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婚姻裡關於財產那些事(下)

  蘇仝眨巴著眼睛,目送她爸媽離開。等到他們臥室門剛關上,蘇仝立馬湊上前去,貼著門板要聽裡頭對話。結果還沒等她站穩,她媽就「呼」的一下把門拉開,居高臨下瞪著蘇仝:「你怎麼還在這裡?」

  蘇仝訕訕地縮縮腦袋: 「我這就去洗漱睡覺。」說完就知趣地轉去洗手間。她媽媽看了她一會兒,也轉身回了臥室。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一身沐浴露味兒的蘇仝覆著一張面膜,躡手躡腳靠近到她爸媽的臥室門前。

  門的另一邊,蘇媽媽聲音少有寧和地囑咐著蘇爸爸:「我們出租的那套房子快到期了,等到期賣了。咱們再給墊上點,錢上頭差不多能夠了。」

  蘇爸爸似乎在考慮什麼,沉聲不語。

  蘇仝聽得心裡「咯登」一跳:他們家做什麼要賣一套房子?難道是出了什麼她不知道的大事,急需用錢?不,不會。如果真是出了大事,她媽媽肯定告訴她。別看她媽平常總把她當孩子,說她缺心眼兒,可是該她知道她不會瞞她的,該她承擔的她也讓她承擔。

  蘇仝有些焦躁地扒著門框,耳朵貼上門板,極力想搞清這是怎麼回事。

  就聽她爸爸沉吟良久說出一句讓她一頭霧水的話:「這樣做……小雨會不會覺得不公平?」

  蘇媽媽似乎頓了一下,用種悵然的口氣說:「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麼會不知道這樣做是偏了仝仝?可是仝仝跟小雨當初的情況確實不一樣。小雨跟林佐是從幼兒園那會兒就認識,等到談婚論嫁咱們早都知根知底。可仝仝這個……不說溫涵這孩子讓我擔心,單他那個家庭情況?先前我沒見時還能安慰自己說,仝仝是跟溫涵單過,反正不和公婆在一起,他們家關係複雜點也無所謂。可今天我跟溫涵媽媽一接觸,心裡一下子就不踏實。」

  「怎麼了?」蘇爸爸聲有疑惑,似乎不明白妻子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明明下午交談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准親家都很好。

  蘇媽媽以一種不辨情緒口吻說:「婆媳關係最難處。溫涵的兩個媽媽,都不是等閒之輩。我們仝仝將來嫁過去,能招架的住嗎?」

  「你不是也說了,仝仝是跟溫涵單過。」蘇爸爸放柔聲音安慰她,「一邊在玉空山,一邊住金茂。平常吃住都不在一塊,生活裡矛盾自然美那麼多了。」

  「可是金茂的房子是溫涵的。」蘇媽媽正色說,「我們仝仝現在名下其實什麼也沒有。溫涵跟仝仝現在是好著。要是哪天他們不好了,鬧掰了,離了。仝仝又會不會被溫涵從房子裡趕出來?要是我們那會兒都不在了,她無家可歸該怎麼辦?」

  蘇爸爸愣愣噎住。門外偷聽的蘇仝也呆呆杵立。她聽明白她爸爸跟她媽媽在商量什麼了。她媽媽要給她留條後路,她想趁著她跟溫涵結婚前,給她買一套房子,一套她自己的房子。

  按理帶著這樣一份不算單薄的嫁妝進入溫家,她應該高興的,應該是竊喜的,畢竟她姐姐結婚時,都沒有從爸媽這裡得到這樣的待遇呢。

  可事實卻是蘇仝一點也不開心,有一股澀澀酸酸的感覺充盈到了她的心頭。一邊是她對爸媽這樣為她考慮後路的感激和感恩,另一邊則是對他們這樣想事情的不安和壓抑。

  她很想告訴爸爸媽媽,告訴他們:溫涵肯定不會是你們想的那樣。我跟他一定會白頭到老,我們不會掰了,不會離了的。我們會和和美美一輩子,誰也不辜負誰。

  可是這話她說不出來。一輩子很長很長.沒有人能夠預料在各自的人生裡都會遇到什麼樣的境遇。現在身邊對你愛到情濃意重的人,或許會幾十年如一日,愛你寵你,與你一同進入皓首蒼顏,與子偕老。又或許不是。或許某一天就有另一個讓人動心的人出現在視野中,讓你掙扎,徘徊,恍悟,最後與你曾經所愛分道揚鑣。又或許只是世事無常,人禍、天災隨時可能把你與你此刻的摯愛分開。甚至除此之外,還有不同的生活理念、處事方式、社會關係、思維習慣、等等等等。

  不確定的因素那麼多,隨便哪一個現在看都那麼不起眼,可是隨便哪一個都可能在未來某一天無限放大,放大到讓相愛之人不堪重負,最後選擇放手分離。

  蘇仝低下頭,右手輕輕撫上了左手的無名指。那裡有溫涵愛她的證明,在一個星期前,他告訴她:「我愛全部的你。優點缺點我都知道,可我仍舊想娶你成為我的妻子。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成為你一輩子,唯一的,可以白頭偕老,共擔風雨的愛人。」

  她記得他說這話時,帶著一絲忐忑和期待,可是目光卻坦蕩誠懇。那雙好看的眼睛像夏日晴空的夜晚,悠遠深邃,盛滿了讓她嚮往不已的星光。

  蘇仝忽然想起一句話:未來飄渺未知,所以一定要找一個很愛很愛的人,與他結婚,然後牽手走進茶米油鹽的婚姻殿堂。唯有這樣才不會被生活消磨,唯有這樣才不輕易怨懟幽恨。

  蘇仝在心裡問自己:你愛溫涵嗎?

  愛。

  愛他到什麼程度呢?

  愛到看不得旁人委屈他,哪怕一絲一毫都讓她心疼。愛到她很努力很努力學習手語與唇語,哪怕只與他一個用,她也不覺得付出回報比例失調。明知未來不可預測,還是甘願被他戴上戒指,套牢一生,義無反顧與他一起面對即將到來的風風雨雨。

  她對溫涵會從一而終的堅定堅貞嗎?

  不知道。

  一輩子很長,將來會怎麼樣,無人知曉。她只確定她過去對他有猶豫、有怯懦、有瞻前顧後、有左右搖擺。她只知道現在她在乎他,在乎到不願意思考任何的退路,只想一頭栽進去,從此跟他天長地久,永浴愛河。

  或許,這就是日昇月落中,他與她相處時,賦予她的勇氣和底氣。蘇仝覺得自己的愛情跟許多普通女孩兒一樣,都是一種純然本能,根治於天性之中,從來不曾缺乏泯滅。她從前之所以長久單身,缺的不過是那份愛的勇氣罷了。現在,她很幸運,遇到了那個讓她大膽無畏的人,她要抓住他,才不辜負他對她情深愛重。

  「媽媽,我能進去嗎?」蘇仝抬手輕巧著門,聲音微顫——真是不可思議,她竟然有心慌忐忑地敲開父母房門,只為說服父母不要給她那條後路的一天。

  蘇爸爸打開門,一低頭,見到了臉上還貼著面膜的女兒,表情很微妙地輕咳了一聲。

  蘇媽媽正在翻找什麼東西,見女兒過來,蘇媽媽沒事人一樣直起腰,皺眉道:「有什麼事把臉弄乾淨再說。瞧你這樣兒,出去能當女鬼了。」

  蘇仝依靠在衣櫃旁,靜靜地望著自己的媽媽。

  「真有事?」蘇媽媽坐到床上,不動聲色地看向蘇仝。

  「媽,我在門外聽到了。」

  蘇媽媽一愣,下意識看了丈夫一眼,才轉向蘇仝,不自然地掩飾道:「哦,聽到就聽到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明天也得告訴你。我剛正找存摺呢。明天你爸去房產中介那裡一趟,看咱們以前的房子能……」

  「媽媽!」蘇仝打斷蘇媽媽的話,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控制住自己想抱住媽媽流淚的衝動,聲音輕輕地說,「我不能要。」

  「為什麼?」蘇媽媽先是疑惑,隨後想到什麼一樣笑了笑,安慰蘇仝:「你是擔心你姐姐不高興?沒事,這個我跟你姐說。剛才我跟你爸商量了,給你操持一套新房算嫁妝。咱們現在住的這套等我跟你爸去世,就留給你姐。」

  「不是因為這個。」蘇仝搖搖頭,抬起臉,在蘇媽媽費解的目光中走到床邊,與她挨坐一起,挽著她的胳膊說,「媽媽,我明白你跟爸爸的苦心。可是……媽媽,你想過我願不願意接受嗎?」

  蘇媽媽望著依偎在身旁的女兒提醒道:「仝仝,媽媽這是為你好。溫涵的房子是屬於婚前財產。這會兒你們正膩呼,一切都好說。將來萬一哪天……」

  蘇仝趕緊晃了晃蘇媽媽的胳膊:「媽媽,前幾天你還問我是跟溫涵在一起時為了溫涵這個人,還是為了溫涵的其他呢。我說我是因為喜歡溫涵,您還挺欣慰。那這會兒為什麼自己卻反而擔心起來了?」

  「傻孩子,媽媽不是擔心,媽媽是在未雨綢繆,給你留退路,你懂不懂?」

  蘇仝點點頭:「我懂。可是我覺得不必要。不說將來這後路到底用不用的上,單這房子要動用你跟我爸的半生積蓄,我也不能接受。」蘇仝抱住蘇媽媽,側臉與她對視,盡力想向她表達自己的意思,「媽媽你要相信我,你的女兒很好,很優秀。會自己愛惜自己,也會愛惜我將來的家庭,愛人。我們會過的很好。我不會把自己弄到被掃地出門的窘境裡。」

  「可是……」

  「可是你跟我爸結婚前,也沒有過退路吧?」蘇仝攔下媽媽的講出口的勸言,話鋒一轉,成了詢問她媽媽的曾經。其實她知道這問題答案。別看平日裡她媽媽嗚嗚喳喳,總是風風火火,瞧著特別強勢。可是她爸生病那會兒,媽媽好像一下褪去硬殼,比她表現的還溫柔,細膩,還柔軟。那時,蘇仝就明白:為什麼兩個在外人眼裡看著性格差異那麼多的人,卻能安安穩穩做了那麼多年夫妻。不可否認,他們中間肯定吵過,鬧過,爭過,氣過,說不定還惱過、悔過、可獨獨沒有分開過。

  「我也一樣沒有想過。媽媽,我有手有腳,能工作能上進。溫涵不傻不呆,能忍讓,能包容。我們在一起回很努力,像你和爸爸一樣,積蓄幸福,儲藏美好。我們對我們的未來有信心,所以,媽媽,我不要這種退路。」

  蘇媽媽張張嘴,嚅囁道:「就算真這樣,留一套房子給你做嫁妝也沒什麼不好。」

  「房子什麼的?以後的路還很長,媽媽你怎麼知道我就不能買自己的了?您就不怕您現在這想法是助長我不勞而獲的惰性嗎?」蘇仝歪著腦袋,故意扭曲。

  蘇媽媽盯著女兒,似乎想從女兒的臉上看出一絲口是心非。可是看來看去,也沒有任何的破綻。蘇媽媽心裡有些寬慰,又有些說不上來的酸楚:她的女孩兒好像真的長大了。知道自己思考問題,知道不再對父母伸手求取。這明明是好事,可是一想到她才長大不久的姑娘很快就成了別人家的媳婦,蘇媽媽就覺得像被人搶了東西一樣,渾身膈應。

  蘇仝抱緊她,腦袋埋在她肩頭,像個小姑娘一樣,一點一滴地對她講述她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和設想。這設想裡有蘇媽媽,蘇爸爸,蘇雨,還有……出現次數最多的溫涵。

  蘇媽媽支走丈夫,靜靜地聽著女兒的曼聲細語。沒有哪一刻,讓她如現在這樣意識到女兒已經不再是自己一家的。女大不中留,她家仝仝真的已經把心丟在了溫涵那小子身上。

  房子事件過去一個星期後,溫涵帶學生去洛陽寫生。蘇仝跟他再次分開兩地,時間長達一個月。期間相思掛念讓蘇仝都覺得自己快要變成言情劇的閨怨女主角了。趕巧那會兒電視裡放一部宮廷古裝劇,男女主離別,蘇仝看景傷情。見裡頭有人安慰女主:「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就只想抱著水果盤子沖裡頭站著說話不嫌腰疼的小宮女狠狠「卡嚓」一口。胡扯的久長時不在朝朝暮暮。一聽就是沒戀愛過的自我安慰。沒瞧見異地戀成功率有多低嗎?她就是想溫涵怎麼了?就是想跟他朝朝暮暮怎麼了?

  蘇仝坐在溫涵客廳裡,自我代入很強地對著劇情台詞吐了會兒槽,然後蔫了吧唧取了貓狗罐頭去投餵包子、饅頭它們了。

  她很疼愛這幾隻小東西,溫涵不在。她也沒想把它們送去寵物醫院寄養,都是她一個人餵著,陪著,晚上時候就住在這裡,跟它們一道在公寓裡看看電視,上上網,胡鬧一番後,上床休息。

  就是躺下未睡時,對上天花板,蘇仝腦海裡經常會浮現溫涵的影子。她覺得他幸好只是出去一個月,要是時間長點,出去個一年半載的不回來,她就該成神經病了。

  幸好老天爺夠意思,沒想讓准嫁娘真的成神經病。一個月後,溫涵按時到家。

  那會兒天已經很晚,凌晨時候,住宅區萬家燈火熄滅,唯有他的窗戶還亮著一盞暖黃色的燈。

  當溫涵開門進去時,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竟不是餃子饅頭它們這些機警的動物,而是一身睡衣,窩在沙發上,腦袋一點一點打瞌睡的蘇仝。

  聽到響動,蘇仝一下驚醒,抬頭見是他,瞬間從沙發躍起,撲到他懷裡。也不管他渾身旅途風塵,只把腦袋埋進他的頸窩,摟得緊緊,抽著鼻子悶聲悶氣說:「出去一個月都瘦了。沒有以前好抱抱。」

  溫涵蹭蹭她的髮絲,柔柔地撫摸她的後背。

  良久蘇仝才從他懷裡抬起頭,指指浴室:「快去洗澡。我去給你把宵夜盛出來。」

  溫涵輕輕挑眉,帶著意外地看蘇仝。

  蘇仝漲紅著臉,兀自執拗:「看……看什麼?荷葉粥什麼的,我也是會做的。」

  從答應他求婚,她暗地裡就很勤奮地學習了烹飪。雖然做出東西味道還是挺一般,但充當賢妻良母還是可以湊數的。

  溫涵笑了笑,順著蘇仝的衣擺在她腰下不老實地捏了一把。被讓蘇仝一巴掌拍掉,不由分說推去了浴室。

  臨進門前,溫涵目露委屈地瞅了眼蘇仝,似乎在控訴她未盡未婚妻責任。

  蘇仝先是鼓著腮幫瞪了他一眼,隨後就笑眯眯拋了個媚眼給他。手指指臥室方向,用口型說:我在那裡等你,要快喲。

  溫涵立馬縮回去,「卡嚓」的一下把門關了,幾乎下一秒就聽到了流水聲,蘇仝目瞪口呆:這麼快的速度,他……他來得及脫衣服嗎?

  事實證明,溫老師來得及。不光脫了衣服,他還洗的很乾脆。

  以至於到他出浴室時,蘇仝坐在床上,一扭頭就看到了他半敞開浴袍,以及浴袍下精瘦白皙的肌膚。

  蘇仝很沒出息地嚥了口唾沫,身子後傾,瞪大眼睛,望著向她走近的溫涵,磕磕巴巴地問:「你……你吃宵夜了?」

  溫涵搖搖頭,手伸向腰間袍帶,嘴角同時牽出一個讓蘇仝感覺很不好的笑。

  還沒等蘇仝琢磨透這個笑的具體含義是什麼,溫涵已經一下撲了過來,順手把臥室檯燈關了。緊接著蘇仝胸口的衣料就被掀起,一個略帶濕意的吻跟著堵住了蘇仝要說什麼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