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楚曜捉拿真兇歸案

  葉明珠的父親,現任浙江布政使葉威,出身山西世家大族。她的夫家,則是上京成國公府。

  原本一樁門當戶對的美滿姻緣,如今慘遭飛來橫禍。葉威下定決心,拼著前程與性命不要,也要將女兒救回來。

  偏偏事與願違,當楚曜開始懷疑杭州市舶司兇案與任峰有關時,已奏請德慶帝,秘密將任峰押解進京。葉威最後只能選身形相貌與任峰相似者喬裝改扮。

  與任九霄的交易進行得十分順利,沒有半點阻滯,只除了……他們送出去的任峰是假,收回來的「葉明珠」也不過是個丫鬟而已。

  事關待嫁女子的名節,一切進行得都很隱秘,外人根本無從得知。無雙仗著年紀小,大人總覺得她尚不解事,君恕夫婦兩個說話很少避諱她,才能有機會在玩弟弟的同時聽到其中情形。

  不過,因為一直沒機會見到楚曜,他那邊的進展,無雙便毫不知情。

  換回假葉明珠當天傍晚,楚曜便收到一封信。信上寫明,要求以任峰交換市舶司一案真兇,時間為三日後,地點待定。信箋落款是龍飛鳳舞的「任九霄」三字。

  三日後一大早,有個七八歲大的男童敲開後門,送上一封信來。看門的侍衛遵循楚曜吩咐,當場把男童捉住問話,誰知他根本什麼都不知情,只是貪圖陌生人給的幾兩碎銀,所以答應代為跑腿。

  這封信上指明交易地點為明霞島。

  明霞島在杭州西北五十里處,需乘船出海,亦既是說地形對任九霄更為有利,若楚曜不守信用,帶海軍前往捉拿任九霄,或是又作假不送上任峰真人,任九霄想對付他可謂易如反掌。

  楚曜自是不可能交出任峰,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依約前往。

  大船一路往西北航行,直至晌午後才見到一座鬱鬱蔥蔥的小島。天氣晴好,視線毫無遮擋,站在船頭甲板上,肉眼便能看到岸邊的瞭望塔上站崗放哨的人。

  幸虧楚曜未曾打算帶海軍前來圍剿任九霄,不然,如此情況之下,哪有任何可能藏匿行跡,不待登岸恐怕便要開戰。

  島上有一艘小船駛出,將楚曜等人所乘的大船引領靠岸。

  等在岸邊的是位書生模樣的人物,自稱姓岳,乃是任九霄的師爺。

  「九爺等候多時,王爺這邊請。」岳師爺伸手引路,楚曜見對方坦蕩蕩,毫無防範一般,便只帶上盧鵬與自己同去,其餘人皆留在岸邊等候。

  明霞島植被茂密,他們穿梭在綠樹成蔭的羊腸小路上,足兩盞茶的功夫才見到一處房屋。

  岳師爺上前推開屋門,角度恰好能讓楚曜看到屋內情景——任九霄獨自一人坐在上首交椅,身邊並無隨從。

  「王爺,請進。」岳師爺做手勢請楚曜進門,自己卻立在原地,沒有移動的意思。楚曜心知這是任九霄要與自己單獨談話,於是命盧鵬留在屋外等候。

  任九霄皮膚黝黑,身材高大健碩,英俊的面孔上神情慵懶,見楚曜進屋來,仍維持著斜靠在椅子裡的姿勢,擺明沒把他王爺的身份當做一回事。

  在人家的地盤上,楚曜倒也並不多計較,自己在左首交椅上坐下,率先開口道:「九爺,這就是你信上所說的真兇?」

  他進門後才見到屋角蜷縮著一名五花大綁男子,因頭罩麻袋,看不清面目,也認不出究竟是何人。

  任九霄淡淡道:「正是。我依約將杭州市舶司命案的真兇帶來,王爺卻失約未將我義父釋放,你們官府的人一向不講信用,看來這次交易又要失敗了。」語氣裡帶著似有若無的遺憾。

  「九爺,您坦誠相待,我也直言不諱。任峰早被秘密押解至上京,三日時間並不足夠返回杭州,先前我沒有辦法聯絡九爺,無法將此事告知,所以今日親自前來,不為交易,只為將實情相告。」楚曜不慌不忙地解釋道。

  任九霄靜默幾息,似乎在衡量楚曜所言幾分真幾分假。

  「既是如此,那麼王爺請回吧,我反正有的是時間,盡可以等下去,待到王爺將義父從上京帶回杭州來,咱們再約過時間地點見面即可。」

  來都來了,怎麼可能無功而返。

  楚曜道:「九爺說得有道理,不過本王怎知這位……就是市舶司命案的真兇?九爺口口聲聲控訴朝廷不講信用,不過,據我所知,九爺您在這方面也不遑多讓,以丫鬟冒充葉家姑娘,便是出自你的手筆。」

  「有這種事?」任九霄眯眼隱藏眸中精光,故作驚訝道,「難道那不是葉姑娘本人?可是我親自登船將人抓來的,當時她穿戴華貴,葉夫人等女人又哭天搶地的。」他笑道,「我先前又沒見過葉姑娘,哪裡知道她們用丫鬟換了主子,還以為抓來的就是本尊呢。至於真正的葉姑娘的下落,恐怕你們得去問葉夫人了,或許她捨不得女兒遠嫁,順勢將人藏起來也不定。」

  他言之鑿鑿,可惜楚曜一句都不信。

  若是任九霄糊塗成這般模樣,恐怕也坐不穩海龍王這個位置。

  「九爺真是會說笑。」楚曜道,「言歸正傳,還請讓我驗明這位疑凶真身。」葉明珠的下落本就不關他事,他不過用話激一激任九霄,既然他不上當,揭過不提也罷。

  任九霄倒也不多囉嗦,將手中牽著的繩索一抽一抖,便將人拽到近前,大手一伸,拿開他頭上罩的麻袋,露出一張沾染風霜的面孔來。

  楚曜未見過林寒,但前世與他的雙胞胎兄長林松有過數面之緣,如今年紀雖有些差別,依舊能夠一眼認出。

  他目光向下落在林寒雙手上,只見手指關節粗大,正如無雙當日所講那般,更是確認無疑。

  林寒口中塞著麻桃,嗚嗚嗷嗷地叫著,卻始終說不清楚。

  楚曜見任九霄坐著不動,親自起身上前,取掉麻桃,只聽林寒大喊道:「我都是奉九爺之命……」

  話未說完,任九霄已一腳踹在他後腰上,將人踢出老遠。

  「真是一張口就胡說八道!」任九霄呵斥道,「你來投靠與我,我的兄弟們早打聽過岸上通緝你,罪名是謀殺親兄、賣國通敵,隨便哪樣都是卑鄙小人所為,令人不齒。我們幫眾雖然許多都是窮苦人出身,卻講究一個義字,當然不肯收留你。你千求百求,見我不鬆口,便自行離去。十日後又行歸來,口口聲聲號稱為我們做了一樁大事。我細問之下才知道你又濫殺無辜,當即便將你綁了。我既未明示暗示於你,事先又毫不知情,怎地到你嘴裡竟變成奉我之命?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朝作假,永世說謊。」

  最後這句,顯然說得是早年時林寒科舉作弊之事。

  楚曜聽得暗自詫異,若非查探墨城林家一案,他尚不知林寒早年之事,但任九霄竟然對此瞭如指掌,可見他消息之靈通,比官府更甚,實在不容小覷。

  「王爺,據我所聞,陵光衛早先奉命捉拿林家兇案,想來王爺也知道林松與林寒一胎雙生,容貌極似,辨認不難。現在可算驗明正身?何時可將我義父帶來交換真兇?」任九霄為人極利落,罵過之後,立刻改換話題,追問道。

  事情雖與楚曜推測有些微出入,但大體上並無偏差。

  至於林寒究竟是受任九霄驅使,還是自作主張,楚曜也更偏向於後者。

  畢竟任九霄敢大喇喇將其中一個藏身之所告訴他,擺明半點不怕朝廷用兵來攻,換言之他自信幫眾海戰實力遠在海軍之上。浙江以總督衙門權位最高,其下承宣佈政司、提刑按察司與都指揮使司三司分管民政、刑事與軍隊,市舶司不過是承宣佈政司下轄的一個小衙門而已。任九霄敢捉布政使家的姑娘,又不怕軍隊,那麼小小市舶司,他更不可能放在眼內。

  且任峰建立的海上王國,幫眾極多,聲威甚廣,若任九霄想用蠻力救出任峰,大可以直接靠岸攻擊,根本不必偷偷摸摸去市舶司殺人洩憤。

  如今任九霄兩次試圖用人質交換任峰,顯然大規模的戰事也非他心中所願。說一名海匪頭子喜好和平,未免有些好笑,但見微知著,任九霄並非嗜殺成性,不拿幫眾與旁人性命當一回事的人,卻是不言自明。

  「九爺,我有一句建議,不知你是否肯聽。現今朝廷對任船主的控罪是勾結倭寇,坦白說,我是不信他會做此等事。若你也相信他無辜,不妨等待朝廷查明真相……」

  楚曜說的「相信」二字絕非虛言,前世任峰問斬之後,人人都以為任九霄要禍亂浙江沿海地帶,朝廷甚至做出暫時封閉港口,中斷貿易的計畫,用以防禦。可是出乎眾人意料,任九霄竟然送來血書,表明義父的冤屈,甚至為了洗清這份冤屈,自願代替尚不成氣候的海軍去圍剿倭寇。如果任峰當真與倭寇有勾結,任九霄自是沒有底氣,也沒有必要如此行事。

  可他話未說完,就被任九霄不客氣地打斷:「王爺,我義父自是清白無辜,但若非朝廷之中有人顛倒黑白,他又怎麼可能被捕問罪?」

  義父愛惜羽毛,勾結倭寇既是通敵賣國,如此罪名當然不願白擔。前世因此不肯接受他的救援出逃,定要等朝廷還他清白,誰想到死也不能如願,反而含冤枉死。他為幫義父洗脫污名,才會鋌而走險,與倭寇開戰。這輩子,仗他不怕打,但無論如何,不能再讓義父死一次。

  今日約郢王來此,交易為名,實際上是打算另做籌謀。

  「說起來,王爺相信我義父的清白,倒是不枉咱們十餘年前的一番交情。」任九霄道。

  楚曜詫異,難不成他小時候與任九霄相識?

  毫無預兆之下,杭州市舶司一案真兇忽然伏法。當地大小官員無不好奇其中過程,卻無人敢多嘴去問。畢竟陵光衛直接由皇帝統領,他們沒有資格過問。

  此間事畢,楚曜便率領陵光衛擇日回京。君恕也要一同回京覆命,楊氏出了月子,正好能帶同新生兒與丈夫一起上路。眾人計畫同乘一艘大船。

  然而,一切順利之下,汪弘博的去留,卻成了最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