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劭接連幾個白天都很忙碌。基本早出晚歸。昨晚回來的早些,也獨自在書房裡處置公務。後來有些晚了,見他還沒回房,小喬給他送了碗點心過去。點心沒吃幾口,倒把小喬當成了點心。摟著她坐在腿上,兩人親熱了片刻,魏劭道:「涿郡臨時有點事,明日我過去,三四天後回來。」
小喬微微一怔。
消息遞送回來,說喬慈一行人已經很近了,也就這一兩天內便會到。魏劭也是知道的。
「夫君有事,自管去吧。」小喬遲疑了下,微笑道。
魏劭看了她一眼,並沒說什麼,只是臉靠過來,親了她臉頰一下,抱她站了起來道:「不早了,回房吧。」
第二天一早,小喬送走了魏劭,如常在房裡抄著經書,隨後魏劭派了個親兵回魏府取東西。說昨晚忘了一卷放在書房櫃格裡的牘文,請女君取來,讓來人帶走。
小喬估摸他昨晚大約是忘記了。知他應正等著取了牘文走,急忙到他書房,在指定的櫃格屜裡找到了魏劭要的文書。
她轉身待去,卻又微微遲疑,腳步終於還是停了下來。
她看到其中的一個櫃格裡,放置了一個匣子。
之前,她剛到魏家,住進如今這間屋子的第一天,因為無意地動過這個匣,魏劭當時還質問過她,隨後次日,他就拿走了。
當時她就猜想,這個匣子裡裝的東西對於他來說,一定具有特殊的意義,所以他連碰也不讓之碰一下。
小喬的視線落到匣子上,看了片刻。
她知道不應該動。但修養終究不夠,最後還是忍不住將匣子從屜裡取了出來。
匣子上鎖,不是普通的鎖,而是九宮格,類似於密碼鎖。
匣子不重。木頭本身應該就已經佔了重量的大比。小喬抱靠到耳邊,輕輕晃了晃,感覺裡面裝的,應該是類似於書信或紙張的東西。
出於直覺,小喬眼前就浮現出了在中山國裡曾遇到過的蘇女的樣子。
前世魏劭寵她多年,大喬死了沒多久,就封她為後。
這個曾陪伴魏劭成長的大了他兩歲的女人,對於魏劭來說,應該是一個極特殊的存在。
確實,那樣一個豐艷雙絕,又媚到了骨子裡的女人,連她見的第一眼都有些入神。
小喬原本對自己容貌也算滿意,但和這個女人一比,容貌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了,身條更不能比。至於風情,大約她這輩子都修煉不出來了。
何況是男人?
小喬將匣子照原樣輕輕地放了回去,匆匆轉身出來,將取出的牘文交給親兵帶走。
……
第二天,得到信報,喬越派來的使者楊奉和喬慈一行人快抵達漁陽。隨從有二三十人,打著兗州刺史的旗號。
徐夫人十分重視。指派魏儼出城去迎。隨後又讓小喬也一道去。
馬上就要見到弟弟的面了,小喬心情既期待又高興。換好正裝出來到大門外,看到魏儼已經帶人在等著了,側旁停了一輛夏日乘坐的雙轅輜車,頂上帶蓬蓋,左右後三面環著輕紗帷幕,既防風遮陽,也為避開路人的無禮注目。馬車通體裝飾極其華麗,連前頭拉車的那匹棗紅馬也是神駿,精神昂揚,毛色油亮整齊,不帶半分的雜質,馬額佩以黃金打造的盧當,頸項掛了綴有九隻小金鐺的項圈,隨馬匹晃動腦袋,小金鐺發出一串悅耳的輕微撞擊之聲。
這樣的寶馬香車,也就只有像小喬這樣身份地位的列侯之婦才有資格乘坐了。
魏儼似乎已經等了有片刻的功夫了,卻不見半分的不耐,坐馬背上氣定神閒。見到小喬身影漸漸從大門裡現身,翻身下馬迎了上來,笑著請她登上馬車,道:「方纔報訊,還有不到二十里的路。弟妹隨我迎到城門之外,料想令弟也就到了。」
「大伯費心了。」
小喬朝他微微笑了笑,轉身提起裙裾登上馬車。魏儼命隨從前後持護上路,自己上馬跟於小喬馬車側旁稍後,出發去往南城門。
小喬嫁給魏劭,來到漁陽雖然時日也不算短了,但大多數時候深居簡出,上回去王母殿題字,來回坐廂式馬車,漁陽民眾少有機會能見到君侯之妻。今日這輛發自魏府大門的寶馬香車剛一上路,就吸引了路人的目光。車上雖有三面帷幕,但前頭中空,馬車行動起來,也會被風捲揚而起。
飄飄卷卷的輕紗帷幕間,遠遠看到馬車上坐了一位華服盛容的絕代佳人,吸引了無數目光,傳開知她便是魏府女君,路人更是激動,不少人開始追隨去往南門。從前在信都出城時的一幕,似又要上演一遍。
魏儼見道路兩旁民眾越來越多,唯恐衝撞了小喬,命隨從嚴加守護,自己也驅馬靠近了些,一路望著她在輕紗幔間時隱時現的一段背影,最後出城,將行駕停在了數里之外的石亭之側。石亭三面也早用帷幕拉起,內設坐墩,魏儼請小喬下馬車入石亭暫歇,等著兗州一行人的到來。
魏儼考慮倒是細緻。石亭裡還擺有兩盤洗過的新鮮果子,兩樣精緻糕點,還有茶水。小喬只想快些見到阿弟,無心吃東西,只感到有點口渴,見正好有茶水,慢慢地喝了一盞。續到第二杯,喝到一半的時候,看到遠處馳道的盡頭,出現了一列人馬的影子。
小喬一陣激動,放下茶盞出了石亭,站在路邊手搭涼亭翹首觀看,遠處那群人馬漸漸地近了,她已經能看到打出來的兗州旗號,再近些,看清前方有一匹紅馬,弟弟喬慈坐於馬上,正往自己的方向行來。
間隔一箭之地,喬慈也看到了路邊正向自己揮手的小喬。大喜。立刻催馬出列朝著阿姐飛馳而來,到了跟前飛身下馬,奔到了她的面前。
「阿姐!」「阿弟!」
小喬兩手緊緊抓住弟弟的胳膊,一陣激動,胸口一熱,眼眶都有些紅了。仔細打量闊別了半年多的弟弟。
他的個頭拔高了不少。記得出嫁前,他也就比自己高上小半個頭,這半年多,自己身量長了些,但他長的更快,只比魏劭稍矮,自己都要仰頭看他了,而且肩膀也更寬闊,站在面前,儼然已經有了幾分大人的樣子。
喬慈對自己的阿姐也很是想念。從她出嫁後,就總覺得魏家娶喬家女兒不懷好意,時刻擔心阿姐到了這邊遭虐,所以這回喬越派遣使者北上,他也一定要跟隨前來。也打量著阿姐。
小喬比去年稍長了些個,身上衣裳華美,面龐氣血盈澤。出嫁前是閨閣少女的清麗單純之美,如今眉目之間,比從前又添了微微幾分的嫵媚小婦人韻味。喬慈只覺得阿姐比去年彷彿更好看了。但好看在哪裡,他卻又說不出來。總之看到她似乎過的不錯,路上一直懸著的那顆心才放了下來。忽然見她眼眶似乎又微微泛紅,頓時手足無措,慌忙問道:「阿姐,你哭什麼?」
「你的阿姐見你比從前愈發英姿颯爽,小小年紀便在陣前殺一敵二,氣概英雄,心裡歡喜才高興落淚。」
小喬還沒回答,魏儼已經靠近,對喬慈笑道。
喬慈看了眼魏儼,微微一怔。第一感覺以為這男子是魏劭,再一眼又覺得不對。聽聞魏劭二十出頭,這男子長身而立,雖然也是出眾,但年齡彷彿稍大了些。看向小喬。
小喬飛快拭了下眼睛,隨即笑道:「他是你姐夫的表兄魏使君,代郡郡公,朝廷三品輕車將軍。奉祖母之命,特意出城來迎你一行。」
喬慈恍然。稍稍打量了下魏儼。見此人儀容不俗,令他感到精明強幹,卻又笑容滿面,態度十分親切。
他在來時,已經做好了要被魏家人冷遇的準備。此刻卻出乎意料之外。又想他剛才提及了自己在巨野城外陣前交鋒的事,口吻裡帶了誇讚,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但心裡難免也感到高興,一下子對他印象就很好。聽小喬介紹了,肅然起敬,急忙向魏儼見禮,呼他「使君」。
魏儼笑道:「你是弟妹的親弟,與我便也如一家。不必如此見外,喚我一聲表兄便可。」
喬慈畢竟也才十六不到,人雖長的高大,心性卻還是個半大小孩兒,見魏儼這麼隨和,也不客氣了,直接就喚他魏表兄。兩人稱兄道弟,一見之下,就跟忘年之交似的。
阿弟還沒進城,才一個照面,就和魏儼打的這麼火熱。小喬心裡覺得有些不妥。況且,對魏儼這個人,她的厭惡之感雖沒一開始那麼強烈了,但總覺得此人頗有城府,下意識地,並不想阿弟和他靠的這麼近。當然,這種情況之下,她也不會說什麼。
片刻後,被喬慈落在後的兗州使者楊奉和一眾隨從抵達了。
小喬從前見過楊奉。是伯父的長史,通儒學,也算是兗州的名士。楊奉下馬,魏儼迎上前,相互見禮寒暄之後,小喬再次登上馬車,一行人在魏儼的帶領下,迤邐榻上歸程。
楊奉此行,除了帶著喬越的親筆書簡,一同還有豐厚的謝禮。各贈徐夫人、朱夫人的錦繡綺衣、黃金飾具,絲、綢、錦、緞、綺各兩百共計一千匹,另外還有滿滿十車的兗州當地所產。
一行人馬車駕在漁陽民眾的注目和議論紛紛之下穿街而行。魏儼安排楊奉落榻於驛捨,解釋魏劭昨日恰好有事離開漁陽,不日便歸,請他安心先行歇息,隨後便帶著喬慈抵達了魏府。
喬慈到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拜望魏劭的祖母和母親。他到了住處,洗去一路的風塵,換上正式裝束。
小喬在他屋外等著。見阿弟出來,精神煥發,被一身玄色闊袖新衣襯的面如冠玉,英氣勃勃,心裡極是欣慰,如同一種「我家阿弟初成長」的隱隱驕傲之感。
小喬親自帶喬慈去往北屋。路上許多魏府的年輕侍女見了女君之弟,無不紛紛側目。
徐夫人和朱氏已經就位。魏儼在旁。喬慈被小喬領進去後,分別向徐夫人和朱夫人行禮拜見。
喬慈雖不滿十六,喬家如今也日暮西山,但畢竟是世家老族,場面見客的禮儀,從小就受過嚴格教導,豈會出錯。一板一眼禮節過後,喬慈起身,徐夫人顯得十分歡喜,誇讚他姿容出眾,雛鷹翔於穹空,命鍾媼賜下見面之禮,一柄刀鞘鑲著華麗貓眼寶石的短刀。
朱夫人一眼看到喬慈,見他英姿煥發,如玉山在前,立刻想到當年自己去了的丈夫和長子,如今仇家之子非但長大成人,還被當做上賓迎接進門,心中厭惡之情,非筆墨能夠敘述。但這樣的場合,還當著徐夫人的面,她好歹也做了幾十年的侯府主母,又怎敢露出半分的失禮?勉強壓下厭恨,命人也賜下了禮物。
喬慈雙手奉過,再次道謝起身。徐夫人喚他到自己近旁,親切地問了幾句家常,留他在此多住些時日,隨後對著魏儼道:「不巧你二弟正好有事不在城中,這兩天外祖母還要派你事,你代你二弟領他出去逛逛。我們北地雖不及南面風光秀麗,但也有幾分蒼雄之景。」
魏儼笑道:「不消外祖母吩咐,孫兒自然也會代為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