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傅子遇忽然抬起頭,四處張望,臉色也變了,問旁邊的服務員:「跟我一起來的女孩呢?」他沒看到身後的韓雨蒙。她立刻起身迎上去:「子遇,我在這裡。」傅子遇看到她,臉色驟然一緩。邊上的服務員低頭笑著走開了。他握著她的手,自嘲地笑了:「我怕你又走了。」韓雨蒙靜了一會兒,答:「怎麼會?我再也不想離開你了。」她說得太平緩,傅子遇手裡的幾件衣服卻丟在了地上,轉身抱住了她。
旁邊的店員們都沒人說話,路人也都只是匆匆一瞥。他們抱了很久很久。
——
天黑了。傅子遇站在家的樓下,在暮色四合的景色裡,望著她駕著那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遠去。一天過去了,這一生,竟重新有幸得她陪伴的一天,過去了。他想笑,但是眼眶裡已盛滿了淚。他轉身,上樓,一步步卻像走在曠野中。
回到家,打開燈,滿屋寂靜,一片灰白。他拉開窗簾,在窗前持久地站著。彷彿就要這樣站到天荒地老了。
韓雨蒙回到的,是一處隱秘的所在。裡頭是黑的,那人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安靜地坐在窗前等她。她卻覺得全身乏力,幾欲軟倒,手裡的一大堆購物袋也掉在地上。
猛然間,有人從背後勒住她的脖子。她全身發冷,可還要裝作淡定和享受的微笑模樣。
「你陪了他一整天。」那人在她耳邊低語。
她輕笑:「這不正是你的計畫嗎?引誘他,欺騙他,最後拉著他和king兩個人一起沉淪?」
「是啊。」那人的手猛的鬆開,將韓雨蒙摔在地上。韓雨蒙一頭撞上牆,黑暗中鮮血直流,模糊了雙眼,什麼也看不清了。
——
「子遇,請你相信我。我永遠不會欺騙你。」
「我知道。」
「等合適的機會,我們一起遠走高飛。」
「好。」
「為了我,要離開那些朋友,你願意嗎?」
「……願意。」他微笑著說,「靳言他已經有簡瑤了,即使我跟著你離開,也放心了。」
……
「對不起,子遇,讓你為了我,放棄這麼多?」
「但是我得到了你啊。」
「你真的……願意相信我?」
「我相信你。」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一生所愛。」
……
出逃的那一天,原本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在與面具殺手約定的、挾持傅子遇離開的時間,韓雨蒙卻當著他的面,迅速拆除了耳後的監聽器。當時他的眼中,閃過雨霧般氤氳的色彩。
然後就是一系列的出逃計畫。
她用調虎離山計,支開了對面樓的狙擊手;
她金蟬脫殼,換了另一輛一模一樣的車,但這輛車上,沒有面具殺手準備的炸彈,並且駛向完全相同的方向;
她篤定面具殺手此刻在京西的動漫產業園方向,因此帶著傅子遇往北,打算直入荒蕪的蒙古草原,再出鏡。冰冷廣闊的西伯利亞,連面具殺手也無法找尋一隻鳥的痕跡。
本來,一切進行得很順利。
暮色降臨之際,他們的車在筆直的公路上飛奔。她低聲狂吼:「子遇,對不起,我騙了你!面具殺手他一直控制著我,他的勢力遠遠超出你們的預料,甚至強過king曾經抓住的謝晗。我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我們從此遠走高飛,他就再也無法威脅傷害你的朋友們了!」
傅子遇輕輕握住她的手,說:「好。你開累了換我。我的車技還不錯。」
於是韓雨蒙心頭一震,才知道他其實什麼都知道,什麼都已知道。
她轉頭望著他,眼淚忽然掉下來:「為什麼這些天,你從來都不問?」只心甘情願地跟我走。
傅子遇還是那樣溫和地望著她,一如平日溫潤俊朗模樣。
「雨蒙,我也想過,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靳言。」他說,「可是我知道,不管你現在是否還被面具殺手控制,這些年來,你的手上一定被迫沾過鮮血了。靳言他嫉惡如仇,如果告訴他,不僅他和簡瑤會為難,你也一定會入獄。所以我有了私心,心想唯獨這一次,不要告訴他了吧。」
「我知道跟你走,會有危險。我也知道,從此要過上流浪的生活。你回來的第一天,我想了很久,我想自己剩下的這半輩子,究竟還在乎什麼。我在乎靳言,在乎朋友。但是即使沒有我,他們現在依然可以生活得很好了。我在乎親人,但是其實自從當年你離開後,我和我們兩家的親人,都疏遠了很多。我在乎醫生這個職業,但是如果跟你去了西伯利亞,在冰天雪地裡,我也可以開一間小診所,給那些愛斯基摩人看病,也挺好的啊。」
「很多年來,我以為自己生活得很好,我照顧靳言,我救助了很多病人,我交很多女朋友。可是現在當我回望往事,卻發現從你離開那一天起,我已經死了。剩下的軀殼,心平氣和,安穩度日,以為自己還特別積極地活著。」
「你說過,衡量幸福的標準,不是人生的長短,而是我們始終相愛。到現在,這句話的含義,我才真正明瞭。跟你去,去哪裡,活多少時間,一天還是兩天,有多麼危險,其實都不重要了。我愛著你,這一生從未改變地愛著你,可以和你相聚哪怕只有一分一秒,我也已經得到幸福了。」
……
天黑的時候,換了傅子遇開車。韓雨蒙輕輕靠在座椅裡,只在黑暗的天色裡,看著他的側影。這一刻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她知道對於他來說也是。
一個偶然的剎那,韓雨蒙抬頭望向路邊的白楊樹。
她在樹林中,隱約看到了面具。
又看到了那張灰白猙獰的小丑面具。
她的心瞬間如墜冰谷,她全身微微顫抖,她緩緩地、轉過頭,看著身旁的傅子遇。他對這一切全無察覺,嘴角還噙著溫軟的笑,見她注視,他再次輕輕握住她的手。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面具殺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明明確認過看到過今天他去了京西,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然而已經無從得知了。
當傅子遇被他們從車中拖出去時,韓雨蒙搶出座椅下的手槍,一陣混亂的掃射,可哪裡又是他們的對手?她舉起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