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此朝一別何時見,莊生曉夢兩世牽

魏子胥眉峰一凝,坐直身,握緊方才進入包廂後,便把玩在手的半臉面具,星眸閃動著焰火,緊緊盯著台上,視線跟著步履蹣跚,搖搖晃晃的梁瑟瑟移動。



為什麽她會在這裡?



方雷虎注意到魏子胥不尋常的舉動,轉頭問道:「魏先生看上此女?」



魏子胥察覺自己失態,立時垂了眸子,整了整自己襯衫與西裝褲,佯作調整坐姿,輕咳一聲說道:「沒。只是坐乏了,換了個位置。」



「是嗎?」方雷虎不疑有他,將視線轉回台上。



梁瑟瑟的衣物一件件讓人褪去,小臉微仰,櫻唇微張,眼神迷濛,似昔愁傷翩若輕煙,如酒醉般慵懶軟膩地倚著貴妃榻,越發撩人。



瑟瑟何時出落得如此哀艷?

是誰將她賣入此處?

可是因為楊治齊的緣故?



她可知道這兩年來,她時常入夢?

夢裡的她,與現在的她面貌不同,但夢裡的他卻喚著那女人瑟瑟,久了,就分不清到底誰是瑟瑟,是不是同一個人。



在他由天津搭上赴南島的船隻前一晚,他再度夢見了她…



月明星稀,夜涼如水,魏子胥錦衣金帶,腰間繫著一塊螭紋翡翠,心裡嘆道又入了夢,夢中行止不能自己,索性任由身體驅使他往前方琉璃瓦亭走去…



***



瑟瑟一身雪白,獨坐亭中,幾名貼身服侍的宮人們在亭外候著。瑟瑟舉著酒杯對月把玩,放下酒杯,瞧見魏子胥。



她的動作停了,兩相凝望,半响,瑟瑟粗魯地開口道:『你,過來!』



瑟瑟的態度無禮,服侍在側的女官輕聲叫道:『公主!』轉身又向魏國公子道歉說:『公主今晚有些醉了,若有得罪,還請公子海涵。』



魏子胥聽見自己的聲音平和地說道:『無妨。』他舉步登上小亭,離她一丈遠,與她對坐相視。



瑟瑟看子胥挑了離她最遠的位置坐下,不滿的情緒揚起,任性說道:『你!坐過來些!』



女官再度出聲阻止瑟瑟的無禮,但卻讓瑟瑟喝斥:『囉哩囉嗦!你們全都下去!離我十丈遠!』女官無奈地退了下去。



子胥瞧她雙頰泛紅蠻橫無理的模樣,揚起了極淡的笑。



瑟瑟轉過頭看見他那表情,不快地嘲諷說:『哼!人多的時候連坐近都不敢?人少的時候卻對我百般折辱!孬種!』



『小公主倘若是因楊侍郎今夜迎娶你姊姊,心有不甘,借酒澆愁便罷;但遷怒撒潑,本殿就不奉陪了。』他依舊帶著淺笑,不卑不亢地回話,由蒲團上起身。



『你混帳!』梁瑟瑟忽然衝了過來,揚手便要往他臉上招呼。



子胥鷹眼一掃,先一步捉住了瑟瑟的手,扯了她的腰帶將她壓倒在地,擰眉沉聲喝道:『不許對我動手!』



他的手緊緊扣著瑟瑟的手腕,瑟瑟手腕立時浮現紅痕,但她讓子胥凌厲的眼神嚇住,愣得無法動彈。



他從沒這麽對待她過,自那晚她初嘗情慾滋味後,再也沒和子胥私下獨處過,更甚者,真如子胥囑咐,瑟瑟身邊總是圍繞著宮人保護。他要近身也困難。與其說是討厭子胥,不如說是她內心羞愧。



如同她問子胥,你是我的誰?那她又是子胥的誰?說心儀,她還是心儀楊侍郎多些。比較起子胥與楊侍郎,楊侍郎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子胥的所作所為顯得卑鄙無恥。但這無恥,她也有一份。瑟瑟難以面對自己的情慾,那晚的旖旎,只能躲避。



若情慾不是情愛,那她又為何喜歡他的碰觸?



子胥知道她在躲他後,也沒有逼迫她,那束水藍色絲絹繫裹的鮮花在寢殿外乾枯,連續七日後,不再出現。



瑟瑟偶爾在筵席中巧遇子胥,他總是對她微微一笑,但那笑極其疏離淡漠,總讓瑟瑟打心裡落寞。



她想不透子胥到底在想什麽?

是因為她躲著他,他死心了?

還是因為她沒聽他的話,告訴楊侍郎姊姊的事,他才疏離她嗎?



那事之後,姊姊遭軟禁,那些碰過姊姊身子的質子都讓父皇使計毒殺、染上惡疾病故、意外死亡。所有的親眼瞧見此事的人死盡,只剩她與子胥。



但她沒想到的是最後父皇竟為了息事寧人,將姊姊許配給楊侍郎,連公主府邸都沒賜予,婚嫁後離開宮廷,眼不見為淨。



子胥可知道他還活著的理由?因為她沒有招出子胥也碰過姊姊!怎麼他就不懂?



她忘了手腕讓他扼住的痛楚,明明她喜歡的人是楊侍郎,為什麼會因為他這麼粗暴地待她而委屈掉淚?



瑟瑟滿心委屈皺了眉,噱起櫻唇,雙眼氤氳,晶瑩淚珠滑落兩頰。



子胥瞧瑟瑟哭了,嘆了氣,鬆開手,軟下聲調,極其無奈輕聲問:『小公主這是為了我兇你而哭,還是為了楊侍郎而哭?』



瑟瑟都搞不清到底自己是怎麼了,自然不能回答子胥的問題。只聽見子胥又嘆口氣,噙著淡笑道:『小公主真是沒心沒肺。我是徹底輸了。也罷。』



輸了什麽,只有他自己心底有數。

輸給了楊侍郎,輸去了梁國的奧援,輸掉了…自己的心。

什麽時候的事?不僅僅是算計籌謀嗎?他自己都不明白了。



『輸什麼?!你不也是佔了姊姊的身子?你可以喜歡姊姊,卻不許我喜歡楊賜郎?那到底是誰沒心沒肺?!』瑟瑟聽子胥這麽指摘她無情,委屈更甚,索性像個孩子般放聲大哭。



『如果我說沒有碰過你姊姊,你會相信嗎?』子胥訝然地望著瑟瑟半响,抬手溫柔地輕撫過瑟瑟如蟬翼冰紗般涼滑的髮絲,方才這麽拉扯,雲鬢皆亂,披散在暗紅色的蒲團上,就著欺脂梨花般無瑕玉膚,就像隻展翅停翅於雪白梨花上的哀艷黑蝶。



『不相信…』瑟瑟抽抽噎噎,軟膩的嗓音任性地說道。她明明想說相信的!可是就忍不住嘴硬。



『原來我在小公主眼裡是這樣下流的人?那你又何必問?』子胥自嘲輕笑。



瑟瑟打斷子胥的話,大怒吼道:『別一直小公主、小公主的叫!我姓梁,名瑟瑟!你以前都叫我瑟瑟的!』



子胥凝眸望著發怒的瑟瑟,清冷的眼神中浮起溫度,婉言說:『那是因為…瑟瑟對我既羞怯又溫柔,可是小公主不是呵。』



『你敢說你沒記仇!?我分明沒有向父王告密你,你卻恨我,疏遠我…唔…』瑟瑟怒叫著,但未說盡的話已讓子胥的一個深吻吞沒。





瞧著瑟瑟驀然羞紅的臉,子胥這才溫柔地低喃:『我的瑟瑟,回來了?』



『誰是你的瑟瑟?少臭美。』瑟瑟撇開頭,梨花般的臉頰泛出蜜意。她喜歡子胥這麽溫柔地低喚她,纏綿悱惻,就如那日繾綣,只需一次便銘記在心。



子胥看著嘴硬的瑟瑟神情綿軟甜蜜,也跟著軟了心,嘆道:『瑟瑟…明日我便回魏國了,今朝一別,日後再相見不知何時,你好生保重。』語罷,他支起身準備離去。



瑟瑟眼毽子需就要離去,忽而抱住他的頸項,將他壓往自己的胸脯上,慌亂地叫道:『等等!別走!…抱…抱我!』



子胥動作凝滯,埋在瑟瑟柔軟的豐乳,處子馨香滿懷,心中泛起喜悅似漣漪畫出一圈圈薄荷綠,冰涼卻熨得他服服貼貼。他緩緩地拉開瑟瑟手,抬眸笑得秋色銀月為之失色,輕嘆道:『瑟瑟…你知道…抱我這兩個字是什麽意思嗎?』



瑟瑟羞紅臉沒有回話,只是仰起頭在子胥右頰上輕啄。



子胥怔忪一瞬。



隨之而來的是細密的吻落在瑟瑟的額上、眉上、眼睫上、鼻樑上、臉頰上,最後輕點在她豐潤紅粉的唇瓣上。



子胥的吻如蝶,輕輕點過,微涼的薄唇緩緩摩娑,卻吻出了瑟瑟的全身炙熱。



他壓抑著歡喜的心緒,低喃道:『你果然還是心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