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想讓你身上此後只有我香

  到了夜裡,許長安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薛雲深中暑了。

  四周靜謐無聲,空氣中一絲風都沒有。許長安半夜翻身,無意間摸到薛雲深冷汗濕透的衣衫,當即嚇得瞌睡蟲跑了個乾乾淨淨。他慌忙坐起身,藉著清冷的月光,看見薛雲深面色異常潮紅。

  「渴……好渴……」薛雲深滿頭大汗,嘴裡無意識地胡亂呢喃著,斜挑入鬢的長眉緊緊皺了起來,折出清晰的刻痕。

  「雲深?雲深?」許長安連喚了幾聲,沒得到半句回應。他探了探薛雲深的額頭,發現溫度灼熱得燙手。

  「道宣!道宣你快醒醒!」許長安推了推旁邊許道宣,許道宣不滿地哼了兩聲,打開了他的手,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見叫不醒許道宣,許長安無奈之下,只好拽住他身下的薄被,用力一扯。

  許道宣在溫熱的沙子上面滾了兩滾,咕咚一聲,正面朝下地埋進了沙子裡。

  此時顧不了將許道宣翻個面,許長安找出剩餘的水囊,全部擰開倒在了薄被上,接著又急忙奔到薛雲深身邊,用打濕的薄被將他從頭至尾的裹了起來。

  「扇子、扇子……」許長安將行囊通通打開了,東翻西找找了好一會兒,都沒找到楚玉特地放進來,下午還用過的扇子在哪兒。

  確定實在找不著扇子了,許長安只得先翻出裝鹽巴的小紙包,捏了小搓溶進水裡,餵薛雲深喝了些。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許長安喃喃自語。

  沙漠裡中暑,在缺乏可降溫的強風情況下,除非找到綠洲附近的淡水湖,否則死路一條。

  許長安爬起身,在外袍袖子裡翻到了臨行前他爹塞給他的羊皮地圖。

  沙漠內的繁星閃亮,對照著北斗七星,許長安大致找出了目前的位置。

  「最近的淺水湖……往乾位行近三十里,有一處淺湖,春日發,夏初盡。」指著地圖上的標註,許長安一字一句地念道。

  現已三月末,未至夏季,湖泊應當還在。

  許長安心略略定了些,他搖醒許道宣,兩人一起將薛雲深抬上駱駝背,連夜出發去找淺水湖。

  駱駝的鈴鐺急促地響著,在寂寥的夜裡傳出許遠。

  一株枝葉茂密的矮小沙棘扭了扭枝條,似乎想堵住耳朵。奈何她忘了此刻自己並非人身,再如何搖晃枝條,也注定是於事無補。

  「吵死啦!」

  獨居太久,鮮少在夜裡聽到什麼擾人動靜的沙棘,騰地從沙子裡竄了出來,原地變成了一位穿著素色長裙,年紀約莫十二三的小姑娘。她氣哼哼地把披散的長髮隨便一束,尋著聲音就找了過去,立誓要給吵醒她的人一個好看。

  那廂,許長安從未覺得駱駝走得如此之慢,即便是在甩過鞭子後。

  然而更不幸的事情還在後頭。

  趕著精疲力竭,險些口吐白沫的駱駝抵達地圖上的湖泊時,許長安整個人都愣住了。

  走在後頭的許道宣見他不動,輕叱了聲,邊騎著駱駝趕上來,邊疑惑道:「長安你怎麼——」

  後面的話,在見到乾涸的河床時,自動消音了。

  今年因為春日降水不足,得不到足夠的地下暗流補充,湖泊在三月末就已經完全枯竭了。

  「只能另找湖泊了。」

  許長安下意識蹭了蹭懷裡薛雲深汗濕的鬢角,彷彿能從這簡單動作裡汲取到什麼撫慰似的。他改為單手摟著薛雲深,另一隻手艱難地展開了地圖。

  正當許長安目光快速掃視地圖的時候,下方突然傳來一道清脆且憤怒的嗓音:「喂你們!」

  愷歌怒氣沖沖,原本是準備好好教訓專門半夜吵醒別人的傢伙,可是等她明亮漆黑的眼睛望見駱駝背上,被裹在被子裡的漂亮哥哥時,忍不住驚訝地摀了下嘴:「他中暑了!」

  許長安勉強按捺住了焦慮,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素衫小姑娘。

  能大半夜出現在沙漠裡,並且絲毫不受高溫影響的,要麼就是同族,要麼就是唯一可與仙人球比肩的沙棘。

  但如果是後者,怎麼會孤身一人前來?

  不動聲色地與許道宣交換個戒備的眼神,許長安對看似毫無惡意的愷歌輕輕點了下頭。

  愷歌觸及到許長安的目光,不由瑟縮了下肩膀。她看了看昏迷的薛雲深,又瞅了瞅一看就很凶的許道宣,低頭糾結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不忍漂亮哥哥遭罪的心思占了上風:「要不我帶你們去找綠洲?」

  「離這兒不遠。」愷歌指了指薛雲深,補充道:「他脫水很嚴重,要泡在水裡才能好。」

  「殿下的情況的確不太妙。」許道宣駕著駱駝湊了過來,「我們得跟著她走,不過長安你別怕,我會保護好你的。」

  「需要被保護」的許長安,視線意有所指地往許道宣的肚皮一掃。

  痛穴被戳,許道宣整個兒僵了下。

  好在許長安深諳適可而止的道理,只一瞥就算,並沒有趁機挖苦。他轉頭看向地上的愷歌,嘴裡溫文爾雅地道:「那就有勞姑娘了。」

  「不有勞不有勞。」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文縐縐的不用謝該怎麼說,愷歌乾脆順著對方的話好了。

  既然要趕路,那必須用最方便快捷的方式了。

  愷歌沖駱駝上的兩個人招了招手,而後毫無預兆地身形一縮,變成了一株矮小的沙棘。她捋了捋自己繁雜的根系,然後將長長的根系往前一甩,整個人,不,整棵樹瞬間就到了兩丈開外。

  許道宣以及許長安:「……」

  「可能我對她說的不遠有什麼誤解。」許長安心想。

  愷歌朝前走了十幾丈,沒見人跟上,正準備往回催一催他們,忽然看到不遠處有個什麼圓碌碌的東西滾了過來。

  是那顆刺很可怕,長相也很凶的仙人球。

  愷歌沒見到另外兩個人過來,不由等了等。可是等了好半晌,還是沒見到人,便有些苦惱地用枝條撓了撓樹幹。

  「那兩個漂亮哥哥不會是滾錯方向了吧?」

  這個念頭甫一出現在愷歌腦海裡,就再也揮之不去。她把根系團把團把收起來,就要變回人身時,忽然自頭頂聽到了一道聲音:「不接著走嗎?」

  愷歌傻愣愣地彎下了樹冠,看見那位穿天青色衣服的漂亮哥哥,正摟著中暑的哥哥,踩在一柄光彩奪目的紫色花劍上。

  那花劍十分美麗,引得愷歌眼都不眨地瞅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此行的重任來。

  許長安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株險些將自己對半彎成兩截的沙棘,重新直起了樹幹,而後像是扭到了腰似的,用一半根系支撐著樹幹,一半根系繼續趕路。

  就這樣,在一顆滾,兩個飛,一株攀,彼此各不不同但又無比和睦的情況下,許長安順利帶著薛雲深到了遙遠的綠洲。

  綠洲位於背靠高山的窪地位置,整體形狀有點類似勾連起來的北斗七星。外圍遍佈鬱鬱蔥蔥的灌木,裡面三三兩兩地生著白榆與棕櫚,被嚴密護攏住的湖水碧波蕩漾,波光粼粼,青碧而澄澈水面,在青黛色的天光下,折射出安謐的生機。

  許長安雙手環抱薛雲深,御劍到了水邊。

  「收!」

  許長安低喝一聲,腳下花劍自動散成紛飛的花瓣,繞著他在半空中飛舞一圈後,頗有秩序地,一枚接一枚地沒入了他額間。

  愷歌目瞪口呆地望著這絢爛而瑰麗的一幕,半晌說不出話來。

  已經恢復人形的許道宣看著一株沙棘,傻乎乎地保持著大張樹冠的模樣,忍不住乾咳了兩聲。

  「咳咳,咳咳咳!咳!」

  持續不斷的咳嗽終於引來了愷歌的注目,她變回人形,不解地問:「你染上風寒了嗎?」

  許道宣看也不看一齊踏入水裡的許長安與薛雲深兩人,一把扯過了愷歌的袖子,道:「年紀輕輕的,這種事情不要看,回頭小心長針眼。」

  「啊?」愷歌被拽地磕磕絆絆地朝前走,壓根不明白為什麼看了給牡丹澆水就要長陣眼。

  「為什麼會長針眼呀?」小姑娘萬分疑惑的聲音逐漸遠去了。

  許長安解開包裹住薛雲深的薄被,將他整個人推進了略帶溫度的水裡。

  中暑而帶來的高體溫,在湖水無微不至地滌蕩中,漸漸退了下去。許長安不錯眼地盯著薛雲深,直到他面上詭異的紅色退換成正常的紅潤,高懸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單手扶著薛雲深的後腦勺,許長安伸出手,微涼的指尖沿著他精緻的唇線慢慢描繪了一圈。

  描著描著,許長安心裡有股異動。

  那股異動來的莫名其妙,卻不停蠱惑著,煽動許長安吻上去,叩開薛雲深的牙關,讓他身上染上自己的花香。

  許長安無心去想自己的花香是什麼,他神差鬼遣地低下頭,在嘴唇距離薛雲深的僅剩一線時,忽然聽見愷歌大呼小叫的聲音。

  許長安整個人一凜,立馬抬頭朝動靜望了過去。

  愷歌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滿臉驚慌地對許長安道:「那位凶凶的哥哥昏過去了!」

  【小劇場】

  許道宣:「你再說一遍,誰長的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