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這是一間佈置得很溫馨的工作室。

  雖然面積不大,但牆體全都刷成淺黃色,白色天花板上還手繪了星星和魚。傢俱不多,書櫃是由一些錯落有致的木方格構成,鑲在牆上。一張原木色方桌,幾把顏色鮮亮的椅子。沒有鋪地毯,但是鋪了那種便宜的淺木色地墊,顯得柔和又大方。

  不過此刻,工作室裡顯得有些亂。雜物、道具堆放在一角,並沒有很好的整理。放桌上散落著書、文件、速食飯盒。地墊的顏色也不那麼亮,顯然很久沒有擦試過了。

  薄靳言抬手抹了一下窗檯,也有灰。

  一隊勘探人員已經在屋裡忙乎開了,方青站在門邊,一直低頭在打量門鎖門框。簡瑤和薄靳言一樣,也仔細打量著工作室的每個角落。

  許笙、蔣學冉、文曉華三人站在屋外,一名刑警陪著。他們的臉色在暮色裡看不清晰,只是都沉默著,顯得身影蕭索。

  「這是什麼?」簡瑤指著牆上一些淺淺淡淡的痕跡。有一些區域,顏色明顯比周圍牆面更新更乾淨。

  「照片牆。」薄靳言說出答案,「去問問他們,照片去了哪裡?」

  「上次打掃衛生,都扔掉了。」蔣學冉答。而他身旁的許笙、文曉華都沉默著。

  簡瑤看著他異常平靜的臉色,又問:「都是些什麼照片?」

  蔣學冉有點勉強地勾了一下唇角,答:「活動照、風景照……都沒什麼用。」

  「那麼……電子版的照片可以提供給我們嗎?」

  蔣學冉頓了一下,說:「應該可以。」看一眼許笙和文曉華:「回頭我們找找。」

  簡瑤說:「謝謝。」

  然後她忽然又問:「你們呢,也覺得那些照片沒用了?」她問的是另外兩人。許笙低下頭,然後點了點頭。文曉華的臉有點紅了,答:「是、是的。」

  簡瑤走回屋內,經過方青身旁時,他正靠在門框上深思。

  「有什麼發現?」簡瑤問。

  方青笑了一下,說:「沒有任何發現。」然後壓低聲音說:「按照他們三個所說,只有他們五人有鑰匙。我在門窗上,沒有發現任何膠帶痕跡、劃痕、機關……等等,也就是說,除非我看瞎了眼,否則沒有第六個人強行闖入或者營造密室進入下下毒的可能。」

  簡瑤眨了眨眼,低聲感嘆:「幹得漂亮。」

  方青瞧她一眼:「你們兩口子怎麼都一個語氣?」

  簡瑤:「……有麼?」

  抬頭望去,薄靳言正從一堆雜物下,拿出一個小擺件。彩色的、瓷的,是個憨態可掬的小和尚。簡瑤以前在某品牌店見過,標價還不低,要二百多。只不過大概因為之前胡亂扔著,擺件表面又髒,還有不少劃痕。

  薄靳言將擺件放下,輕聲對她說:「這裡是不是個有趣的地方。」

  簡瑤想了想,答:「嗯。」

  薄靳言又說:「真是有意思,我們的嫌疑人範圍,似乎是越來越小,越來越明顯了。」

  簡瑤摸著下巴,做沉思狀,然後說:「我記得古城案最早的時候,你就說過:觀察到一些細小的事件,以隱秘的方式聯繫在一起。現在也是一樣。『被死亡和時間掩蓋的真相,正對我們露出嘲諷的微笑。』」

  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薄靳言看著她認真嚴肅的模樣,「噢」了一聲。

  「你不斷學習我,並且變得越來越像我。」他低聲說。

  低沉的嗓音,令簡瑤的心忽然怦怦地跳。轉過臉去,抗拒他不經意的撩撥。

  三人的不在場證明,也很快調查清楚。

  水是文曉華昨天從旁邊便利店買來的,便利店的其它水檢驗都無異樣,水也是文曉華自己挑的。

  他們三人昨天都在工作室準備,都有進進出出。所以誰都有下毒可能。

  另外,實驗室剩下的幾瓶水,都檢驗過了——全部被人注射了氰~化~物。

  工作室位置在園區裡相對較偏僻,門口沒有攝像頭。

  從現場撤離時,簡瑤看到蔣學冉三人也上了警車。此時天色已經全黑,他們三人的臉色在路燈下呈現一種同樣的陰沉、黯淡。他們沒有交談,也沒有看彼此,像是都懷著心事。

  而薄靳言站在工作室門口,看著門口一個小花圃裡,土都被翻了起來,荒蕪一片。隱約還有幾朵不知枯萎多久的菊花,依稀可見曾經秀美的輪廓。他從地上拾起一朵,看了幾眼,沉靜不語。

  ——

  「安岩沒有找到雨蒙的監控畫面!」傅子遇有些挫敗,又有些不甘地在薄靳言對面坐下。

  彼時已是夜裡十點多,薄靳言抬頭看著他:「你先回去吧,我會替你盯著。」

  「我想就在這裡呆著。」傅子遇答。

  薄靳言倒是笑了,說:「如果你早點加入警隊,現在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留在這裡。」

  傅子遇也笑了:「喂,你夠了!不帶這麼趁火打劫的。」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薄靳言說:「回去休息吧。她如果不想見你,你苦等也沒有用。她若想見你,就一定會出現。」

  傅子遇斜瞥著他:「你倒越來越像個經驗老道的情場高手了。」

  薄靳言答:「我做什麼事,不是高手?」

  傅子遇笑著,到底還是起身打算回去了,薄靳言卻又叮囑道:「別再自己去找她,別再沒日沒夜去她出現過的地方閒逛。照顧好自己。」

  傅子遇笑了笑說:「我儘量。」

  他走後沒多久,簡瑤進來了,問:「子遇走了?」

  「嗯。」

  簡瑤坐下,輕嘆一聲,說:「那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

  薄靳言卻不答反問:「她兩次恰好在子遇面前出現,兩次卻都沒有被任何攝像頭拍到。你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嗎?」

  簡瑤愣住了。

  薄靳言靜靜地說:「意味著『她』是反偵查的高手。」

  簡瑤靜默了好一會兒,說:「你說那條短信,會不會是她發給我的?可她為什麼不發給子遇,要發給我?」

  「薄太太。」薄靳言淡淡地說,「我們家最近查案,也不靠猜。」

  簡瑤瞪他一眼。

  「方青已經把他們三人分別羈留了。」她說,「並且把現場不可能有第六個人闖入的偵查結果,隱約透露給他們了。現在要怎麼做?」

  薄靳言站起來,答:「再晾他們一會兒。」

  簡瑤笑了:「方青也是這個意思。你們倆倒挺有默契。」

  「要不我能選他?」

  「你去哪兒啊?」簡瑤問。

  薄靳言拿起外套:「我下去走走。」

  簡瑤看著他的側臉,薄靳言要一個人去散步的時候,還真不多。

  「我也去。」她追了上去。

  犯罪心理特案組雖然隸屬於公安部,但平時是和市局刑警隊一起辦公的,這樣也方便他們紮根一線、與案件密切聯繫。

  市局樓下,有個操場。今夜霧氣很重,天空濛蒙一片。燈光穿透昏暗,照得塑膠跑道上靜謐柔和。薄靳言在前面慢慢地走,簡瑤在他身後跟著。她想他大概是在擔心傅子遇的事。否則誰還能令他心有憂愁?

  過了一會兒,簡瑤走上前,伸手就攀住他的背:「靳言,背我。」

  薄靳言心頭正像被週遭清涼的霧氣,慢慢填充著,冷靜又冷清。聽到她的要求,心頭一熱,稍稍躬下腰,讓她爬上背,然後輕而易舉地背起她,繼續往前走。

  她把臉埋在他寬闊的背上,微微笑了。

  薄靳言嘴角也有了笑意。

  「你重了。」他淡淡地說。

  簡瑤吃了一驚:「你……手感這麼好?」她最近的確胖了兩斤——大概都是跟方青安岩等人吃的……

  「我的手感一向很好。」他說。

  簡瑤輕輕「切」了一聲。

  她趴在他的背上,不再說話。

  旁邊偶爾有跑步的人經過,薄靳言目不斜視。

  簡瑤卻有點不好意思:「放我下來吧。」

  「我還想再背一會兒。」

  「哦……」

  又背了一小段,他忽然用大拇指指腹,輕輕摩挲她的大腿內側。

  癢癢的,很麻,像是不經心,又像是某種挑逗蠱惑。

  「別這樣!」簡瑤臉都紅了。

  「只是突然想這樣。」他低聲說。

  霧氣撲到臉上來,潤潤的,涼涼的。兩人都靜了一會兒,簡瑤說:「哎,我背你吧?」

  這個提議有點意思,薄靳言把她放下來。簡瑤摩拳擦掌,走到他面前,彎下腰。薄靳言毫不客氣地壓上去,可是雙腳幾乎離不了地。

  「呃……」簡瑤咬著牙關,背著他往前走了好幾步。

  「噢。」薄靳言稱讚道,「看不出我的妻子,還很有男友力。」

  簡瑤被逗笑了:「這又是你從安岩那裡聽來的網路新名詞?」

  「是的。」

  再走了幾步,簡瑤實在堅持不了了,面前是一片草地,剛想把他丟下,誰知他不鬆手。簡瑤站立不穩,被他順勢一帶,兩個人都跌在草地上。

  他抱著她不鬆手。

  簡瑤:「你幹嘛呀?」

  他在幽暗的夜色裡,凝望著她,那雙眼燦爛如星:「看到草地,我忽然就想抱著你……打個滾。」

  簡瑤:「……」

  面對如此振振有詞的拉布拉多-薄,簡瑤失語了。

  兩人乾脆都不動了,躺在微濕的草地上。簡瑤趴在他的胸口。

  「喂,別擔心。」她輕聲在他耳邊說,「子遇那麼好的人,不管這次查出結果如何,我覺得他都一定會有幸福的人生。」

  「嗯,我也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