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解不開的結

  蘇岩的車停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十四五萬的經濟型轎車,合資品牌,美觀大氣。她圍著車轉了幾圈,前面摸摸後面拍拍,還一邊發出嘖嘖的聲音,「你蒙我的吧?這不會是別人的吧?」

  他得意地摸出遙控鑰匙解鎖,然後替她打開車門,比了個請的手勢,一副紳士派頭。

  「美麗的女士,請上車。」

  被他的姿勢逗得咯咯直笑,她大方上車。

  蘇岩熟練地發動車輛,開出停車場,拐個彎,出了公司,沒走兩步,卻遇到攔路虎,呃……攔路紅燈。

  大路口,紅燈時間超長,趁等紅燈的間隙,她東摸摸西看看,然後衝他豎起了大拇指,羨慕地說:「行呀你!這就是有車一族了!」

  他得意地笑啊得意地笑!那模樣,就跟被人誇他老婆漂亮似的,所以說啊,車是男人的第二個老婆,真是一點也不假。女人千萬別跟男人的車還有足球爭風吃醋,結局往往會讓你恨得牙癢癢,因為小妾一般都比大老婆受寵,這是定律,亙古不變。

  歪頭,看見車窗外,一輛車停在他們的斜後方,也被紅燈攔了路。她扯扯蘇岩的衣袖,興奮地說:「噯噯,那是什麼車?真大氣!怎麼那麼長呢?什麼牌子?我見都沒見過!」

  蘇岩順著她的目光,朝後面一看,恥笑她說,「你就土吧,那是賓利,超貴的,把你賣了買它四個輪胎都不夠。」

  說完,又假意上下打量她,「當然,賣到山溝裡面當傻子他媳婦,就沒這價錢了。」

  「滾!」她狠狠捏一下他擱在方向盤上的手,「把你賣山溝娶傻子去,倆傻子,再生一窩小傻子!大傻小傻無窮盡也!」

  蘇岩吃痛地揉揉手背,仔細又看看那車,得出結論:「那輛車是我們老闆的,我在公司停車場見過。」

  說著,又瞭望一下車裡的人,「喏,開車的就是我們老闆,就跟你說很年輕的,你還不相信。」

  她好奇地扭頭拚命想看清車裡的人,這時,綠燈亮起,車輛緩緩加速,車流開始移動,蘇岩的車迅速被那輛賓利超越,在兩輛車錯身的瞬間,透過昏暗的玻璃,她看清了坐在駕駛座裡的人。

  是他?!方謙!

  她伸長脖子想看得更清楚,卻只看到呼嘯而過的車身,和副駕駛位置上長髮飄飄的美人。

  車內,悠揚的音樂聲中,沈詩卉痴迷地看著身旁專注開車的男人,這個男人,情緒從不外露,永遠地喜怒不形於色,永遠的從容得體、一絲不苟,優雅大方的舉止背後,是淡淡的疏離,哪怕是對她,對這個為他傾心了十年的女人。

  那一年,他站在競選學生會主席的演講台上,從容淡定,果斷沉穩,渾身散發出的氣質,是與周圍青澀男生截然不同的穩重大氣,哪怕競選成功後,他也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不驚不喜。

  就是這樣的他,深深地吸引了她,讓她拋開女孩子所有的矜持,一路追隨他的腳步。在學生會做他的助手、追著他去美國唸書、畢業後進入同一家公司,甚至在得知他回國的決定後,她也毅然放棄在國外的大好前程,跟著他回到國內。

  她以為,就這樣站在他的身後,默默地看著他、等著他,等到他厭倦了外面紛繁複雜的世界,他終究會回過頭,發現她。

  只是,這一段一段的艱難旅程中,他始終漠然地獨自前行,身旁,沒有留下任何人的位置,包括她。

  這樣優秀的男人,是生來讓女人為之神魂顛倒的,他的身邊出現過形形色色的女人,卻沒有一個讓她感到威脅。她知道,對任何女人,他都是不假辭色的,能跟隨他這麼久的,只有她。但是她也同樣靠近不了他,進入不了他的內心。

  有時候,連她自己也會感到徬徨,自己在他的世界裡,究竟扮演著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同事?夥伴?同路人?

  他不會看不出她的心意,她也自認他對她跟對別人是有那麼一些不一樣的。他曾經對她說過,他不玩感情遊戲,他珍惜她這個朋友,所以必須與她保持距離。

  她聽懂了他的話,於是隱藏起深深的愛意,只為能繼續站在他的身後,等著他看清自己的心。

  只是不知道這樣的等待,還要多久……

  「我先送你到艾達那裡,等一下叫司機來接你,直接到會場去。」方謙清冷的聲音在車內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嗯,知道了。」她淡淡的應聲,艾達是本市有名的造型工作室的老闆,在上流社會裡廣受好評,明星名媛們都是她那裡的常客。

  在國外,參加大大小小的應酬宴會,他一般都是帶她同去的,那是她最享受的快樂時光,與他並肩出現在各種場合,彷彿是一對相愛的戀人。回國後,這些應酬卻開始由他的秘書們輪流出席,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後宮等待寵幸的妃子,一次次期望,又一次次失望。

  今天,他的助理突然通知她準備和他一同出席一場晚宴,怎能不叫她欣喜若狂?

  自從剛才看見方謙和車裡的長髮美女之後,安小陌內心的失落感再起,悶悶地轉頭一直望著車窗外。原本還笑笑鬧鬧的,她突然就安靜不說話了,搞得蘇岩莫名其妙,誠惶誠恐地一邊小心開車,一邊用眼角餘光偷瞄她。

  終於受不了這一室的靜默,他打破寧靜,「安大傻,你秀逗啦?怎麼突然就裝起深沉來了?」

  她收回望著窗外的目光,很認真地看著他說:「蘇岩,你都29歲了,為什麼不好好找個人結婚?」

  他沒想到她會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一滯,然後笑了,「你說找就找呀?好女人是那麼好找的嗎?」

  「你是不是……還沒有忘記什麼人?」她想起蘇岩唯一提過的前女友,難道這麼多年,他都還愛著她,所以一直單身一人?不然,憑蘇岩的條件,找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呀?

  他困惑地說:「什麼人?」

  她脫口而出,「你的前女友呀!」

  他啞然失笑,「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忘記了!」

  「那為什麼你一直沒有女朋友?我相信憑你的條件,那都是毛毛雨的事情。」她自顧自分析,然後得出結論說:「你肯定是心裡還沒有忘記舊愛。」

  他側過頭看她一眼,然後將目光轉回路面,專心開車,沒有接話。

  她以為他是被說中了心事,不想回答,也就沒再追問。

  是誰說過:「當你年少時,你愛上的那個人,會是你一生的痛和痴,他會變成心頭的硃砂痣,會成為你烙在記憶裡的一朵枯萎的花,雖然枯了,依然灼灼奪目。」

  方謙,如果在當初看那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會愛上他,那麼她一定不會看那一眼,一定一定不會!如果早知道,那個淡淡的笑容,會讓她就此終生都無法將他忘記,她一定不會被那個笑容所迷惑,一定一定不會!

  她一定會在什麼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牢牢看緊自己的心。

  許久後,蘇岩才緩緩開口:「安大傻,你以為,人的一生中只會愛上一個人麼?」

  「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被忽然這麼一問,她頓時找不到話接茬。

  他不等她回答,嘆了口氣,說:「有的人只能出現在某一個特定的時間裡,抓住了,就能永恆,錯過了,就是永遠地錯過了。人是會變的,沒有什麼能真的永垂不朽。也許當初你們愛得死去活來,最終,卻敵不過時間的侵蝕,它會慢慢侵蝕掉那些愛情,甚至是記憶。等許多年以後,你甚至連那個人的樣子都會記不起來。」

  她似懂非懂,蘇岩卻不再開口解釋。

  難道說,他已經忘了那個女孩,愛上了別的什麼人?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離他如此親近的她,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

  她知道,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深藏著一個人,這個人,在他的心裡佔據了最重要的位置,這個人,或許因為種種原因,而不能在一起,卻是他心中最珍惜的人,而有些情感,是不足為外人道的。甚至外表看起來開朗灑脫如蘇岩,也有不能對她言說的秘密。

  原來,每個人心裡都有這樣一個無法忘記的人。

  看看窗外已經開盡的櫻花,飄飄灑灑落了一地,春天真的已經來過了。

  她想起自己總想去西山看櫻花,想了很多年,卻總是因為種種原因,終究未能成行,總想著明年吧,明年一定去,就這樣拖過了一年又一年。

  是的,如果錯過了花開的季節,我們可以期待來年的山花爛漫,如果錯過了看雪的季節,我們還可以等待下一冬的白雪紛飛。

  可是,有些人錯過了,他永遠不會再來……

  也許是情緒受到了影響,他們草草地吃完晚餐,蘇岩便將她送回了家。

  他將車停在她家樓下,說:「我一會兒還回公司處理點事情,就不上去了,你早點睡。」

  她點點頭,打開車門下車,在轉身準備進樓的時候,他輕輕喚住她。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什麼?」她挑挑眉。

  他沉吟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斟酌著說,「我一直覺得,你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快樂無憂,你其實受外界環境和身邊的人影響很重,看起來很沒有安全感。」

  不等她開口辯駁,他又說:「你……是不是曾經受過傷?」

  她覺得好笑,搖搖頭說,「你錯了,我沒有受過傷,我只是喜歡過一個人,深深地喜歡,我用了我最美好的十年,獨自默默地品嚐那些甜蜜和憂傷,沒有讓他知道。現在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記得我。」

  她這樣的笑容,讓他迷惑,衝動地開口問道:「能告訴我他是誰嗎?」

  她又搖頭,「不能!我把他埋得太深了,連說出這個名字,我都會覺得心痛。」

  他握了握拳,低聲問:「他真的就那麼好?」聲音不自覺地有些沙啞。

  她略一低頭,想想說:「其實,他也不是很好。他不愛說話,不愛笑,也不合群,斯斯文文的,清清淡淡的一個人,我也看不出他有什麼好。」

  「那你喜歡他什麼?」他追問。

  她挑挑眉,做了個鬼臉說:「蘇大爺,你沒聽過那句話麼?有的人說不清哪裡好,但卻是,誰都替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