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晚宴在一幫貌似淑女和形似紳士的互相矜持謙讓中,順利進入尾聲。當然,某個大胃女是不計入其中的。
飯後,組織者姚姐提議去續攤,以增加大家的相處時間,增進瞭解,各路男士女士欣然同意,地點就選在市中心的櫻凰娛樂會所。
這家會所地處D市最繁華的區域,在本市的名氣那是響噹噹的,大到連安小陌這樣在住了十年的城市裡,也能在家門口迷路的人,也能準確說出它的名字和位置,其影響力可見一斑。
她從沒進去過這家會所,但是印象中,每到夜晚來臨的時候,這家會所整面鏡面外牆霓虹閃爍,門前那兩排身著黑色西服、高大魁梧的保安,身著紅色旗袍、高挑曼妙的迎賓小姐,以及那一排排一列列的豪車,叫她印象深刻,那時候就深深羨慕人家迎賓小姐身材好來著。
據說當年花了近億元建造它,專程請來國際設計大師精心雕琢,整體風格雍容尊貴,外觀磅礴大氣,內在極致奢華,是整座城市最豪華最高消費的場所之一。
此刻,對於它的內部裝潢如何奢華,她倒沒有太大探尋的興趣,只是心疼地摳著錢包數著裡面為數不多的幾張鈔票,與它們做最後的告別,等一下它們肯定就馬不停蹄地飛到別人的口袋裡去了。
現在當縮頭烏龜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似乎看穿了她逃跑的意圖,小玲一個冷眼瞪過來,偷偷把她拉到一邊,「安妹妹,你算計什麼呢?告訴你,可別想溜……」
她嘿嘿乾笑,「哪兒能哪,就是……這家會所聽說是出了名的高檔,貴得嚇人呀。」
小玲倒是不在乎這點小錢,無所謂地斜睨她一眼,「沒事,人家醫生有會員卡,能打折的,再說還有我哪,你怕什麼?」
再打折也少不到哪兒去呀,那件小裙已經超支了,現在再去這貴死人不償命的會所,難道連啃方便麵的資格都要被剝奪了嗎?
彷彿已經可以預見到自己饅頭加白開水的苦難日子了,不知道這個月再去蹭蹭蘇岩的,會不會被他無情地攆出來?應該……不會吧?他怎麼說也是都市小白領一族了,有房有車的,不在乎她那兩頓飯錢的吧?
她眼淚汪汪地跟在小玲後頭,深吸一口氣,抱著必死的決心,挺起瑟縮的胸膛,呃……如果看得出胸的話,從曾經羨慕過無數次的高挑的迎賓小姐身邊昂首走過,進入到富麗堂皇的大廳。咱輸人不輸陣,身材不如人家好不要緊,今天咱可是上帝!
一瞬間絢麗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幾乎叫她睜不開眼睛,巨大的水晶燈散發出華麗的光彩。舞台上,打扮清涼的女孩們勁歌熱舞,激情的旋律、高質的音響、迷幻的燈光背景,讓舞台上下的男男女女,瘋狂地沉溺。
安小陌無限感慨地看著舞台上的年輕女孩們,身上的布料居然比她這件還要少,瞬間腦子抽風似的就想起那句經典歌詞「問世間,是否此山最高,或者,另有高處比天高」,果然是看誰布料裹得少,一山更比一山高啊!不得不叫人心生佩服,甘拜下風!
越過激情四射的大廳,一群人跟隨服務生進入一間包廂,包廂內十分寬敞,有超大的背投、高端的音響設備,和不容忽視的超大超舒適的沙發。
大家各自落座,男士們或大方地坐在自己心儀的女士身邊,或端起酒杯四處遊走,開始尋找可以尋歡作樂的終極目標,女士們則別有目的地四處放電,大家一起點歌說笑遊戲廝磨。
無處逃脫地被連逼帶哄地喝了幾杯酒,安小陌躲到沙發轉角處,將自己藏在幽暗的角落裡,心裡真誠祈禱,菩薩上帝耶穌釋迦穆尼保佑,不要再有人發現她。
鬆了口氣地轉動眼睛,打量四周,這些斯文紳士的男醫生們,怎麼一進了包廂,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通通化身為人狼了?男男女女遊戲嬉笑,動作充滿了挑逗的意味。這頭搖色子划拳拼酒的,那頭霸著麥克風高聲吼著:「是狼給的誘惑……風乾了寂寞……」
不習慣這樣的曖昧氣氛,安小陌開始坐立不安,眼睛瞄瞄唯一的靠山小玲,卻見她正半依在一個眼鏡男身上,笑得花枝亂顫,哪裡還有功夫搭理她?想來是已經徹底對她死了心,斷了把她推銷出去的念想了。
哦哦,這樣的季節,這樣的氣氛,真是出軌的絕佳環境,要怪就怪那一室的曖昧燈光吧。
興許是酒精的作用,加上昏暗的燈光,覺得有些昏昏欲睡,她撐起有些沉重的眼皮,抓起身旁的黑色小皮包,直起身,打算到屋外透透氣。
走出包間門,不同於包間內的窒悶,一股清清涼涼的小風撲面而來,正待深吸一口氣,卻在看到走廊盡頭的人後,那口氣又硬生生噎了回去。
那個男人,微仰著頭輕輕靠在包間外的牆壁上,眼睛半閉著,神色有些疲憊,雙頰泛出微微的紅暈,明顯是剛剛喝了不少酒的。
此時的方謙,修長的身軀包裹在一身做工考究的高級襯衫和西褲內,用料昂貴的襯衫此時已經有些微微的褶皺,領帶也只是鬆鬆垮垮地掛在頸項上。就是這樣一副酒醉的模樣,仍然掩蓋不住他優雅的氣質,溫和含蓄的外表下,此時又透露出淡淡的頹廢性感的味道。
感覺胸腔中透出一股沉沉的鬱結,方謙伸手扯了扯已經半開的領帶,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樣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引來多少愛慕的眼光。
公關經理劉璐仰慕地望了他許久,才按捺住內心的悸動,關心地開口:「方總,您今天喝了太多酒了。」
「嗯。」方謙無意識的應聲,微微張開眼睛說:「你先進去吧,跟張局他們說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先替我,多輸點沒關係。」
劉璐領命,不放心地又看了他幾眼,才推門進入包廂。
他確實是累了,之前為了一個項目,已經連續兩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今天總算是定下來了,又連續趕了三場應酬,喝了不少的酒,縱然是鐵打的身軀,也快有些招架不住了。
偏偏今天這最後一場,招待的都是市裡的領導,硬是推脫不了。揉了揉有些發疼的額角,他轉身準備回到包廂的剎那,卻在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包廂門口那個嬌小的身影時,定住了身軀。
走廊裡,五顏六色的昏暗燈光下,隔著不到五米的距離,兩人就這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狀似深情對望,各自眼裡卻都帶著些許的迷茫。
「你……」還是方謙率先回過神來,不確定地開口。
安小陌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地方,毫無預兆地碰到這樣的方謙。以為是酒精的作用下,她已經開始出現幻覺,直到他開口的剎那,她才意識到,這不是一場夢境,迷濛的燈光下透著些許倦意的他,是真實出現在眼前了,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在胸腔內控制不住地劇烈撞擊。
噗通,噗通,彷彿走廊裡一切的歌聲樂聲嘈雜聲通通都不存在了,整個世界,只剩下她的心跳聲。
她頓時沒了主意,不知道是該走過去,大大方方地打聲招呼呢,還是假裝不認識地轉身離開?打招呼吧,又怕對方根本就不記得她,最後徒增尷尬,轉身離開吧,又怕人家覺得她傲氣不理人,嗚嗚嗚,這會兒能不能出現一位大師,來教教她到底該怎麼做啊?(她理所當然地認為方謙已經不記得她了,春天那場瞬間偶遇肯定是方謙或者她自己神經錯亂的結果。)
內心不斷地天人交戰,其實就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方謙卻是站在那裡看著她,一動也不動。
呃……這是什麼反應?這招呼到底是打呢還是不打呢?大概是不太想搭理她的吧,決定了,那就選第二種方式吧,免得自取其辱。她衝他露出一個陌生人似的禮貌的微笑,然後轉身準備離開。卻在轉身的剎那,聽到一道沙啞的嗓音喚她的名字。
「安小陌。」
是錯覺嗎?她怎麼覺得這聲音裡面,除了透著倦意,還透著些許的無奈及……怒意?(不知道平時缺心眼兒的她,此刻是如何單憑三個字就聽出這麼多的意思的?)
她詫異地回過身,卻看見方謙已經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單手扯過她的一隻手臂,手上的力氣有些大,將她定在了身前,微紅的雙眼陰鷙地看著她,「你又想去哪裡?」
近乎質問的語氣和含著怒意的眼神,叫她結結實實愣住了,她有借過他的錢忘了還嗎?沒有啊……還是有偷過他的東西?也沒有啊……那為什麼他一副恨恨的表情瞪著她,那陰冷的語氣差點叫她兩腿發軟。就說麼……她從小就欺善怕惡的。
這位帥哥,雖然我內心偷偷暗戀你多年,但是我跟你真的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哪,你可不可以收回你那嚇死人的目光,兩眼瞪得跟麻將裡面的二筒似的,嚇唬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