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從綿長而昏沉的一覺之中醒來了。
外頭天已黑了,房裡掌著燈。床帳靜靜低垂,耳畔不聞半點聲息。
只有她一個人躺在床上。
不曾想醉的竟那麼的厲害,睡到此刻方醒。
小喬慢慢地爬了起來,擁被坐在床上。
她的頭還是有點暈乎。嘴巴很渴,又乾又燥。
而且,身上也不大舒服。
滿身黏膩膩。甚至……
兩腿間也潮乎乎的……
小喬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
她的身上還穿著白天的那套中衣,只不見了外衣。
外衣應是春娘幫她脫去的。中衣衣襟合掩之處,雖略有凌亂,但大體還算整齊。
睡了如此長的一覺,也是正常。
小喬撐了撐額,撩開床帳爬了下去。足剛落地,才覺得四肢酥軟竟透骨了,膝窩一軟,人便朝前傾去,一把扶在了床柱之上,這才沒當場軟倒在地。
她定了定神,朝外喚了聲「春娘」,聽到己聲亦酥啞異常,用力叫了好幾聲,房門外才有腳步聲靠近。
「女君終於醒了?」
面前是春娘那張熟悉的令人見了心安的笑臉。
小喬一隻手依舊抓著床柱,慢慢地坐回在了床沿,發呆。
之前她從沒有喝醉過酒。
沒有想到,醉酒過後,不但頭疼,連肢體和最私密處,竟然也會是這種讓她似曾相識的如同……
小喬咬了咬唇。難免些微的羞恥。
「春娘,我想沐浴。」
身上實在感覺不大舒服。她抬起眼睛,說道。
……
熱氣氤氳的浴房裡,小喬將自己整個人浸在了浴桶中,漸漸地,終於感到舒適了起來。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她泡了一會兒,通體的幼嫩肌膚,慢慢地泛出了淡淡的粉紅之色。面頰若兩片桃花。青絲垂落於肩,如藻花般緩緩飄擺在水面,漆黑的雙眉和睫毛之上,沾了幾顆細碎的凝瑩水珠。
春娘在她身後,替她洗著長髮。
小喬閉目,忽然想起了早上的事,將一雙藕臂搭在桶壁之上,說道:「今日我是回來路上便醉了嗎?是春娘你將我抱進來的?」
春娘想起了當時那幕。
男君將醉酒了的女君抱進來放到床上,屏退了自己和林媼。
然後,也不知如何了,等他再次從房裡現身,日頭已是西斜。
他對一直候在房外的春娘說,女君此刻還是酒醉未醒,叫不要擾醒了她。
然後他似乎遲疑了下,又吩咐己,勿讓女君知曉他於這個白日回來過。
男君面無表情,說完離去。
春娘當時莫名。等男君走後,因不放心,悄悄入房察看了一番。
倒沒什麼大的異常。
女君確實如男君說的那樣,依然沉醉未醒。身上衣衫也整齊,一幅桃紅錦被整齊蓋於她的肩膀之上,唯一可見之異態,便是兩頰緋紅,額頭脖頸積一層香汗,呼吸亦不勻,吐氣醇馥若蘭,醉睡不醒,姿態媚人之處,春睡海棠也難比擬一二。
……
春娘貼身服侍小喬。她與男君是親是疏,即便隔著房門看不到內裡,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她的。
正旦次日起,春娘還沒從女君終於得以正大地步入家廟的欣喜裡出來,便覺察到了兩人中間似乎又生分了。
雖然男君照舊宿於房中,女君也如常那樣早送晚迎,但二人對望的眼神,春娘卻看出了不同。
更不用說,兩人若相好時候,女君往往在送男君臨出門前,還會再幫他正一正衣襟,或是捋一捋腰飾懸下的絲絛。
而男君趁機捏捏那隻小手。絲毫不避有她在旁。
這半個月來,從元宵後男君巡城歸來,直到現在,這樣的情景,春娘再也看不到了。
……
春娘遲疑著,沒有回答。
小喬卻未留意她的神色,以為她默認了,玉臂摟她道:「春娘你對我真好。幸好有你在旁。要不然我都不知會出什麼樣的醜了。羞死人。我記得也沒喝多少,竟醉的如此厲害。下回我再也不敢了……」
春娘怎經得住女君如此在自己面前撒嬌露出小女兒情態,胸腔溢滿了柔軟,話都要說出口了,忽又記起男君白天臨走前面無表情的那一聲叮囑,終還是將話吞了回去。
長髮已經洗好。她命女君轉身趴在桶壁之上,取了一柄帶著顆顆圓潤浮凸的玉掌,替她推揉後背,消除疲乏。
春娘手法熟練,又知力道掌控,小喬閉著眼睛,正感渾身舒坦,忽聽她在身後道:「男君不定這幾日也要離漁陽了。女君真的獨個兒留下,不與男君同行?」
小喬睜了睜眼,復又閉眼,不語。
不像從前,她的那些心事,或是她和魏劭的關係,她總毫無遮掩地告訴給春娘。
如今卻不想說了。也不知如何啟口才好。
春娘繼續以玉掌揉摩她線條柔美的那片雪白後背,歎了口氣:「正旦那日,婢分明見女君和男君還好好的。女君還去家廟祭拜。婢心裡高興。卻不知好好的,女君怎又與男君生分了起來?女君如今有些話,彷彿也不願和婢說了。但以婢之所想,能同去,自是同去的好,若真叫女君獨個兒這樣在家過上個半年……」
「春娘,我好了。」
小喬回頭,朝春娘一笑。
……
很晚,魏劭還沒回來。
小喬無事。見他遲遲不歸,自己又上了床。
白天醉睡,泡了個澡,身上感覺舒服多了。但此刻毫無睡意。她閉著眼睛,想著心事,將近亥時末,才聽到魏劭回來的腳步聲。
「我明早便走。」
魏劭躺下去後,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小喬睜開眼睛,朝他轉了臉。對上魏劭的那雙眼眸。
他的眸底,隱有一縷暗色。目光緊緊地和她的眸光織在一起。
「我想著夫君應也是這幾日要走的。夫君走好。明早我送夫君出行。」
小喬柔聲說道。
……
魏劭讓公孫羊隨大軍常速往并州。自己輕騎而行。
他的腳程很快。
昨日早方出漁陽,今晚便已經抵達了涿郡。
今夜停一夜,明早繼續西去。
照這樣的腳程,用不了八九日,便能抵達晉陽了。
現任涿郡郡守從門客那裡,曾獲悉自己倒霉上任被撤職的原因。
據說是有回君侯來涿郡公幹,夜宿之時,他的上任為討好君侯,往他房裡送了個美人兒。這原本太過平常了。結果君侯卻大怒,美人嚇的從房裡跑出來,次日,那個郡守也被撤了。
經過此事,涿郡眾人背地暗傳,君侯不喜女色。應有龍陽之好。
有了這個前車之鑒,如今的這位郡守,自然不會再幹相同的傻事。
迎君侯,設筵席,送君侯至驛舍下榻。特意管夫人借了個穩重的僕婦過去服侍起居。
既不送美人,也不送男寵,如此,總不會出差池。
……
魏劭當晚睡了下去,卻輾轉難眠。
閉上眼睛,眼前便浮現出了兩天前的那一幕。
即便此刻想起來,他還依舊感到耳熱心跳,手心出汗,整個人彷彿被糅合著強烈刺激的一種深深羞恥感給攫住了。
……
魏劭承認自己是喜歡這個女人的。有時候甚至覺得愛她愛的入骨了,到了近乎神魂顛倒的地步。
他是願意為她做些讓步的,若這些讓步能討她歡心的話。
譬如,允許她打自己之類的承諾。
但,君侯也是有他自己的底線。
他不能容忍正旦日的那個晚上,她仗著自己對她的好,竟如此放肆地挑戰著自己的底線。
他當時感到既狼狽,又難堪,還憤怒,加上那麼一點的傷心。
所以那個晚上起,他是真正下定了決心,要好好冷一冷她的。
他都一個月沒碰她了,照樣也過了下來,過的也挺不錯的。
但是那一刻,躺在床上的她卻和平時醒著的樣子,太不一樣了。
她醉的不省人事了,雙眸緊閉,睫毛捲翹,臉龐紅撲撲的。
他靠過去,聞她呼吸的時候,聞到呼吸裡都帶著一股甜醉的芬芳。
魏劭本是沒興趣再碰她了。但是必是聞她氣息聞的也醉了。管不住手。就解了她的衣裳。一個月沒看到的一具白花花玉體,橫陳於他的眼皮子底下。
極美。他看的實在受不了了。
這副玉體可以任他享用,她還不知道。有什麼比這個是更大的誘惑?
何況,他本是她的夫君,又有什麼是不能做的?
於是君侯不再猶豫了。當時非但將她抱入懷裡,還跪她身前,打開了她的一雙玉腿,做了件以前他曾不止一次地在腦海裡冒出過念頭,卻一直恥於去做的私密之事……
……
魏劭猛地從睡夢裡驚醒,感到心跳加快,嘴巴裡更是渴的要命,喉嚨都快燒起來似的。
也未點燈火,下地摸到桌案之前,提起整只茶壺,一口氣往嘴裡灌了半壺水。
茶水已經涼透。冰冷的水順著他的喉嚨往下,終於壓住了他的乾渴。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將茶壺放回到案面,正要翻身再躺回去,忽然瞥到窗外隱隱似有火光,過去一把推開,看到距離驛捨不遠的一處民舍屋頂,往上冒出團團火光。
起火了。
魏劭立刻出屋,喚驛丞叫人撲火。
君侯下榻的住所附近竟然半夜失火。驛丞大驚,一邊叫人撲火,一邊派人通知郡守。
郡守得訊,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好,立刻調了大隊人手緊急趕來。
幸而火勢發現的早,加上前幾日剛下過一場雨,半刻鐘後,火被撲滅了,但依然波及了近旁的幾戶住家。
深夜的街巷,嘈雜聲一直不斷,中間夾雜著隱隱的哭號之聲。
郡守唯恐衝撞到了君侯,臉如土色,等火情撲滅,立刻趕了過來向他請罪。
魏劭早已經了無睡意。問火情。
初春深夜,寒意依舊料峭。
郡守卻滿身是汗。以袖擦額,說道:「正中火場裡燒死一個婦人。鄰人說,婦人丈夫外出經商,經年不歸,婦人獨自在家,勾了漢子成奸。傍晚曾有鄰居見到婦人招姦夫宿於房中。不知怎的,竟就起了大火。方才火場裡,只見那婦人被燒的屍體,姦夫想必自己逃脫了……」
郡守說著,見魏劭神色陰沉,更是膽顫,慌忙又道:「這婦人趁丈夫不在家,勾姦夫夜宿失火,非但燒了己家屋子,還波及鄰人,也算死有餘辜。那個姦夫,下官已派人前去捉拿,等捉到後,必定嚴懲,以正風氣……」
魏劭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對著窗外漆黑夜色,背影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