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尷尬的相親…

  自此用知道有心人要算計無瑕的婚事,君恕便派了女護院扮成丫鬟陪在她身邊,從朝至晚,就是夜裡也一個潛伏在正院院子裡,一個在臥室外間值夜。

  就連無雙也非鬧著晚晚和姐姐同床才肯安睡。

  總之,把守得密不透風,半點空子也不給人鑽。

  日子平平穩穩地流過,終於到了重陽節這日。

  天剛泛白,無雙便醒了來。她打著哈欠看看身邊睡得安穩的姐姐,決定不叫醒她。

  相看的日子,睡得足夠飽,才能容光煥發。

  無雙掀開被子溜下床,躡手躡腳的走到梳妝台前。她要幫姐姐配好衣服首飾,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這段日子,她想了很多版本的計畫,最後覺得還是要以姐姐為重,若是她與龐遠看對了眼,那便不能拆散他們,只能對不起無憂。不過,將來她一定幫忙給無憂找個更好的夫婿做補償。

  無雙雖然盡力放輕腳步,守在外間的女護院南蘋還是聽到了動靜。她打起簾櫳朝屋裡看了一眼,見到三姑娘穿著寢衣跪坐在梳妝台前,打開首飾盒子格外認真地挑挑揀揀。

  無雙也看到了她,豎起食指在唇邊比劃了個「噓」的手勢,又指指床上,示意她不要吵醒無瑕。

  南蘋會意,放下簾櫳退了出去。

  無雙最先選中了一套赤金紅寶石頭面,正好配無瑕這季新做的鎏金石榴裙。

  不過,去寺廟祈福,還要住上一晚,穿得紅彤彤的似乎不大合適。

  她嘆口氣,無奈地把頭面放回匣子裡。

  不然還是先看看姐姐都有什麼衣裳吧。

  無雙爬下鼓凳,邁開小腿兒吧嗒吧嗒跑到衣箱前。長方形的樟木衣箱上虛掛著銅鎖,她踮著腳尖把鎖取下,卻發現已自己的高度打開箱蓋完全不可行,只好跑回桌前,呼哧呼哧地滾了個鼓凳過來墊腳。

  箱蓋內側左右兩邊均有銅製的撐骨,只要推到與箱底垂直的位置便能自動卡住,不必擔心翻找衣物時箱蓋不慎合起傷人。

  無雙到底矮,站在鼓凳上雖能抬起箱蓋來,卻怎麼也推不倒垂直的位置,她踮起腳,伸直了胳膊使勁往前推。

  只差一點了。

  無雙又努力把腳尖豎得高些再高些。

  腳下鼓凳忽地被踩翻,她整個人乾脆利落地栽倒進衣箱裡,箱蓋「砰」地一聲巨響,在她頭頂合攏。

  無瑕猛地驚醒。

  「怎麼了?」她茫然四顧,發現房間裡安靜如常,什麼不該有的都沒有,於是輕撫著心口躺回去。

  還以為賊人帶了火銃來劫她呢,看起來那聲巨響是噩夢吧。

  無瑕把夏被拉到胸口,打算再眯一會兒,睡個回籠覺。

  今天的床鋪好像格外寬敞。

  她翻個身,面對床外,眼睛眨兩眨又合起來。

  啊!

  不對!

  房間裡是一切如常,什麼不該有的都沒有,可是該有的也沒有了。

  無雙不見了!

  無瑕急得從床上跳下來,半點淑女儀態也無。

  南蘋也聽到那聲巨響,正好在此時掀起簾櫳進來。

  「你看見雙雙了嗎?她調皮跑出去了?」無瑕問。

  南蘋納悶道:「剛才三姑娘還在那兒,」她一指梳妝台,「我沒見她出去。」

  沒出去怎麼會不見人?

  難道是去了淨房?

  無瑕趿拉著軟底繡鞋跑到淨房裡,四下空蕩蕩的,除了常年擺在那兒的馬桶、浴桶和衣架,根本不見無雙的影子。

  南蘋走到八仙桌後面,扶起滾倒在地毯上的鼓凳。

  難道剛才那聲響是因為鼓凳翻到?

  可,地上鋪著長毛地毯呢。

  南蘋舉起鼓凳悠著勁兒往地上一砸,只有「噗」的一聲輕響,和先前聽到的根本不同。

  無瑕失魂落魄地從淨房走出來。

  無雙年紀雖小,卻已格外懂事,還知道保護她,可她竟然只顧著睡覺,連妹妹不見了都不知道。

  「快,快發散人手去找。」無瑕吩咐南蘋,「別忘了去前院通知爹爹。」

  「大姑娘,別著急。」南蘋安撫道,「現在這個鐘點院門還沒開呢,三姑娘就算自己跑出屋子,也出不去正院,沒準是想起什麼,回她自己屋裡或者是去找夫人了。」

  無瑕覺得南蘋說得很對,隨手抓過屏風上的衣裙穿起來,就要親自往屋外去找。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傳來「砰砰砰」的悶響。

  兩人停步,狐疑地順著聲音的來源走到衣箱前。

  南蘋猛地掀開箱蓋,就看到無雙可憐兮兮地蹲在一堆色彩繽紛的衣服上,小手不停敲著箱壁。

  「雙雙,你怎麼跑到箱子裡去了?」無瑕連忙俯身把妹妹抱出來,「姐姐以為你不見了,魂都快嚇飛了。」

  衣箱裡不通風,無雙憋得小臉通紅,喘了半天才把氣息放勻。

  她趴在無瑕懷裡,哭腔道:「我想幫姐姐選衣裳,結果鼓凳翻了……」好丟臉,她說不下去了。

  「難怪剛才我看到桌子旁有個鼓凳橫倒在地。」南蘋恍然大悟。

  無瑕則大笑起來:「你怎麼那麼可愛。」她捏捏無雙的小圓臉,「找衣裳結果把自己關進衣箱……哈哈哈……」

  無雙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看著笑得不可抑制的姐姐,徹底呆滯。

  無瑕總算知道為妹妹保留小面子,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可是直到一家人上了馬車,她還是沒能忍住笑。

  與她同乘一車的無雙坐在車門邊,頭一次不往姐姐懷裡黏糊,反而拉開最大距離。

  無瑕偏偏伸長了手臂把她抓進懷裡:「別坐在那兒啊,當心路上顛簸摔下去,那可不是掉在衣服上軟軟的不會受傷。」開頭兩句話她還能說得一本正經,到最後一句時想起把無雙撈出衣箱的情景,忍不住又笑起來。

  無雙氣鼓鼓地掙扎,奈何力氣沒有姐姐大,只能乖乖被抱著。

  身體沒有自由,嘴巴還是有的。

  「你真的是我姐姐嗎?不要再笑話我了。」無雙垂頭喪氣地抗議道。

  真是太傷自尊心了!

  話音剛落,車門猛地被推開。

  無雙抬頭看,原來是堂妹無悔。

  自從母親賀氏過世後,無悔變得比從前內向許多,且又因身有重孝,終日都關在桂山居里不願見人。

  無雙與無悔不合,從江南迴來也沒去桂山居探望過她,兩人這還是頭一回照面。

  無瑕是大姐姐,當然比無雙寬厚大氣,倒是去過桂山居幾次,就算每次過去無悔都不肯搭理她,也還是每隔些天就固定去探望一次。

  這時,她也一樣主動招呼道:「無悔過來,坐在姐姐旁邊。」

  誰知無悔「哼」一聲扭過頭,道:「才不要跟你們坐在一起,討厭鬼!」

  說罷便張開手臂往馬車下面跳,幸虧旁邊站著的奶娘眼疾手快接住了才沒受傷。

  「我不坐這輛,我要換車。」無悔踢騰著腿腳叫嚷道。

  君家這次出遊可謂舉家出動,女眷們乘的馬車一共四輛。打頭的是老夫人帶著無憂,之後是無雙與無悔姐妹倆,再後是楊氏抱著君瑀,最後一輛坐的則是丫鬟婆子們。

  老夫人聽見後面的吵鬧聲,掀開車簾與齊媽媽說了幾句話,齊媽媽便快步走到無悔身邊,道:「四姑娘,老夫人叫你去和她一起坐呢。」

  無悔停下叫喊,眼珠子轉了轉,答應下來。

  不想一掀車簾看到無憂,她又鬧將起來,理由和先前一樣,仍是不願和討厭的人坐一輛車。

  無憂自從搬到老夫人院子裡,已很少有機會和無悔見面,也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了她,只低垂著腦袋不吭聲。

  老夫人上了年紀,素喜清靜,最怕吵鬧。無悔叫嚷不停,鬧得她有些頭疼,只得揮揮手,示意奶娘將她抱走。

  奶娘也很為難。她試探著問:「四姑娘,最後那輛車是丫鬟們坐的,倒數第二輛是你大伯母和小堂弟坐的,你想坐哪輛?」

  無悔糾結了好一陣,雖然她也不怎麼喜歡大伯母,但相比之下更不願意自降身份與下人們坐在一起,便選了楊氏與君瑀那輛車。

  無悔剛在車座上坐好,君瑀便大哭起來。他平時是個愛笑好哄的小嬰兒,很少哭鬧,這會兒也不知怎麼的,竟然好半晌都哄不好。

  「吵死了!吵死了!」無悔一點耐心都沒有,直接站起來衝著君瑀吼道,「再哭我就把你扔下去!」

  如果無悔罵得是楊氏,她可能還會顧忌長輩身份不與她一般計較。但身為一個母親,誰想欺負她的孩子,那絕對不能輕饒。

  「四姐兒既然不耐煩弟弟哭鬧,那我們這輛車也不敢多留你,還請下去吧。」楊氏用詞雖然客氣,語氣卻是氣勢十足、半點不容反駁。

  無悔灰溜溜地被趕下車,扁著嘴要哭不哭地看著最後那輛車,不管奶娘怎麼勸就是不願上去。

  君念牽著馬過來,蹲低身子哄女兒:「無悔想不想騎大馬?爹爹帶你騎馬好不好?」他說著還順手指了指不遠處,君恕已騎在馬上,身前還坐著興致勃勃的汪弘博,「就像大伯父帶博哥兒那樣好不好?」

  他滿以為女兒會同意,誰知無悔原本噙在眼睛裡的淚珠斷了線似的落下來,毫不客氣地衝他吼道:「我最討厭爹爹了!要不是你娘也不會死!你還要娶旁人!你是大壞蛋!」

  她嚷完就邁開腿,頭也不回的跑回府門裡。

  君念從來不知女兒對自己有如此多不滿,眼看著她小小的背影楞了許久,才想起回轉身來,走到第一輛馬車車窗前,低聲道:「母親,不然我今日就不去了,留在家中陪無悔。」

  老夫人沉吟一陣,同意道:「我看她這一年沒人管教,脾氣是越來越差了,你今個兒好好跟她說道說道。」又忍不住嘆道,「還好采瓊明年就進門了,到時候有了繼母,正好趁年紀小還能把這彆扭性子扳過來。」

  君念連聲應和,又說了些路上注意安全的孝順話,然後目送自家的車隊走遠了,才回到府裡。

  因為計畫在碧雲寺過夜,不趕著一日來回,所以馬車跑得不很疾。眼瞅著都過了巳時,剛到半山腰。

  山路盤旋而上,君家的車隊轉過一道彎,便見到前方觀景亭處停有車馬。

  老夫人挑起簾子張望一眼,轉頭對騎馬跟在一旁的君恕道:「那是龐家的人吧?咱們也過去,打個招呼。」

  車到觀景亭前,平陽侯老夫人已帶著兒媳與孫子迎出來:「喲,老姐姐,這麼巧今日在這兒撞見你了,快來,咱們一塊兒歇會兒。」

  她們雖然早就口頭約定了,但碰面時還是扮作偶遇,如此不管相看成或不成,對龐遠和無瑕來說都自然些。

  老夫人下得車來,少不得仔細打量龐遠,越看越是滿意。

  無憂剛在車裡睡了一覺,還未全醒,走路時腳步有點浮,跟在老夫人後面準備下車時不小心前腳絆了後腳,直直便往地上載。

  老夫人不知身後變故,於她斜對面而立的龐遠搶上一步接住了無憂。

  無憂嚇得傻了,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老夫人領著她與平陽侯夫人婆媳倆一起走進亭子,在石桌前坐下。

  龐遠慢了兩步,正好與無瑕打過照面。

  他為人老實憨厚,見到漂亮姑娘從來不會主動搭話,這時也只是訥訥地點了點頭。

  倒是無瑕比他大方許多,微笑道:「多謝龐公子剛才救了舍妹。」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龐遠道。

  無瑕也不再客氣,牽著無雙走上石階。

  無雙微不可見地撇了撇嘴。

  龐遠怎麼有點傻?

  難道這時候他不應該說點容易讓姐姐接話的嗎?哪怕像楚曜那樣要求答謝回報也行啊,怎麼能那麼乾脆地把話題掐斷……

  無瑕向來活潑大方,既然知道今日是來相看的,便半點不扭捏,十分自然地憑欄遠眺,欣賞風景。

  直到兩家重新啟程前,龐遠都老老實實地坐在對面,並未上前與無瑕聊天。

  被爹爹抱上馬車後,無雙鼓著小臉吐了口氣兒。她沒有相看過,不清楚相看時男女之間是該聊天還是真的只是看看而已。可是,不聊天怎麼能知道到底願不願意與對方成婚呢,過日子又不是只靠一張臉。

  馬車轆轆前行,無雙坐累了,便躺下去,枕在姐姐腿上。一直端坐的無瑕捏捏妹妹的小臉,輕聲道:「困了就睡一會兒吧,晌午到碧雲寺後,咱們還要去吃齋呢。」

  無瑕說罷,微微側身,從一旁的抽屜裡取出一本書來,靜靜地看著。

  無雙撓撓自己的小臉。看姐姐心情半點沒有波動的模樣,甚至兩家前後腳走在一起,也分毫沒有掀起車簾多看看龐遠的舉動,大概他們兩個互相都沒有看對眼吧。

  看來現在該好好想想,待會兒到了碧雲寺見到楚曜後,該如何做了。

  無雙極認真的計畫了一路,待到馬車停駐在碧雲寺山門外,她自覺打算得已非常周全,興沖沖地搶先一步下了車。

  她一露面,山門裡就衝出來一個小小的櫻粉色身影。

  「雙雙,雙雙!」楚婠連跑帶顛地撲到無雙身邊,緊緊抱住她,嗲聲道,「人家等了你好久,重陽節到得好慢啊。」

  無雙也不接她抱怨的話茬,笑道:「婠婠你看,今天我們穿的衣服顏色一樣呢,是不是心有靈犀。」

  「真的耶。」楚婠很好哄,立刻眉開眼笑,衝著無雙的小臉吧唧就親了一口,「我們果然是最要好的。」

  無雙不動聲色地掏出小手帕抹去臉頰上的口水,問道:「你怎麼自己站在山門處,你哥哥呢?」

  「哥哥在那裡呀。」

  無雙順著楚婠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站在山門裡的少年竟然不是楚曜,而是楚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