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天子之外的民間,正旦日最重要的一項活動,便是宗族祭祀家廟祖先。
魏家也不例外。
十月上辛日,為正旦祭祀祖先而釀造的冬酒已經出酒。
三天前起,徐夫人開始沐浴更衣,整潔身心。
宗族裡的祭祀執事,也將祭祀事項全部安排妥了,只等那日到來。
去歲正旦日,魏劭因戰事阻滯,和新婚不久的小喬留在了信都,錯過祭祀。
徐夫人本以為今年正旦,又要錯過。不想終於提早一日,竟及時歸家。十分的欣喜。
昨夜到家遲,到時候已是深夜。入了西屋胡亂收拾了下,洗個澡,小喬和魏劭便睡了下去。因路上顛簸頗辛苦,小喬頭一沾枕頭便睡了過去。次日的一大早,窗外天還透黑著,五更不到,小喬心裡裝著事,一下從睡夢裡掙醒過來。睜開眼,看到房裡銀燭靜靜亮著,枕畔的魏劭卻已經不見了。
一早要祭祀家廟,他今日事也多,想是不知何時,已悄悄起身了。
小喬爬坐了起來,擁被發起了呆。
去年的這一日,她人在信都,沒參與魏家的宗族祭祀。
按說,今年人回了,作為魏劭的妻,她自然是要參與今日這個家族活動的。
但是小喬卻沒忘記,去年她以新婦身份剛到魏家的時候,魏劭根本就沒有帶她去參拜過家廟。
從禮制來說,她當初的婚禮,至今其實還少了最後、也是很重要的一個步驟:以新婦身份去參拜夫家的家廟。
只有參拜過家廟,才真正表示被夫家認可接納。
當然,小喬自己並不在意這種虛禮。都一年過去了,她本也早忘記了當初的這一茬事兒。
但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她再次面臨是否要被拒在家廟門檻之外這一關,難免便想起了當初的事。
因為昨晚到的太晚,她和魏劭歸家的消息遞到徐夫人,兩人只到她跟前叩了個頭,粗略說了幾句路上的經過,便回了西屋歇了下來。是以當時,徐夫人也沒提今早的事。
以小喬的猜測,徐夫人應該要帶她參加家廟祭祀的。
但魏劭那邊,小喬卻有點不肯定了。
從他一早悄悄就起身走了,也沒叮囑自己一言半語,她越發覺得,他大約還是不樂意讓自己這個喬姓人踏進他魏家的家廟。
小喬遲疑著的時候,忽然門外起了一陣輕悄的腳步聲,接著門推開了,屏風後春娘領了侍女轉了進來。
「女君該起身了。再睡,怕要趕不上家廟祭祀了。」
春娘笑盈盈地到了床前,將床帳勾起,示意侍女將捧來的衣物放下。
小喬看了一眼。
是套青白色的縹絲深衣。祭祀用的女服。
春娘道:「男君四更便起了,叫婢不要吵醒你,讓你再睡些時候。婢見時辰也差不多,便來喚女君起身。」
小喬默然,掀被下床。梳洗過後,換上那套縹絲深衣。吃了幾口送上來的早點。此時天依舊未亮,正要去北屋,聽到門口僕婦喚「男君」,轉頭,見魏劭進來了。
他也穿著一整套的黑色祭祀禮服。長冠,外玄色深衣,內著絳色緣領和衣袖的中衣。
禮服莊重,顯得他人也越發長身而挺拔,雙目炯炯,精神奕奕,油然一種莊嚴家主風範撲面而來。
小喬便朝他迎了過去,喚他「夫君」。
魏劭打量了她一眼,微笑道:「祖母那邊應也快好了。我們好過去了。」
小喬點頭。便隨他出門,兩人往北屋去。
五更起,魏府的大門、儀門、內門等全部正門都已打開,燈籠從大門起始,如火龍般沿通道一路點了進去,整個魏府燈火輝煌。
到了西屋的垂花門前,小喬遠遠看到內院也是燈火通明。登台階的時候,習慣性地低頭提了下裙裾,卻見側旁伸過來一隻手,抬頭,見魏劭停下了腳步,正扭頭望著自己。
黑早,冷。但小喬心裡卻有些暖,將自己的一隻手放進了他同樣溫暖的掌心。
魏劭握住她的手,帶她登上台階,跨過門檻,一直到了徐夫人正房門前,方鬆開了她。
兩人進房。徐夫人早起身了。她受了拜,目光在二人面上巡了一圈,滿意點頭,笑道:「甚好。這就去吧。親族們想必應都在等了。」
……
魏家的宗祠在魏府正西的一座獨立大院之中。五間的朱紅大門,平日總是關閉,今早大開。魏家宗族族人都已齊聚到此,正等候在兩旁的抱廈裡,男女分列,立滿了兩間的屋,皆都屏聲斂氣,靜悄悄沒有發出半點的聲音。
小喬第一次跨入這座令她第一感覺陰暗森冷的院裡。
她隨著徐夫人和魏劭,在許多雙目光的注視之下,沿著腳下那條寬闊的青色甬道進入到了祠堂。松柏蒼翠,肅穆莊嚴,堂門陛台的兩側,置了兩隻半人高的古色斑斕的巨大青銅焚鼎。鼎內已經焚著茂盛香火,兩蓬青煙從鼎口裊裊而起,空氣裡漂浮著濃烈的香火氣味。
魏家宗族的執事早已帶人等候。恭敬迎了徐夫人並男女君入內。內裡燭火輝煌,神位的上方,懸了「祖德流芳」橫匾,左右各一神聯:敬恭明袖則篤其慶;昭穆列祖載錫之光。之下供桌。桌後便是魏家歷代神主之位。始祖居中,以下代代,父子以昭穆左右依次序位。
密密麻麻兩排神位之末,小喬看到了兩個她再熟悉不過的名字:先嚴魏公諱經大人之神位。先兄魏保之神位。
這兩隻神位,是以魏劭之名而立的,省略了一切的尊銜,簡單明瞭。
小喬悄悄地望了身旁的魏劭一眼。
他的神色肅穆。近乎沒有表情。雙目越過前頭徐夫人正向先祖拈香虔誠祝禱的背影,一直落在那兩張被漆成了黑色的烏沉沉的木頭神位之上。
徐夫人拈香祝禱完畢,便是魏劭小喬。小喬跪於鋪設在神位前的跪墊之上,行大禮後,再無雜念,靜心斂氣,恭恭敬敬獻香敬爵,閉目誠心地祝禱了一番。
祭拜禮儀結束,最後走出家廟的大門,小喬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
彼時天大亮,新年正旦日的第一縷朝陽正從雲後噴薄而出,照在了那座大殿正脊的鴟吻之上,光明而輝煌,將小喬心底裡起先留下的那種陰暗森冷之感,立時驅逐的無影無蹤。
……
正旦日,魏劭祭拜宗廟過後,逕去了衙署,於堂中受趕赴而來的各郡縣長官以及部曲將吏的拜賀。
小喬這一日,也並不比他空閒多少。
朱夫人至今還未解禁足,以養病不便見人之名,連早上的宗祠祭拜都沒露面。
徐夫人如今不大見客。加上為起早祭拜宗廟,回了後精神有些不濟,歇了。小喬便完全代替了朱夫人作為魏府主母的職責,今天從早到晚,一直在應酬漁陽城中前來拜賀的各家命婦。直到傍晚,方空閒了下來。喝了口茶水,又去北屋服侍徐夫人用飯。徐夫人問了些她這趟回兗州的情景。小喬撿能說的說給她聽。聽聞丁夫人病體已經無礙,徐夫人也是歡喜。用完飯,端詳了下小喬,心疼地道:「你趕路本就辛苦,昨夜到的晚,一早起又忙碌到了此刻。且回吧。等劭兒外頭回了,叫他也不用來我這裡,你倆早些歇息。」
小喬應了。見徐夫人再三地催,才起身出來,回到西屋,沐浴換了家常衣裳,方吐出一口氣,整個人放鬆了下來。
魏劭宴飲完畢,天透黑的戌時末才回來。
他應該喝了不少的酒,腳步浮晃。
小喬一直在房裡等他。聽到外頭僕婦起了聲音,忙出去相迎。
魏劭撐她肩進了屋,一頭便仰在床上,閉目一動不動。
小喬見他醉的厲害,一張臉通紅,酒氣噴人,也顧不得埋怨了,幫他除靴脫襪,親手擰了濕熱毛巾,替他細細地擦臉。擦完了臉,又幫他擦手腳,給他蓋好被子,起身出去,叫春娘和僕婦們都各自散了,回房後關門,自己也脫衣上床,鑽入被窩,輕輕躺在了他的身側。
她聞著帳子裡經由他的呼吸漸漸帶出淡淡醇酒氣息的空氣,慢慢閉上了眼睛。
下半夜的時候,她被身畔那個男人給弄醒了。
魏劭在黑暗裡,用滾燙的手掌摸索她的身體,隨後就壓住她,急切地頂開她的腿,並無任何前戲。入她。
兩人已經日漸熟悉彼此的身體。但每次他剛進去的時候,即便她已經潮潤,往往也總要一會兒才能完全適應他的入侵。
他漸漸也會照顧她的感受了。此前總會先和她溫存一番。
但這會兒,黑暗裡的他好像又變回了一開始那個不顧她的魏劭。
他的鼻息很急,呼吸撲到她的面龐上,小喬還能聞到一股酒氣。身體皮膚很熱,像火爐一樣地熨燙著她溫潤的肌膚。胸膛緊密貼著她柔軟胸脯的時候,小喬聽到他喉嚨裡發出一聲舒適至極般的低聲呻yin。
他一直入她,入的很凶,手掌掐的她腰都似要斷了。氣喘如牛。最後小喬都被他入的嚶嚶低泣了。等他終於結束,喘息慢慢平定,小喬也慢慢停止了抽泣。感到自己臉上、身上,全糊滿了不知道是眼淚還是汗水的濕噠噠一層,很不舒服,便拿開了他摟住自己的那條胳膊,從他懷裡坐了起來,要下去清洗。
魏劭的那條臂膀卻忽然再次伸了過來,將她一把摁回在了他的胸膛裡。
「你嫁我的第一天起,便是我魏家的人了。往後不要再和兗州往來。我會護你一世。」
黑暗裡,小喬聽到魏劭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