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問桃花鎮上最轟動的事是什麼,當然數雲鳳章去楊家提親的事了。
人們起初都不敢置信,後來證明確是真的。
眾人又紛紛傳說楊家祖墳上冒青煙了。
鎮上的朱家甚至來問楊成,桃源村的那塊荒地和池塘賣不賣?
楊成萬萬沒料到那塊荒地也有人買,於是他跟妻女商量了一下,就以一個不低的價格給賣掉了。
朱家人如獲至寶,並沾沾自喜,還將小女兒的名字改名為朱大姣。這也成為了桃花鎮上一大笑談。
雲鳳章和楊小姣定親後,兩家也發生了一些爭執。
楊成夫妻倆的意思是讓小姣跟雲鳳章一起回洛城成親,他們一家三口留在鎮上。三口人沒一個健全的,楊小姣哪裡放心,雲鳳章也不放心。他力勸全家一起跟們離開。
錢氏拉過小姣,語重心長地道:「你就放心嫁過去吧,我們不能給你撐腰就罷了,哪能再拖累你。我和你爹去了洛城能幹什麼?難道一直靠你補貼?」
楊小姣卻是不依:「娘,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說的王姨家的事了。我相信憑我的本事,肯定能養活你們的。再者我也想讓朱大夫看看你的眼睛和小娟的病,能治成什麼樣是什麼樣。你們留在這裡,我的心兩下撕扯著,能過得好嗎?」
楊成和錢氏經過一番思索,最終還是答應了。不過,他們也商量好了,提前說好,他們到洛城後,或是做小買賣或是找份工做,總之要自食其力,省得小姣在婆家抬不起頭來。
一家人商量完畢,就開始準備了。東西該賣的賣,房子或是出租或是請人看。鋪子也要轉讓。
楊家在桃花鎮上的房子也成了搶手貨,但楊成不同意賣,他們總得留一份房產才踏實,以後說不定還回來呢。因此,他只同意租賃不同意賣。但這同樣搶手,很快就以合適的價格租給了一家人,房子就交給何大娘代管,房錢寄到洛城。
雲家的房子只留下一個老僕打理,其他人全部跟著他們一起去洛城。兩家人一起,共有五輛馬車。
最後一個小問題是大黃的歸宿。楊家人雖然不捨得,但也不得不將它送人。
大黃也察覺出什麼來,這幾天一直可憐巴巴地圍著主人轉悠,尾巴都快搖斷了。
雲鳳章看著於心不忍,說道:「把它也帶上吧。反正馬車寬敞。」
忠伯看了看說道:「就讓它跟在馬車後頭就行。」
聽說大黃也要去洛城,鄰居們不由得感慨真是「一人得勢,雞犬升天」。還有人打趣楊成,問家裡的老鼠帶不帶。
楊家一家要搬走,平常要好的親戚鄰居都來送行。不要好的也變得要好起來。
趁著楊成夫妻倆和人應酬,雲鳳章就見縫插針地和楊小姣膩在一起。
按他的本意,他想定完親就立刻成親,以免再生風波。但錢氏告訴他,本地風俗沒有這樣的,一般也得等個半年幾個月,最快也得兩個月,要是成親太倉促,會讓人懷疑女方肚子裡有擱不住的東西。事已至此,雲鳳章也不好再勉強。
按照規矩,雲鳳章還要去裡正家,周家,以及其他鎮上有頭臉的人家都去拜會一下。
楊小姣和楊小娟姐妹也跟平常往來的小姐妹道別,互送點小禮物。
這日楊小姣剛從何大娘家出來,正好撞上了在院外探頭探腦的田剛。
楊小姣看著面前這個男人,心中已無一點波瀾。
田剛目光複雜地看著楊小姣,僅僅才幾個月而已,她的身上好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不但是容貌變美了,就連舉止氣韻也跟以前大大不同。整個人像裹著某種光芒一樣,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田剛被她的容光震懾,不覺有些手足無措,這是他一慣的毛病,即一看見美麗的姑娘就有些不縮手縮腳,以前對王珠如此,現在對小姣也是這樣。他撓撓頭,吶吶地叫了聲:「小姣。」
「田大哥。」楊小姣仍跟從前一樣親切和氣。
田剛本來有些拘束,一看楊小姣對自己一如既往地和氣,膽子便大了許多,話也流利起來。
他的語氣有些酸溜溜的,「恭喜你啊,攀上這門好親。」
楊小姣嗯了一聲,
便抬步要走,她以為他們打個招呼就行了。
不料田剛仍沒眼色地繼續攀談下去。
「小姣,你別怪我說話直,我也是為你好。我總覺得、總覺得你們的事像戲文裡的事似的。他那樣的男子不知有多少姑娘惦記,他這種靠不住的,你娘家又沒什麼人,總之你要謹慎……」
這話換了別人說,楊小姣只會付之一笑,心情好些還會解釋幾句。但換了田剛說,她就莫名地覺得心頭不悅。
因此她的話裡也就帶了點譏諷之意,「所以你想說的是,你覺得長得俊美的都靠不住,那長得醜就一定靠得住嗎?你當初喜歡上王珠,也是因為你長得俊?」
田剛的臉刷地一下紅了。
他又窘又惱,急忙為自己辯解,「小姣,你也要體諒我,你當初、當初要是長成現在這樣,我何至於如此?」
楊小姣微微一笑道:「可是雲鳳章就在我容貌沒恢復時就喜歡我了呀。況且,若不是我長成那樣,我又何至於要考慮你。」
田剛的呼吸陡地急促起來,半響接不上話。
楊小姣想著以後不會再見了,乾脆將所有的話都說完:「他跟你不同,他明明可以選擇更美更好的女人,但偏偏選擇我,就說明他是真的喜歡我。我不用擔心他是在將就我。我們好歹是鄰居,我也希望你和田大娘過得好。」說完這句,楊小姣飄然離開。田剛仍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發呆。
楊小姣一想到自己當初差一點就將就這個男人了,不禁有些鄙視自己的品味。俗語說,貧不擇妻,她則是醜不擇夫。真是幸虧他的中途背叛,不然後果真不堪設想。
楊小姣沒走多遠,就看見了雲鳳章。他等著自己。
楊小姣的腳步不由得輕快起來,臉上也情不自禁地漾出笑容。
雲鳳章說道:「早就看見你了,你再不過來,我便要過去了。」
楊小姣衝他調皮地笑笑。
雲鳳章瞥了一眼仍呆站著的田剛道:「他應該就是你提了兩次的田剛。」
楊小姣怔然,她提了兩次嗎?反正自己記不清了。
雲鳳章對田剛倒沒什麼敵意,不像對周季明似的,兩人如今一見面就是暗潮湧動,氣氛詭異。
一切準備妥當,啟程的日子也定下了。
楊成和錢氏既歡喜又隱隱有些不安,楊小娟則有些興奮,臨走時,她專門買了一把砍刀帶著,說是準備到洛城砍人。楊小姣對她真是無言以對。
楊小娟一邊擦刀一邊說道:「姐,姐夫,你一進城就把我有瘋病並且砍了人白砍的消息給放出去,震懾一下那幫狂蜂浪蝶,誰要敢打姐夫的主意,你把名單交給我,我一個個去砍。」
錢氏斥責道:「又在胡說八道了。你可別給你姐惹麻煩。」說完,她面帶憂慮地歎息一聲。
他們這三個人,一個殘一個瞎再加一個間歇性抽瘋,人們得用怎樣的眼光看待小姣?
雲鳳章看出了岳母的心思,連忙笑著安慰道:「沒事的,爹娘,你們什麼也不用擔心。」
錢氏想到這兒,又不放心地追問道:「鳳章啊,你這定親真的不用跟家裡說一聲嗎?你哥嫂真不管嗎?」雲鳳章一早就說明自己家中的情況,他父母早逝,家裡只有兄嫂,兩人都在江南老家。
雲鳳章提到兄嫂,臉上的神色不覺變得有些複雜,「他們不管的,我十五歲那年因為跟兄嫂發生點嫌隙,已經分家出來,婚姻諸事自已做主。」
錢氏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同情雲鳳章,「唉,你這孩子也真夠可憐的,親緣跟小姣一樣薄。」
雲鳳章趁機撒嬌,「是啊,所以你們二老就把我當兒子疼吧。」
錢氏慈祥地笑笑,「一定會的,我們家又沒兒子,你以後就是家裡的頂樑柱。」
雲鳳章不由得又想起失蹤的大舅子,心頭一酸,連忙溫聲安慰錢氏:「娘請放心,關於大哥的事,我和小姣會一直訪查的。我上次問過周季明,但沒問出什麼來。」
錢氏和楊成聽罷,不由得一陣唏噓感動,不管找沒找得著,但他有這份心已經足夠了。
兩人對小姣的擔憂不禁少了許多,對雲鳳章也更加喜歡。
他們出發那天,幾乎全鎮的人和狗都出來送行,當然狗是為大黃送行。
車隊人馬浩浩蕩蕩地上路了。
桃花鎮被遠遠地拋在了身後,愈來愈遙遠。
這次旅程跟以往都不太一樣。
一路上,雲鳳章讓人將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貼,用盡心思地討好岳父岳母和小姨子,連大黃都順帶上。
大黃每日好吃好喝,上路時就樂顛顛地跟在車隊後面,有時也會被叫到馬車裡呆會。
楊小姣在路上已經打算好了,她到洛城後還幹老本行,去賣燒餅。但錢氏卻不大贊成。
「雖然鳳章不介意我們幹什麼,但你如今身份不一樣了,不能讓他難堪。」
「那我幹什麼呀?」
後來還是雲鳳章主動提道:「小姣,你開個書坊怎麼樣?」前世的楊小姣就是做這個起家的。她的書坊當時名噪一時,那些文人名流提起她既不以為然,但又不得不重視。因為她給著書人的潤筆費很高,每推出一本書,都能造成轟動。所以那些人有重要的宴會都會邀請她去。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有機會在詩會上相遇。
「書坊?」楊小姣有些遲疑。
他耐心地一步步啟發:「你想想,你逛書坊時有何觀感?」
楊小姣說道道:「就是覺得太貴了,一般人家都買不起。」
「還有呢。」
「想蹭書看,但又不太好意思,怕夥計白眼,怕老闆趕人。」
「所以……」
楊小姣突然雙眼放光:「我要有個書坊,我一定要專門設個房間,讓人隨便看,不過得收點錢,因為我也要吃飯,那就收少些,比如說看一上午一文錢,看一天兩文錢,也可以按月算,按年算更便宜。也可以把書帶回家看,但要交押金。我還可以在裡面賣點心茶水之類的。」
楊小姣越說越興奮:「我還要在書坊裡多加些平民百姓愛看的書,煩死那些滿口大道理的書了,整天板著臉教人怎麼做人。」
雲鳳章雙眸含笑,「比如說?」
楊小姣興奮得手舞足蹈,「比如說話本啊,傳奇故事啊,遊記啊,教你怎麼烙燒餅啊。」還有教你怎麼入洞房之類的。
雲鳳章暗笑,其實他當年也很喜歡她書坊裡出的書。
錢氏和楊成聽罷也十分贊成,雖然同樣是做買賣,但賣書聽上去就是比賣燒餅有檔次些。
這一趟旅程是順風順水,兩人也算是故地重遊。可喜的是,沿途的客棧老闆夥計竟然還記得他們。不但房錢便宜許多,飯菜也往好的上。
路過上次他們雨天滯留的客棧時,老闆和那個呆頭呆腦的夥計也記得他們。
他們補充了了一點乾糧,飲了馬,歇了一會就離開了。雲鳳章臨走時,打賞了那個呆夥計,他還問了他的名字,原來叫二呆。
若不是怕楊小姣對遇蛇事件有影響,雲鳳章真想再住一晚當初的房間,他喜歡極了那個牆洞以及床的擺設。這個秘密他一直憋著,這次終於忍不住偷偷和楊小姣分享了一下。
楊小姣無言以對。她猛地記起了那時,他特意問她睡哪頭,她當時覺得莫名其妙,現在終於明白了。她這是找了個什麼樣的相公啊。表面一本正經,風度翩翩,私下裡猥瑣下流得別具一格,明顯的賣相與實際不符。楊小姣氣不過,尋個爹娘看不見的時候,狠狠地□□了雲鳳章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