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安小陌的老闆不知道從哪裡拉到一筆大訂單,導致全公司上下忙得不可開交,熱火朝天的集體加班景像已經持續好一段時間了。終於,在集體的智慧與努力下,順利完成任務,此刻,她正在辦公室趕做最後一份報告。
忙碌的狀態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是再好不過的,這樣她就沒有時間緊盯著手機想些有的沒的了。
電話響起的時候,她正咬著筆頭冥思苦想,隨意地接起,喂了一聲。
那邊傳來一道緩慢低沉的男音:「安小陌。」
她的心思全部在手裡的報告上,用筆尖撓撓頭,隨意嗯了一聲,華麗麗地來了句:「我不在。」
電話那頭聲音頓了頓,像是被什麼噎住了,緩了緩才接著說道:「安小陌,你是靈魂不在還是身體不在?」
「都不……啊!」她終於回過神來,大叫一聲:「方……方謙?!」
方謙輕笑一聲,「安小陌,你回來了嗎?」
她赧然地捏捏手裡的筆,乾笑道:「回……回來了,嘿嘿。」
「那你現在有時間嗎?一起吃飯好嗎?」
直到坐進方謙的車裡,她才真正回過神來,她怎麼糊裡糊塗地就答應了呢?懊惱地看一眼認真開車的方謙,都怪他殺傷力太強,就知道面對他,她所有的腦仁都會自動罷工。
方謙一邊開車,一邊分神轉過頭,看一眼氣鼓鼓的她,輕聲笑道:「想吃什麼?」
她搖搖頭,「沒什麼特別想吃的。」
他微帶戲謔的聲音說:「不吃火鍋了嗎?」
這下不止是搖頭了,連手都用上了,她雙手在胸前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叉,「不吃!堅決不吃!」
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伸手捏捏這張臉,吻吻她,捏了捏拳,克制住了,以她那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膽子,八成會嚇得跳車吧?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後落在了她軟軟的發上。
她的心裡打了一個突,心跳突然就加快了起來。
他帶她去了一家西餐廳,餐廳掩藏在一條不起眼的路上,門臉不大,走進去卻是別有洞天,廳很大,卻設計精巧,每個桌位各有其私密空間,這個時間客人很多,卻不吵鬧。
四周傳來淺笑低語聲,以及悠揚的鋼琴聲,安小陌一手拖這下巴,假裝很有興趣的樣子。
她實在是沒什麼心理準備啊,原本他們之間的交往就不多,突然就面對面坐在一起吃飯,她還真有點適應不良,她的想像僅僅侷限於接到他的電話,或者在某個地方與他偶遇的時候,能夠大方地打聲招呼而已。
這態勢怎麼就突飛猛進,發展到同桌而食了?
方謙饒有興味地觀察著她的裝模作樣,良久,他才收回貪看她的目光,打破沉默,「對不起,之前的一個多月,我一直在美國開會,時間有點緊,所以沒有聯繫你。」
沒有料想到他會對她做解釋,她有些受寵若驚,說話都結巴了:「沒,沒關係。」
他輕笑,嘴角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讓她有些目眩,好在服務生端來的牛排及時挽救了她。
就說麼,她對溫柔型的帥哥那是毫無抵抗力可言的~~~
低頭開始與牛排奮戰,不習慣使用刀叉的她,使勁割呀割,刀子劃在餐盤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她赧然地抬頭看他,發現他也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不好意思地放下刀叉,「嘿嘿,這牛生前肯定是耕地用的,肉太硬了。」
「哦?我以為這是腓力牛排,難道主廚弄錯了?那我問問。」他挑挑眉,作勢要招來服務生。
她慌忙阻止:「別別別!」發現自己語氣過於急切,她嚥了嚥口水,乾笑:「嘿嘿,我是說,咱們做人要和諧,這麼點小事就不要麻煩他老人家了,人家也挺忙的,嘿嘿。」
似乎很享受地看著她出糗的樣子,他發出醇厚的笑聲,低低地說:「我只是故意在逗你。」
她華麗麗地囧了,一口面包噎在喉嚨裡,方大帥哥,吃飯的時候不要講冷笑話好不好?容易引發事故的,你以為你在唱歌嗎?還把句歌詞說得這麼順口!
在她自顧自囧啊囧的時候,面前伸過來一隻修長的手,真的很長,那隻手在她面前一閃而過,帶走了她的盤子。
她的雙眼直追盤子而去,啊啊啊……雖然我嫌棄肉硬,但是我還是要吃的啊!您老別這麼小氣啊,怎麼這就給端走了捏?我就是嫌棄一小下下,您別這麼小心眼行不?還我啊還我啊,不知道這麼懇切的小眼神能不能傳遞到他那邊去?
方謙慢慢地拿起刀叉,再慢慢將她盤子裡的牛肉切成小塊,那外焦裡嫩的牛肉,散發出濃烈的香氣,刺激著她的味蕾,她又下意識地嚥口水。
她就納悶了,同樣的刀叉,到了他的手裡,怎麼就變得那麼聽話呢?乖乖的,安靜的,叫割哪就割哪,一點都不敢吱吱亂叫!不禁感嘆,這年頭,連刀叉這樣的死物,都是趨炎附勢的,瞬間就能分辨出到底該站在哪個隊伍裡,一眼就能透過現象看出本質,關鍵是透過衣服能看出錢包裡票票的多少。
顯而易見的,她被刀叉鄙視了。
正滔滔不絕地嚥口水,霎時發現香氣越來越近,一隻盤子從天而降,呃……還是她的盤子,她的牛排?!
她詫異地看向方謙,他溫柔一笑:「吃吧。」
激動得熱淚盈眶,千恩萬謝後低頭開始享受美味大餐。
他吃得不多,總覺得他看她的時間比用在吃上面的時間還要多。方大帥哥,你是不是嫌棄我吃太多?心疼你的荷包了咩?做人不能太摳門,尤其是做有錢人更要懂得施恩啊~~~
飯後,方謙送她回家,到她住的小區門口,卻發現大門被堵住了,不知道哪個沒有公德的傢伙,亂停車,直接將車橫在大門前,導致外面的車進不去,裡面的車也出不來。
方謙在大門邊的馬路上靠邊停車,她朝門前望望,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說:「送我到這裡就行了,我自己走進去。今天謝謝你請我吃飯。」
下車後,正打算優雅揮手告別,卻發現他也跟著下了車,並且鎖上了車門,呃……他要幹嘛?
「我陪你進去吧。」
「不用了,都已經到門口了。」她趕忙擺手。
不理會她的拒絕,他徑直走過來,「走吧。」
她只好跟上他的腳步,TOT,貌似這是她的家吧?為什麼身為訪客的他比她還要主動?
她租住的小區是從前銀行為員工修建的公寓樓,後來大部分年輕人都另外買了新居搬走了,剩下一些念舊的老人,因為捨不得老鄰居而留了下來,其他就是安小陌這樣為數不多的租戶了。
與他並肩走在小區裡,感受著周圍投射而來的N條名為好奇的射線,小區內的住戶都是多年的老熟人了,突然出現一張生面孔,難免招惹來無數探究的目光。
她被眼神刺得渾身不對勁,只想快點到家,再瞧身旁這位卻是不緊不慢、悠哉悠哉地走著,到別人的地盤還悠閒地跟散步似的。
帥哥,難道你沒發現你已經引來了N條射線了嗎?她納悶地想,他一點都不會覺得不自在嗎?還是平常這樣關注的視線太多,多到他早已習慣,並且習慣到已經麻木了?
轉進了靠近她家的巷子,終於避開了那些探究的視線,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呃……我想,送到這裡就可以了,已經很近了。」
他忽然頓住腳步,轉身面對她,板起臉說:「跟我在一起讓你很難過?」
「不是不是!」她趕忙搖頭,使勁搖,狠命搖,連兩隻手也用上了,用力地搖,生怕被他誤會。
她這副滑稽的模樣,逗得他一笑,笑容軟化了臉部刻意板起的線條,也軟化了她僵硬的脖子,呼……搖得都快停不下來了。
「那你為什麼總是一副急於離開的樣子?」
這下她可是百口莫辯,難道要她告訴他,因為他的氣場太強大,跟他在一起鴨梨太大?或者直接告訴他,她其實暗戀他很多年,跟他在一起她很緊張,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再不趕緊閃人,恐有被他看穿的危險?
相信這兩種答案,都不是他樂意聽到的吧,索性耍賴吧,聳肩乾笑裝無辜。
這回,他倒是沒再逼問下去,逕自轉了話題:「那年,你為什麼沒有參加高考?」
話題轉得太快,她那單線程的腦袋瓜費了好大勁才轉過彎來,呼口氣,平靜地說:「高考前一天晚上,我爸爸出了意外。」
過了這麼多年,再提起那場意外,心已經不會痛了,只是平靜地敘述一件事,時間,果然是最厲害的良藥,能磨平一切的傷痕,哪怕再刻骨銘心的痛,也能撫平。現在,留在她心裡的,只有對父親深深的懷念了。
他皺眉,不再問下去,嘆口氣說:「高考過後,我找過你,我去學校查過錄取成績,沒有查到你的,後來聽說你沒有參加高考,然後,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的語氣很淡,她卻從中聽出了隱隱的落寞,心裡的疑惑衝口而出:「你找我做什麼?」
他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向前走,路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寂靜的黑夜,一盞孤燈,一個背影,孤傲冷漠。他是那麼一個意氣風發從容自信的人,為什麼總是叫她發現他寂寥的一面呢?
她追上他的腳步,走在他長長的影子裡,好像被他包圍一樣,兩個人的影子重疊,便有了同路人,就不會那麼孤獨了。
許久,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才等到他的回答,清清冷冷的一句,在夜風中傳來,像是嘆息,「我們拉過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