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洛琅」盯著她,沒有說話。

  簡瑤的心中,卻好像同時有許多根火熱的線在燃燒。是的,是的,他有洛琅的臉,他有洛琅的眼。可是他抽菸的姿勢跟洛琅完全不一樣,他眼中閃過的光太狡猾。既然蝴蝶殺手和面具殺手是兩幅完全不同的畫像,那麼他們就完全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更準確的說,不可能是同一個……人格。

  薄靳言在小樓上對溫榕做出的有關面具殺手3號的疑問,此刻想來更是句句印證了這一點!

  他問:「他」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是什麼令「他」如此怯懦,又如此瘋狂?

  「他」為什麼與全世界為敵,為什麼始終找不到自我?

  到底是什麼,長期禁錮住了「他」的靈魂?

  才令他如此苦苦追尋感動,追尋感情,追尋自我?

  ……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他是洛琅的第二人格!他生而就是殘缺的!他同樣經歷了簡家滅門案,被巨大的道德枷鎖壓得喘不過氣來,遭受嚴重心理創傷,從此成為精神病態。只是與洛琅成為「懲罰者」不同,他卻成為了臭名昭著的殺手。他在美國犯下的那些案件,正是洛琅在美國求學、工作期間的時間!更有可能是,這個人格的產生,就是因為簡氏滅門案。因為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壓力,洛琅分裂為兩個人格。其中一個,背負了所有的道德枷鎖,而另一個,擺脫了所有的道德束縛,開始了隨心所欲的瘋狂殺手人生……

  簡瑤被自己心中的猜測深深震動了,但直覺告訴她,這真的或許就是眼前這個男人所有的人生和真相。她同樣也意識到,如果來人真的是洛琅,她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然而是真正的面具殺手,他已經完全喪失了生為人的良知和感覺,他絕對不可能放過她。

  簡瑤抬眸,凝視著他,彷彿要看到他的心裡去。而他竟然是極聰明的,像是察覺了什麼,又像是終於沒有耐性再掩飾下去。他忽的唇角一勾,笑了:「不愧是洛琅記掛了半輩子的女人啊。才幾分鐘,就識破了我為你演的戲。你可真聰明。」

  儘管已有推斷,可聽他親口承認,簡瑤的心還是止不住發抖。

  所以,真的是雙重人格。

  第一重人格,蝴蝶殺手。

  第二重人格,面具殺手。

  兩重人格交替出現,甚至互為敵手,一個為善而殺戮,一個為惡而放逐。所以會在洛琅跌下懸崖重傷後,遲遲沒有出現,只有面具殺手1號和2號單兵作戰。所有,會把最終這場他親手導演的「傾城之戀」的女主角,定為簡瑤。

  他戳熄菸頭,正色道:「Jenny,很高興見到你,我是Derrick(德里克)。」

  簡瑤說不出話來。真的,是跟洛琅截然不同的氣質了。

  Derrick走到她的面前,他比她高一個頭,低頭看著她,然後吐了口煙氣在她臉上。簡瑤皺眉避開。Derrick卻若有所思,那雙眼漆黑如墨,他說:「的確是個獨特的女人。」

  簡瑤冷聲問:「Derrick,洛琅呢?」

  Derrick靜了一瞬,答:「他不是已經被你殺了嗎?從你不肯原諒他的那一刻起,他已經死在這具身體裡了。只剩我一個了。」

  船艙裡,很靜。因為開得快,船身隨波一直在起伏。燈光靜靜照在兩人身上。

  Derrick轉過臉去,慢慢地吸著煙。簡瑤坐在床邊,手指已摳進木頭床沿裡。

  一個埋藏很久的疑慮,忽然如同閃電劃過簡瑤腦海,她問了出來:「Cosplay殺人案之前,我收到一條短信,讓我絕對不要去動漫園。那條短信,是洛琅發的?」

  「嗯。」Derrick含著煙答,「他察覺了一些事,但並不清楚。」

  簡瑤靜了一會兒,問:「Derrick,你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Derrick戳熄了菸頭,盯著艙門的方向,答:「我要代替他,和你生活下去。」他拉起了她的一隻手,將她的手指在掌心中輕輕摩挲,說:「Jenny,我要得到你。神探和蝴蝶殺手同時愛著的女人,想想都讓我著迷。我抗拒不了。」

  簡瑤沒有動,也沒有立刻反抗將手抽回來,因為深知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她看著他在燈下的側臉,倔強、棱角分明。屬於男人的深沉,與洛琅同出一轍,可微抿的唇,又多了一分任性。

  他站起來,答:「你好好睡一覺,到了我叫你。」他走到艙門旁,又停步,說:「我會對你很好的,不會輸給任何男人。」

  他把艙門從外面鎖上了。

  ——

  薄靳言站在碼頭。

  大雨傾盆,已淋濕了他全身。可他一直安靜地站著,像一棵黑色的孤零零的樹。那雙沉黑清亮的眼睛,盯著山上爆炸的方向。

  眼前是個混亂的世界。許多人正從小鎮衝出來,有員警,有平民,也有匪徒。員警抓獲了匪徒,保護著平民。全都在逃脫這個即將崩塌的世界。他的肉眼,甚至能看到遠處山上,有野獸般的洪流,滾滾而下,吞沒房屋和樹木。

  而他身後,警方的船皆已抵達,將碼頭塞得滿滿的。有些船正在離去,羈押著罪犯中的首腦,或者運送受傷的平民去最近的醫院。更多的人,正在上船。

  他就站在水陸分界點上,面臨抉擇。

  黑夜茫茫,人潮湧動。他是應該返回山上去,在每一個可能致死的地點尋找簡瑤,還是轉身,沿逃生的水路搜尋?

  薄靳言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清空大腦裡的一切雜念和翻滾情緒,腦海中只浮現那名殺手的輪廓,還有簡瑤的模樣。

  他並沒有潛伏在佛手中。那這一年裡,他必然還扮演著別的角色。

  他一手策劃了美國案和傅子遇案。

  他渴望愛情,絕望、強烈而真摯的愛情。他,或者是他的同伴,演繹著一段段背井離鄉、生離死別的愛情和人生。

  連溫榕和邱似錦,都是如此。

  現在所有人都死了,他引爆佛手留下的所有軍火,帶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滑坡,讓預言中的那場災難終於出現,摧毀了整個佛手組織,甚至足以毀滅整個城市。

  然後他現在在……

  薄靳言睜開眼睛。

  不,他現在不會留在這裡,簡瑤也不會。他不會讓簡瑤死於混亂和無人知曉處。那樣沒有任何意義,也帶不來任何快感。

  他會帶她走。

  想像一下,當爆炸發生,整片天空都被染成血紅色。兵荒馬亂,哀鴻遍野。唯有他,帶著女人遠離。當他在船上回首,一切人事都成背景。這便鑄就了一場真真正正的傾城之戀。一場孤獨、流離、與全世界為敵的傾城之戀,今日開啟。他抗拒不了,他自己會成為故事的男主角,而簡瑤成為新的替代品。而他也借此逃生,狡猾又狂妄。

  環鎮的主要碼頭,都已被警方控制。但背面或者山中必然有隱秘水路,使得他能夠乘船逃生。只要詢問當地老居民,就一定可以找到。

  薄靳言的胸中隱隱發疼,轉身對武警指揮人員說:「馬上給我一艘船!我要去救回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