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姣自容貌恢復後,愈發喜歡去人多的地方。用她的話說這是一種補償。她以前假裝不介意自己的容貌,那其實是假的。雲鳳章也能理解這種心情。一有空就陪著她轉悠。
不過,也有例外的時候,有一次他去京城辦事,來回需要半個月,他就想帶著她同去,按照慣例,她一般都會欣然前往。只是這次,她卻正色道:「我不去京城。」
雲鳳章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楊小姣遲疑了一下,道:「這是我爹娘臨終前的話,讓我千萬不要去京城。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她只是猜個大概。
雲鳳章見她似乎不願意多說,也就沒有多問。
雲鳳章和王一川去了京城,王一川也十分意外這次表嫂竟然沒有陪同。他調侃道:「表哥,你這次不會又要害病吧?」
雲鳳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王一川訕訕地笑了。
半個月後,雲鳳章回到家後,還沒來得及和小姣溫存,楊小姣就告訴他說,陸蘊來了,說請他過府一趟。
雲鳳章一怔,又確認了一遍:「你沒聽錯?真的是陸蘊來過?」
楊小姣笑道:「我怎麼連這都聽錯呢,他親自來的。」
「他說了什麼事嗎?」雲鳳章面上雲淡風輕,心中卻是波濤洶湧。陸蘊,他曾經的兄弟,如今早已形同陌路。
楊小姣打量著他的神色,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雲鳳章反過來安慰她,「我沒事,我去看看吧,一會兒就回。」
楊小姣正好要去看一個朋友,那朋友家離陸府很近,兩人便同車而去。
到了朋友家,楊小姣被人告知,對方有事出門了。她只好提早返回,又想著雲鳳章可能呆不久,便在陸府不遠處等他。
她正百無聊賴地坐著看行人和街景。
這時,從陸家出來一群丫頭婆子,其間有一個四十來歲的嬤嬤,雖是下人裝束,但卻頗有氣度,在眾人中間隱隱有一種眾星拱月般的地位。楊小姣只是隨意打量了她幾眼,不料卻剛好與對方的目光中途相遇,她只好微微一笑,衝她點點頭。
她沒想到對方看到她,卻像看到鬼似的。
過了一會兒,那位婆婆才走過來問道:「這位娘子可是姓秦?」
楊小姣心頭突突一跳,淡然道:「不,我姓江。」
那人生硬地笑了笑,沒有說話,但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她的面容。
就在這時,有人出聲喊道:「陳媽媽。」那位嬤嬤才對身邊一個丫頭附耳幾句離開了。
楊小姣決定不再等候雲鳳章了,立即吩咐車伕回去。
她到家不久,雲鳳章便回來了。
他看到楊小姣,略有些為難地坦白:「小姣,我方才是去見了一個女人,事先不知道,被形勢所迫,只好同她見了最後一面。你別生氣。」
楊小姣見他這樣,忍不住笑了笑,大度地說道:「我怎麼會和將死之人計較,再說若是你真和她有什麼,還能輪到我嗎?」
雲鳳章苦笑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
「那是自然,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們倆之間的端倪。別忘了,我也見過謝靜雅幾次。她看向你時的目光,都夠我編一本書了。」
雲鳳章低頭沉吟片刻,緩緩說道:「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對她沒有任何心思。」
楊小姣走過去,坐在他膝頭,輕輕捧著他的臉道:「我當然信你,但凡你對她有一點心思,還能輪到陸蘊嗎?」
雲鳳章不覺心頭一暖,他的小姣總是給予他無限的信任。
他曾聽說過,兩人成親後,有人打賭說,他們倆決不會長久,還有人出餿主意讓小姣考驗他。小姣卻說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他的操守,不會考驗他。真金是不怕火煉,可是真金扔到活裡也燒得疼。」
他輾轉聽到這話後,心頭湧上一股無可名狀的溫暖和感激。原來被一個人全心全意的信任是這麼美好。
想起往事,雲鳳章情不自禁地擁緊了她,臉貼著她的臉。
過了一會兒,楊小姣又回道:「那你們有沒有說我?」
「沒有。」
「我一點都不信。肯定說了。」
雲鳳章無奈地笑了笑,真是什麼都瞞不住她。
「你都成了人精了。」他說道。
楊小姣卻正容道:「我在你面前都是笨笨的。」
雲鳳章聽罷不禁感慨,沒有相熟前,他對小姣的一印象是,她是一個風風火火,潑辣精明的楊老闆了。他們成親後,他才漸漸發現她的另一副面孔,在他面前,她就是一個愛撒嬌愛耍賴皮的小女孩。對他「坑蒙拐騙」,真是「無惡不作」。
一想起她的惡行,雲鳳章便忍不住加以控訴,「你就是小騙子,一會兒騙我中春、藥,一會兒騙你說你們那兒的夫妻都如何如何。」
楊小姣的臉上流露出狐狸一樣狡猾的笑容,「我騙你,是看得起你,要不然,我為什麼不騙別人只騙你。」
雲鳳章簡直無話可說,她就是那種把人賣了還讓人幫她數錢的神騙。
兩人又說又笑,不知不覺間,都沖淡了彼此心中的那一絲隱隱約約的陰鬱。
日子一天天平靜地逝去。
不知怎地,楊小姣總覺得心頭隱隱有一種不安。
這種不安在被人莫名跟蹤後擴大到極點。她讓墨月去查那個跟蹤她的人,結果卻什麼也沒查到。
楊小姣摸著脖頸上的玉珮,默默地嘆了口氣。從這以後,她行事愈發謹慎小心。
雲鳳章也察覺到了異常,忙問她怎麼了。她搖頭說沒事。
沒有多久,楊小姣的預感果然應驗了。
這一天,她正在家中,書坊的夥計急急忙忙地說,突然來了一班衙役,在書坊裡抄了幾本新書並押著管事走了。
楊小姣心頭突突直跳。大周的開國皇帝雖有胡人血統,但登基後,對文人一直頗為寬容,言論相對自由。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可以亂說。
桃花塢書坊刊出的書一直以標新立異和膽大出名,相較於其他書坊,她敢於刊出一些針砭時弊,關注民生的書籍。但幾年來一直小心翼翼地遊走朝廷律法的邊緣。鑑於她是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女子,官員上好,朝廷也好,從來不曾有過任何表示。但若真有有心人拿這個做文章,她的麻煩肯定不小,換言之,即便沒有那些作為,只要對方有心,照樣可以給她安個不小的罪名。
楊小姣立即托好友李天香幫忙打聽,與此同時,雲鳳章也在托朋友四處活動。
沒兩日,李天香便急匆匆地來了。
她拉著楊小姣到內室,壓低聲音道:「好妹妹,你怎麼竟惹到威遠侯府頭上去了?這個消息我託了好幾個姐妹,才從她們的老相好那兒打聽出來的。那幾個官員都不敢沾,說這事大有來頭。」
如果說,李天香帶來的消息是當頭一棒,那麼接下來的消息卻是一記悶棍。
沒幾日,雲家在朝中作官的一位族人,匆匆來到雲家,面色凝重地把雲鳳章拉到書房裡爭執了好一陣。楊小姣正在隔壁自己的書房裡,那位族人可能沒注意到,兩間書房的是相通的,他的話楊小姣聽去了大半。
「鳳章,七叔讓我來轉告你,為了全族著想,更為了你自己著想,你必須休了姓楊的女人。此事非同小可,你知道她是誰嗎?她原來竟是秦昭華與何清如的女兒,這兩位你該知道吧?她的一個朋友竟然是前朝皇帝的後人,再加上誹謗朝廷,亂議朝政,蠱惑人心……你自己想想吧。」
楊小姣手腳冰涼,她顫抖著手摸著脖頸上的那塊玉珮。這塊玉珮是兩塊玉珮嵌合而成,上面刻有「一世清昭」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