯」了聲,算是知道。她媽媽則瞬間睜大眼睛,放下給塗塗的水果邊皺眉邊說:「吃個飯倒沒什麼,中午在那裡休息的話,是不是有點……」

  話還沒說完呢,塗塗她媽蘇雨就從一旁插嘴了:「媽媽,你操心那個不嫌多餘啊?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再說仝仝又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兒,她懂得怎麼保護自己。」

  蘇媽媽瞪她一眼:「她懂什麼?你妹妹就是傻丫頭一個。溫涵哄兩句,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蘇雨似笑非笑嘆口氣,抱著女兒探身:「媽,這話你說的可就不對了。仝仝跟溫涵要真有你想的那樣,你攔也攔不住。要是沒有,你這麼說出來反而讓他們不自然。」

  蘇媽媽張張嘴,發現大女兒說的好像有那麼些道理,不由悻悻嘟囔:「我不是怕你妹妹吃虧?」

  蘇仝莫名其妙:「媽媽,你跟我姐嘀嘀咕咕一陣子,你們到底想說什麼?什麼怕我吃虧?」

  蘇雨對她笑笑,拉她走到一旁,神秘兮兮壓低聲音:「你跟溫涵到什麼程度?」

  蘇仝一頭霧水,先是問了句「什麼到什麼程度?」,繼而她想起之前蘇雨說的見溫涵家長的事,立馬小聲申辯道:「我還沒做好準備。還不想這麼早就……」

  蘇雨當她嬌羞害臊,不等她講完,就若有所悟抬手止住她:「我明白我明白。不用說了,你自己心裡清楚就行。不過,聽姐句忠告,萬一你真是想跟溫涵怎麼樣的話,注意做好措施,保護好你自己。」

  蘇仝繼續雲山霧罩:她怎麼覺得今天她媽跟她姐說話都暗藏玄機的樣子?見對方家長什麼的,要怎麼做好措施保護自己?

  可憐的蘇家姐妹,在關於蘇仝跟溫涵關係是否要更進一步的溝通上,完全沒有停留在一個頻率,交流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分叉。

  不過儘管有偏差,蘇仝還是聽從溫涵的提議。在調進新工作地點後,把中午飯和中午午休的時候騰出來跟溫涵一起度過。

  溫涵學校還在放寒假,他暫時閒著沒什麼大事。平常在家就是寫寫畫畫,帶帶學生。去美協或者殘聯那邊參加下活動,又或者去社區做做公益什麼的。

  蘇仝一來,溫涵中午時分外出頻率明顯降低。

  有些溫涵帶的學生離家裡遠,來他這兒上課,溫涵中午會留學生吃飯。蘇仝開始並不知道,碰見一次以後相當詫異。原來除了給教學、寫生、溫涵偶爾還能負責他學生的飲食?真是出乎意料的賢惠。

  當然了,被留下的學生也是滿聰明的小孩兒。溫涵前腳進廚房,後腳少年少女們就能從書房跑出來,溜進客廳對著招貓逗狗的蘇仝,一口一個「師母」,叫的無比歡實。叫完還能趁著蘇仝臉紅耳赤不好意思的時候,發揮說書般的口才,把溫涵誇「天上沒有,地上獨家」,翻來覆去,人家學生們宗旨就一個意思——我們溫老師是可好可好的一個男人了,裡裡外外一把罩。肯定是好男友,好老公的絕世人選。蘇仝姐,你可千萬千萬把握住機會。你知道我們學校多少未婚女教師想把握都把握不住嗎?

  蘇仝開始也只是笑嘻嘻聽著,渾不在意。後來說的人多了,聽的次數多了。三人成虎,蘇仝自己也跟被洗腦了一樣,每次聽到溫涵學生以一副崇拜尊敬口吻提起他時,都會被熏陶得一愣一愣。然後自己就下意識地尋找一些蛛絲馬跡,去印證下溫涵學生嘴裡這個除了不能講話,幾乎無所不能的男人,跟守護在她身邊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不印證還好。一印證,她就發現,很多以前沒有察覺的小細節一下子全湧入眼底了——溫涵這個安靜的乖小孩兒,總是在她想不到的地方給予她不一樣的照顧和關懷。

  他會在她下班回來的時候,給她倒好一杯熱牛奶放在進門的茶几上,讓她剛回家就能喝到。他會在她去床上午睡時,把她的靴子和他的鞋子仔仔細細擦的乾乾淨淨,讓她有一種每天都穿新鞋上班的感覺。他會在她中午將要起床時,小心地坐到她身邊,親吻她的額角,輕輕推她,把她溫柔喚醒。然後在她懵懂迷糊時,笑眯眯給她一個擁抱。

  有他在,蘇仝從來不需要鬧鐘,而且從來不必擔心遲到。溫涵真的如他學生講的那樣,是一個「天上沒有,地上獨家」的好男人。這個好男人體貼賢惠到了什麼程度?他寵她寵到哪怕她的大衣鬆了一枚紐扣,他都會把它們鋪放整齊,從頭到尾為她再釘一遍。

  蘇仝剛一發覺這個頓時有一種身在福中,受寵若驚的感覺。時間一長,這種感覺就漸漸化為一種不確定感了。

  蘇仝想起好多情侶來,就像她姐姐跟她姐夫。還有其他許多許多的普通戀人。都是開始時你儂我儂,海誓山盟。等到日子一平淡,什麼生活問題都會生出來。就像她姐家現在會經常家務活的問題拌嘴。溫涵當然不會跟她拌嘴,可是她仍舊害怕。害怕他現在把她當公主寵著,可某一天戀愛低谷來臨,他會不會也嫌棄她這個不夠溫柔,不夠體貼,急躁脾氣,連做飯都做不好吃?然後,她又不是個愛低頭的人,他們一旦吵架,她肯定要各種死扛、僵持,最後搞不好他們就分手了呢。

  患得患失的蘇仝在心裡琢磨著一千種一萬種不好的情況,最後終於有一天中午飯後,她拉住溫涵的袖子,把溫涵拽到椅子上。欺近他故作凶悍的逼問:

  「溫老師,我最近聽到許多跟你為人不一樣的風評,你要怎麼解釋?」

  溫涵不明所以地偏偏頭,疑惑地看她。

  蘇仝撓著他衣服,靠坐在他身上,在他耳朵邊凶巴巴磨牙:「你那些學生誇你的好話,是不是受你支使才那麼說的?」

  溫涵溫柔地抱住她軟綿綿的身子,邊彎著眼睛笑,邊正兒八經沖蘇仝點頭。

  蘇仝見他的反應,自己一下愣了:她還真有點搞不懂溫涵這表達是真的還是逗她了。因為長久相處下來,溫涵在她心裡早已經脫離那個五好青年的形象。這個時不時來一下腹黑幼稚和搞笑奸詐的男人,有時候簡單一個動作,都能在蘇仝這裡製造亦真亦幻的效果。

  盤問不出什麼內容的蘇仝很鬱悶,低落地垂著頭,沮喪坐在溫涵身上嘆氣,故作輕鬆地說:

  「溫老師,你現在這樣,遲早會把我寵壞的。要是把我寵壞了以後,你又不要我了,我該找誰說理去呢?」

  溫涵皺起眉頭,捧著她的臉,望進她的眼睛裡,以口型問她:仝仝,你在想些什麼?

  蘇仝偏過頭不去跟他對視:「我不知道。溫涵,有時候我睡醒一覺,看到你安安靜靜,溫溫柔柔坐在我身邊,抱我,吻我。我會覺得很不真實。我會想:這個男人那麼好。樣貌英俊,品行過關,為人正直。他愛我疼我,可以為我做飯、為我釘紐扣,為我倒牛奶。可是我有什麼好呢?我為他做過什麼呢?他有什麼資格讓他為我做這些呢?」

  「我很不確定。溫涵,我……我好像變得有些不是我了……」蘇仝垂下眸,聲音非常非常小地說,「我現在有點小小的自卑了。」

  溫涵愣了愣,隨即在嘴角勾出一個瞭然的笑。他把蘇仝的手拉起來放在他心口處,望著蘇仝的眼睛,用她能看懂的唇語緩緩說:「仝仝,要恐慌也該是我呀?你看,外頭有那麼多優秀俊才等著你去挑,你卻偏偏落到了我手裡,我要是不努力的寵你愛你,萬一你被人搶走,我該找誰訴委屈去?」

  蘇仝眨眨眼睛,雖然覺得哪裡不對,可卻說不上來溫涵的話哪裡有破綻。只是看上去好像確實有一番道理的樣子。

  溫涵握起蘇仝的手,與她左手十指相扣,邊用手指不著痕跡地丈量著蘇仝手指的間距,邊看著她繼續用唇語說:「仝仝,你從來沒注意過,餐後的水果都是你削皮,而我總是得大的那個。只要我給學生上課,你看電視從來都只是看字幕。哪怕你明知道我們大多用手語交流,根本不怕被聲音打擾。就連這中午飯,也都是不管我做什麼菜,你都會很高興地吃完,從不挑三揀四。這麼配合的姑娘,你讓我到哪裡再找第二個?我也唯恐被你落下。你要是不要了,我怎麼辦?」

  溫涵說完就委屈兮兮地趴上了蘇仝的肩窩,那可憐的樣子好像要被蘇仝拋棄一般。蘇仝怔了怔,明知他是在撒嬌,可是還是不忍心,伸手回抱住了他。

  對於溫涵剛才說的,蘇仝大抵是有點印象的。只是她沒有想過在她眼裡理所當然的事,也一樣是被他看著、記著。

  蘇仝想:大抵她跟溫涵兩人之間的感情就是一個互相成全,互相感恩,互相依戀的過程。一個人一步一步依靠另一個人的同時,也在成為另一個人的依靠。在這個過程裡,他們會唯恐自己不夠好,唯恐配不上另一半。於是只有努力讓自己做好一點,再好一點。最後就是互相滲透,帶著幾分甜蜜收穫,帶著幾分無悔付出,交織纏繞。

  有句話叫什麼來著?戀愛裡的人都一樣,抱著一個別人當草自己當寶的人甜甜蜜蜜的同時,還要戰戰兢兢,隨時隨地提防這人被旁人搶去。其實,旁人眼裡,哪有能看到他的好呢?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大概就是他們這狀態。

  蘇仝把自己的思考結論小心翼翼地在電話裡講給善善,善善聽完故作高深:「沒你想的那麼邪乎。你這就是跟另一半接觸長久產生的自然心理。別忘了你之前可是跟溫涵好幾天才見一次面。現在你們可是天天處著基本是半同居的狀態。不受他影響是不可能的。只要不算太糟糕就行。」

  蘇仝覺得善善說的有道理,她還真是受了點溫涵影響。比如,她現在在家時候關門也會把門帶進門框裡輕輕關上,在進門脫鞋之後,也會老實巴交把鞋子放進鞋櫃而不是之前那樣隨手一丟。用過的東西雖然還是會亂丟,但好歹她記住會丟到哪裡了。

  或許這就是她在向溫涵靠攏過程中,一點一點變優秀的證明?如果是,她倒是樂見其成的。她想,等她再跟溫涵處幾個月,覺得時機差不多時,就跟溫涵談談是否要去見見他的家長的事。畢竟,真要是有長久打算,他家長那一關還是要過的。

  溫涵倒是像清楚她的糾結和為難的,在出正月不久時,溫涵曾試探性地問過蘇仝一次:過年的時候,我爸曾問起你。你看……

  他的手語只比劃到這裡,未盡的話待蘇仝自己領略。蘇仝很鬼精靈了一次,假裝沒聽懂,稀里糊塗給矇混過去了。從那以後,溫涵就再沒主動提起過這事。倒是蘇仝心裡沒底,曾旁敲側擊地打探過:「你家人那邊知不知道我的存在?」

  溫涵笑眯眯回她:「當然知道,如果你想,我隨時可以帶你去見他們。」

  蘇仝咬著唇,掰手指給他算:「那是見你哪個家人?你准後爸跟媽媽?還是爸爸跟後媽?還是四個都見?」

  溫涵笑容不變,在紙上寫:我媽媽那裡不是見過了嗎?

  言下之意就是見爸爸跟後媽?

  蘇仝心裡「咯登」一下,忍了忍到底還是沒忍住,有些擔憂地問出口:「溫涵,你跟你爸……關係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溫涵愣了愣,想想以後,安撫地拍拍蘇仝:「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什麼就是過去的事了?難道你跟你爸關係還真的僵持過?

  蘇仝這麼一想,心裡更沒底了。原本她聚集了一些小勇氣,打算應對溫涵家那亂七八糟可以比宅鬥倫理大戲的家庭關係呢。結果被溫涵這樣似是而非的一句回答一攪合,瞬間就消散不少。

  蘇仝覺得自己得提高點勇氣值,重新整合狀態,尋找新突破口。

  可是還沒等她徹底調整好自己,一件突發事件,就完全打亂蘇仝的計畫。

  三月份中旬的一天,蘇仝中午買好菜到溫涵那裡。

  溫涵學校已經開學,有時候他回來的晚一些,所以最近都是他們頭一天商量了吃什麼,第二天蘇仝從單位到金茂小區時,順路買好,洗好後等著溫涵回來做。

  那天蘇仝把廚房那邊她能收拾的都收拾了。正抱著餃子閒適地盤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聽到了一陣門鈴聲。

  「來了來了。怎麼回來也沒帶鑰匙嗎?」蘇仝以為是溫涵回來,忙答應著就趕緊踩上拖鞋,抱著餃子歡快無比地開門去。

  結果一拉門,外頭站著的人直接讓蘇仝傻了:居然不是溫涵!

  而是一位身材挺拔、氣度沉穩的帥大叔。帥大叔西裝革履,架著一副無框眼鏡。瞧著很是面熟,就是蘇仝一時半會兒硬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了。

  「你是蘇仝?」大叔聲音低沉如大提琴一樣,只是氣場卻強大得讓蘇仝無端訥訥,守在門口不知道該進該退。

  「呃……我……我是蘇仝。請問你……你是哪位?您要找誰?」蘇仝散著頭髮抱著貓,腳踩一雙卡通拖鞋有些磕磕巴巴的問。

  帥大叔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像長劍般銳利的視線直把蘇仝端詳地有種無地自容感時,他才言簡意賅,吐出句讓蘇仝瞬間凌亂的話。

  「我是溫涵的父親,來找溫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