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這是洵市街頭一家口味不錯的餐館。五個人圍桌而坐,簡瑤和薄靳言坐一邊,方青和洛琅坐一邊。安岩自然是人高馬大地坐在過道那一側。

  簡瑤點菜,方青和洛琅聊了幾句,薄靳言和安岩卻始終沉默著。這時簡瑤低聲問:「除了魚,再吃點土豆和紅薯葉好嗎?」

  薄靳言微微頷首:「完美。」

  安岩:「嫂子,我的雞腿。」

  簡瑤一笑:「我知道。」

  他們說話時,洛琅的目光就有意無意落在他們身上。似乎有些怔忪,又似乎有些疏離。

  這時方青的手機卻響了,他摸出手機一看,北京的號碼。「我去接個電話。」他站起來,卻一拍洛琅的肩膀,手中用力捏了一下。洛琅感覺到了,卻像完全沒察覺到一樣,靜坐不動。

  簡瑤已點好了菜,桌面上瞬間安靜下來。

  洛琅從口袋裡摸出火機,笑著問:「諸位介意我抽菸嗎?」他知道簡瑤是不介意的,安岩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薄靳言淡道:「不介意。」

  洛琅低頭點了根菸,慢慢地抽著。對面那兩個人,手始終在桌下緊握著,他看到了。在這一剎那,洛琅忽然覺得自己像一隻狼狽的老鼠,他自嘲地笑了。

  細想他多年來對簡瑤的感情,是愛嗎?是迷戀?是愧疚?還只是一個聊勝於無的寄託?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年少時,他其實看到過簡瑤很多次。但是她並不知道他的存在。直至後來,他從美國學成歸國後,下定決心,與她相識。原本乾枯灰暗的生活,忽然好像就多了一抹亮色,一種幹勁。

  那些女人,那些他用以掩飾自己迷茫的女人,免得簡瑤不肯讓他靠近。她們連她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他也清晰記得,去年的那樁案子,簡瑤在他懷中重傷昏迷,他那深深被牽動的心疼。那一刻他想為她毀掉全世界。就是這樣,肆意而鮮活的情感。後來他和方青一直照顧著簡瑤,他的生活都不一樣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寄託。

  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的寄託感。生活中好像多了一份溫柔而美好的責任。他是那樣真切地感覺到它的存在。

  可是現在,薄靳言回來了。

  她不再需要別人的呵護,因為她的傷口好了。洛琅在認清這一點後,突然覺得失落,極大的如墜雲端的失落。可是,現在看她笑得這樣幸福,整個人彷彿都散發著這一年來從未有過的光彩,他又莫名覺得開心。

  ……

  洛琅放低手中的煙,抬頭問:「你們這一年都呆在洵市?」問的自然是薄靳言和安岩。

  薄靳言未答,安岩開口道:「也不是,我們輾轉去過幾個地方,後來回到了這裡。一是因為認識當地刑警隊長邵勇,二是靳言覺得……這裡離嫂子家鄉很近。他每天都在思念嫂子。」

  洛琅笑了。

  簡瑤看一眼洛琅,薄靳言卻還在她身邊淡然說:「事實正是如此。」

  洛琅問:「潼市不也是薄先生的家鄉嗎?」

  薄靳言卻答:「是的,但是我對家鄉沒有太大感覺。」

  洛琅說:「我也是。」

  這時薄靳言彷彿才正眼「瞧」洛琅,他微微一笑說:「有意思。洛先生,這一年你經常和簡瑤他們在一起對嗎?」

  他問得很平和,洛琅也答得極平和:「是的。本來只是老鄉之誼,去年那件事後,我也想盡自己的綿薄之力,照顧她這個妹子。方青也是,被老婆甩了——這事兒你們應該都知道了吧,他跟我也合脾氣。這一年,我很慶幸結識了他們兩個好友。」

  簡瑤盯著面前的茶杯,杯中液體淺綠、透亮、平靜。

  洛琅說完後,薄靳言摸到桌上的茶杯,舉起說:「洛先生,以茶代酒,感謝你這一年來對簡瑤的照顧。」

  洛琅笑了一下,說:「哪裡。」一飲而盡。

  他們在裡頭說話,方青此時正站在門口的路燈下,整個人彷彿都僵住了。

  他接到的,是金曉哲助理打來的電話。他倆的事,她身邊最依賴和親密的人,是知道的。助理姑娘在電話那頭說得都哽嚥了:「方警官,金姐她現在還在重症搶救室……她昏迷時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所以我自作主張給你打了電話……」

  方青幾乎是吼出來的:「怎麼回事?人好好的怎麼就搶救了?」

  助理姑娘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醫生說是中毒,我不知道她怎麼會中毒,是不是吃壞了什麼東西……」

  方青沉默了好一會兒,抬起頭,看到路燈昏黃而冷肅,明明九月的天,可他的心冷痛得像在寒冬裡。舉目望去,他的同伴們還在店裡,面目疲憊而警醒。十三起謀殺案的資料,還在他的背包裡。

  他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說道:「我現在過不來,實在走不開。她有任何情況,隨時給我打電話。如果打不通,就給我留言。我出完任務第一時間就會看。」

  掛了助理的電話,他深呼吸了好幾口,冷靜下來,給北京相熟的刑警打電話,如是叮囑了幾句,然後說:「我看她中毒這事兒蹊蹺,應該已經報案了。她吃東西不太講究,外面的東西也吃,但是很少吃藥,身體素質一直很好……兄弟,麻煩你費心了。」

  ——

  店內,熱騰騰的魚火鍋已端了上來。薄靳言神色平靜地拿起筷子。平時都是安岩把一整條魚丟進他的盤子裡,今天自然用不上了。簡瑤彷彿這才回過神來,夾了條魚,放到他碗裡,然後柔聲問:「需要我給你剔一下肉嗎?」

  薄靳言嘴角一彎,剛要答「好」,安岩已在旁邊淡淡開口:「不用的嫂子,他閉著眼睛都能把整條魚的骨頭吐出來。」

  簡瑤笑了笑:「噢。」一抬頭卻見洛琅正盯著自己,那雙眼幽黑安靜。她避開他的目光。

  薄靳言卻朝著安岩的方向,冷笑道:「我很驚訝你活到26歲依然能做到對愛人之間的情趣一無所知。」

  安岩的臉紅了。

  簡瑤也覺得尷尬,在桌下輕輕打了薄靳言一下。

  洛琅望著他們的相處方式,覺得又新鮮,又有趣。連他這個外人,都能感覺到他們之前相處的融洽和深厚友誼。他獨自喝著杯啤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