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現場勘探結果很快出來了。

  工作人員匯報:「魯米諾反應顯示,現場殘留大量血跡。經檢驗都屬於柯淺。一個人流那麼多的血,理論上是不可能還活著的。」

  ——

  傍晚,特案組成員在警局樓下的小館子裡,隨便吃點速食。

  點菜的時候,薄靳言給傅子遇打電話,想叫他一塊兒吃飯。提示音卻是來電轉接。傅子遇爽朗的聲音在電話裡響起:「哈囉,如果聽到這提示音,就表示我正在睡覺、度假之類的,不方便接聽你的電話。請稍後再打來吧。」

  薄靳言微微一笑,放下手機。

  方青點了根菸,靠在門口慢慢地抽著。看著安岩給自己點了瓶可樂,問:「你們倆都不抽菸麼?」

  薄靳言抬眸看他一眼,都懶得回答。安岩笑笑說:「我不喜歡煙的味道。」

  方青一笑,眼睛微眯望著遠方,繼續吞雲吐霧。

  一支菸抽完了,他才走進包間。簡瑤聞著他身上的煙味,竟也不覺得討厭。

  「你怎麼看?」方青看著薄靳言。

  「答案顯而易見。」薄靳言說。

  簡瑤還為這離奇的案件糾結著,微蹙眉頭。安岩則說:「我相信概率,柯淺應該已經死了。」

  薄靳言看著簡瑤,微笑著說:「薄太太,你的思維方式趨於細緻敏銳,這是優點,也是缺點。請記住一條刑偵準則:當情況越複雜越離奇時,真相往往趨於越簡單的結果。」

  「嗯。」簡瑤點頭。

  方青笑了:「你們兩口子平時都是這麼相處的?充滿學術探索氛圍?」

  簡瑤一笑:「是呀。」

  方青只是笑,過了一會兒,拍拍薄靳言的肩膀,低聲說:「你能娶到個這麼包容你的老婆,真是三生有幸。」

  薄靳言下意識不喜歡別人觸碰自己,還是個男人。可方青這一勾肩,大大咧咧,灑脫自然,竟也不讓他覺得討厭。

  不過,他可聽出了方青話語裡的挖苦之意,是在說他太學究太乏味了嗎?

  「呵……」薄靳言低下頭,在方青耳邊說,「我的如火熱情,自然不會被你們這些外人看到。」

  方青一口水嗆在喉嚨裡。

  「所以……」簡瑤思索片刻,抬起頭,「不管屍體消失、死而復生有多離奇,不管他表現出對社團成員們有多熟悉,這個案子,只有兩個可能性。」

  薄靳言和方青都慢慢喝著茶,聽她說。安岩也專注聽著。

  「第一。」簡瑤說,「他的確天賦異稟,在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下,活了下來。潛伏數月,然後復仇。」

  「第二。」薄靳言說,「柯淺的確是死了。無論方青還是那位顧彷彷,都只在晚上看到酷似他的背影或側臉,並且戴著帽子——所以,某個身高長相與他接近、對他十分瞭解的密友,偷走了他的屍體,然後替他復仇。」

  「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安岩問。

  「一切都回到了原點。」方青說,「我們要從柯淺重新開始調查。」

  ——

  此時天還沒全黑,傅子遇家中的窗簾,卻是緊緊拉著。只有床頭一盞柔和的燈,照亮彼此的面孔。

  起初,連擁抱都是忐忑的。彼此相對站了好一會兒,傅子遇才伸手抱住她。

  輕輕地抱,然後手臂慢慢收緊。

  就這一個動作,卻令韓雨蒙心頭梗塞發痛。

  「joe?」他顫聲問,像是要確定她的存在。

  「嗯……是我,kris。」

  沉默了抱了好一會兒,他低頭看著她,英挺的鼻樑,沿著她的臉,慢慢下移,找到她的唇。兩人都靜了一會兒,他覆住她的唇,用力地覆住,只令韓雨蒙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激烈瘋狂地吻自己,腦子裡瞬間亂哄哄的一片。恍惚間眼前不是30歲的傅子遇,而是當年二十出頭,那個熱情又放肆的少年。可他的眼睛是那樣陰霾,她從未見過他這個模樣。他用力咬她的唇,咬得她很疼。他一把將她推倒在床上,壓著她,卻沒有再動她的衣服,只是按住她的肩膀,令她動彈不得。

  他垂下頭,韓雨蒙看不清他的眼睛。

  片刻後,他忽然笑了,啞著嗓子問:「為什麼突然……回來了?八年了韓雨蒙,八年了!你在我的世界裡死了有八年了,為什麼突然回來?還要來找我?」

  一滴熱淚,落在韓雨蒙的臉頰上。

  他哭了。

  剎那間,韓雨蒙也熱淚盈眶。

  「我……」她竟說不出一個字。此時此刻只想奪門而出,可身體彷彿失去所有力氣,一點也動不了。

  她淚流滿面,慢慢說道:「我和他……在海上遇到了風暴,我們都沒有死,漂到了南美。」

  傅子遇抬頭看著她。

  「我……」她覺得說出每一個字,喉嚨都那麼乾涸,「被他逼著做了許多,不願意做的事。我回不來。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直到最近,他生了重病,我逃了出來。一路逃,從南美逃到中國。」

  她抬手摀住自己的臉。

  傅子遇沉默了一會兒,問:「那為什麼一直躲著我?現在又突然來找我。」

  韓雨蒙答:「我……不確定,是否還應該出現在你面前。可是,我還是想來,想要找你。」

  傅子遇注視著她好一陣子,忽然鬆開她,起身坐在了床邊,靜默不語。

  韓雨蒙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只覺得心中哀痛萬分。那是她曾經的神,她的信仰,她一生所愛。現在竟然無法接近。

  她還可以接近嗎?她還有幸可以與他廝守殘生嗎?

  她爬過去,用微抖的手,鼓起所有勇氣,從背後抱住了他。真是奇怪,經歷了那麼多事,她現在看到陌生人在眼前死去也不會眨眼。可回到他的身邊,卻像重新變回了20歲那個青澀忐忑的女孩。

  她把臉埋在他的背上,流著淚,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問:「kris……你還愛我嗎?」

  傅子遇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低聲笑了:「你問我還愛不愛你?joe,如果某一天,天空再也看不到星星了。那就是我不愛你的那一天了。」

  韓雨蒙愣了一下,淚水奪眶而出。

  傅子遇說完後,轉過身來,想要真真切切地將她重新抱在懷裡,誰知她卻突然跳下床,朝門口快步走去。

  傅子遇臉色瞬間一變,追上去拉住她的手:「你去哪裡?」

  「我……」她抬頭看著他,淚水沉靜,「我不能在你這裡呆太長時間,他一直追著我。kris,我回來的事,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好朋友薄靳言。我請求你……我不想……也不能跟員警有任何接觸。等時機合適,我會再來找你。」

  傅子遇抓著她的胳膊不放,誰知她手腕一錯,竟然輕易掙脫,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轉身就出了門。

  傅子遇站在原地,沒有動。過了一會兒,等他追出去,樓道里早已空空如也,樓下人潮車流穿梭,又哪裡還有她的身影?

  傅子遇回到房間裡,看著褶皺的床單,枕頭上她的一根長髮,只覺得一切彷彿一場夢。

  他走到陽台,坐在籐椅裡,他望著遙遠的夜空,拿著手機,翻到薄靳言的電話,卻遲遲沒有撥出。他一個人坐了很久,抬頭,卻只見繁星閃耀。

  然後他笑了,笑得孤獨又溫柔。他把手機放下了。他決定相信,並且繼續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