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警方突襲進入了一牆之隔,佳美名苑社區中,陳謹的家。
然而陳謹此刻並不在家中。
薄靳言站在客廳正中,聽安岩向他描述整間房子的情況。安岩描述得很粗糙,全無簡瑤的靈氣和細緻觀察力,聲音也不好聽,但是對於薄靳言來說,聊勝於無了。
這是一套裝修得非常考究的房子。北歐簡潔風,傢俱家電無一不好。乾淨整潔,書房裡全是財經和資訊方面的專業書。一個房間裡還放著跑步機和健身器械,顯示出主人勤勉自律的生活。衣櫃中西裝革履、連內褲都洗得乾乾淨淨怔整齊疊好。
臥室的床頭,掛著一副蝴蝶花紋的抽象畫。線條非常淩亂豔麗,為無名畫家所畫。
在臥室上鎖的櫃子裡,員警搜出繩索、顏料,黑色衣物,衣物上有血跡。還有一部手機,裡面存有聶拾君和流浪漢死亡現場的照片。聶拾君只拍了十來張,流浪漢大概是因為時間充裕,竟拍了有百餘張,不同角度。
對此,薄靳言慢悠悠地對安岩說:「你有沒有發現,我就像是站在他的面前,做出了他的畫像?如同親眼所見?」
安岩:「……確實。」
薄靳言淡淡一笑。
安岩也淡淡一笑。這人向來臭屁得可以,而且在簡瑤到來之後,這種臭屁本性越來越明顯。再不像過去一年中,偶爾還繃著自己裝深沉裝內斂了。安岩覺得,這樣很好,很好。
刑警們看到這一切,心情振奮又冷冽。邵勇得到前方消息後,請示上級發佈命令,立即全城搜捕陳謹。
因為事發突然,石朋也一直跟著警方跑來跑去。大致聽到一些零言碎語,又看到了一些端倪,整個人也變得震驚而沉默。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朋友會成為連環殺人案的嫌疑人,此時他心潮起伏,思索著很多事,於是越發沉默。
因為還沒找到陳謹,方青下意識裡總感覺有什麼重要的事被自己遺漏了,隱隱有些不安。但因為現場又亂又忙,所以他就是想不起來是什麼事。
這時薄靳言走向被扣押在一旁的石朋,徑直問:「你認為陳謹現在最可能在哪裡?」
石朋心中也是百念頓生,最後說:「悅兮跟他在一起,會不會有危險?」
薄靳言只答:「有可能。」
石朋一咬牙,說:「他在廣博路新村給悅兮租了套房子,就在邊上。我不確定他現在是不是在她那裡。」
刑警們立刻出動,方青忽的一拍腦袋:「不好!簡瑤之前也說是去了馮悅兮的臨時住處!」
薄靳言原本神色淡然,聞言猛的轉頭朝著他的方向:「你說什麼?」
方青還沒答,他已臉色一變,跌跌撞撞轉身跟上刑警們。
——
簡瑤戴上手套,往裡走了兩步。陽光從窗**進來,每個人都留下稀疏的影。她忽然察覺到不對勁,一回頭,卻發覺房間門口已空空如也。陳謹不知去了哪裡。
她轉身就往外跑去,卻在這時聽到「嘭」一聲門響,有人奪門而逃。等她跑到客廳時,立刻敏銳地發現沙發上馮悅兮的包沒有了,門口少了雙運動鞋。她剛想要追,卻有人從廚房走了出來,身體遮住大半陽光,於是他的臉顯得有些陰鬱。他是那樣安靜地站在那裡,西裝已脫了,只穿著襯衣。袖口挽到手肘上。財務專家的修長雙手中,拿著一條繩索。
那麼熟悉的繩索。
簡瑤站在原地,沒有動,看著他一步步逼近。他那秀氣的臉龐上,似乎有笑,又似乎有些悲哀。
「是為了愛情嗎?」簡瑤問。
他靜了一瞬,答:「是的。」
他已走到離她幾步遠的位置,可簡瑤就好像沒看到一樣,只盯著他的雙眼,徐徐開口:「那麼,為什麼是蝴蝶呢?」
此刻,他是最乖最溫和也最殘暴的殺手,對她是有問必答。
「總感覺自己在哪裡見過,總是做夢夢見,也許,是上輩子吧。我見過蝴蝶殺人。」
看來八成是妄想症了。
簡瑤繼續冷靜地問:「昨晚你突然再次作案,殺死流浪漢,是因為馮悅兮再次被員警叫走詢問……有關於那些奢侈品?」她的目光投向屋內零星散落的那一切。
陳謹忽然笑了一下,答:「是。」
他已走到她面前了,與175的他相比,簡瑤是嬌小的。他低頭凝望著她,目光就如同這暮色灰暗難辨。
「想要偽裝成連環殺手誤導員警?」她問。
他答:「是。我是不是偽裝得很好?」
簡瑤目光如水地凝望著他,嘆息地說:「可是,你已經是連環殺手了啊。」
陳謹猛地一怔。
就像烈日突然無情地照亮暗黑夜晚,就像冰封許久的河面突然裂開。他眼神閃躲,表情猙獰,就像變成了另一個人。
變成了那個真實不虛的自己。
——
樓梯裡,是刑警們急促的腳步聲。電梯裡,另一組刑警和薄靳言一路焦急地往上。
方青臉色鐵青,雖說簡瑤現在身手不錯,但從未一人面對過凶殘的連環殺手。安岩也焦急得很,一直雙手十指反覆交錯晃動,嘴裡默念:「嫂子嫂子……」
薄靳言始終格外沉默地站在電梯一角,雙手死死摁著枴杖。電梯門「叮」一聲開了,刑警們正要往外衝,這名體能最弱的犯罪心理專家,卻已堵住門,第一個衝了出去,反應比誰都快。
方青和刑警們都被他超乎尋常的速度驚了一下,可是當然不能讓他一個盲人衝在最前面,交換一個眼色,眾人又已再次越過他,兩個方向包抄,瞬間逼至門口。
出乎眾人的意料,302的門,虛掩著。
方青指揮戰鬥,仔細聽了下,做了個手勢。兩個刑警猛然持槍踢門而入,大聲厲喝:「不許動!」
……
好幾個人從薄靳言身邊衝了進去,但是卻沒有預料中搏鬥或者說話的聲音。薄靳言沉著臉,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摁著枴杖,由安岩拉著,也跑了進去。
安岩:「噯……」
薄靳言抬起頭,墨鏡下的薄唇微抿著,站了幾秒鐘,直接呼喊:「簡瑤、簡瑤?」
此時已是日落時分,嫌疑人陳謹儼然已被人打暈過去,整個人倒在地上,嘴角還有幾絲獻血,但是呼吸平穩。打他的人下手明顯有點狠,他半邊臉都被打青了。他的雙手都被銬在了窗戶的鐵欄杆上,長了翅膀也飛不了了。
簡瑤便站在落日的餘暉中,雙手抱胸,靠在牆邊,手裡還自己拿了杯白水在喝。一條掉了幾根毛的繩索,整齊疊好放在她身旁的桌子上。她原本神色淡淡的,看到眾人進來,只笑笑,略略一點頭。而方青等人看到這情景,卻全都笑了。方青還走過去,拍拍她的肩。
然後她一抬頭,就看到薄靳言走了進來。
唯獨他拄拐站在人群中,臉色發白。
簡瑤幾乎是立刻放下茶杯,走了過去。
他的耳朵竟也是靈得不行,聽到腳步聲,便轉向她的方向,慢慢伸出手來。簡瑤握住他的手,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別擔心,靳言。這種不入流的連環殺手,以後交給我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