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葉清靈,你不能有感情。

  記憶中名為父親的男人推了推眼鏡,眼鏡反射的光是白色的,男人身上的白大褂也是白色的,葉清靈不用認真去看,也知道男人的表情也是空白的,那吸引住男人所有注意力的研究工作不僅奪去了男人的注意力,還奪去了男人的妻子、家庭,甚至連男人的面部表達能力都奪去了。葉清靈抬起臉,如出一轍的面無表情。

  是的,爸爸。

  這樣對你的心臟好。

  男人冰冷地摸了摸葉清靈的頭,轉身又投入工作。

  葉清靈的的記憶力很好,但是關於他小時候的記憶還是極其匱乏的,因為葉清靈對於不感興趣的事物,一向是無視的態度,也因此造成了他小時候記憶中大段大段的空白,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遇見吳志為止,從那之後,葉清靈的記憶被名為吳志的人佔據了所有空間。然而,有一段記憶不知為何始終留在了葉清靈的腦中。

  那是在一個古色古香的中藥堂,葉清靈因心臟病的原因沒少往這些地方跑。昏暗的光為屋子打上曖昧朦朧的光,屋子內儘是藥草味和熏香,裊裊的燻煙在空氣中擴散,葉清靈的目光從牆上的人體經脈圖轉移到對面那個老得像個乾皮骷髏的中醫身上,那老中醫搭在葉清靈瘦小手腕上的手如同一隻乾癟的雞爪。

  老中醫的話也是文縐縐,像是從某個三流武俠小說上摘取下來的:

  ……小朋友聽老夫一言,若要不為心絞所困,須謹記你的心念不可大喜大悲,勿動凡念。只因那樣最易凡心入魔,以你的情形,稍有差池,恐造成不能挽回之局。切記,切記……

  老中醫的叨念與燻煙一齊模糊在曖昧的空氣中,葉清靈或許覺得有趣,於是便記下了,任那句顫顫巍巍的「勿動凡念、凡心入魔」朦朧在腦海深處,那時候的葉清靈對這些話是不太在意的,從小葉清靈就已經學會如何控制感情情緒,學會漠視一切——葉清靈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遇見吳志這個讓他在意心動到極點的人。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一個美好的人呢?讓他心動不已,讓他喜歡得快要死去了,讓他喜歡得……幾乎入了魔。看不到他,心臟因焦慮而疼痛;與他接觸,心臟因欣喜而疼痛;被他無視,心臟因悲傷而疼痛。明知道吳志對於葉清靈來說,是一種致命的毒,卻每每心動歡喜得連疼痛都冠以名為「吳志」的甜蜜。

  所以,在確定自己成為累贅的那一刻,葉清靈毫不猶豫地跳下屍海,帶著讓吳志記住葉清靈一輩子的自私竊喜;所以,在叢混沌中醒過來的時候,葉清靈來不及思考自身的倖存與變化,便迫不及待地去找上吳志,將吳志撿回去圈養著,帶著吳志只剩下葉清靈的自私滿足。

  他怎麼能那麼喜歡一個人呢?無論是在過去,還是現在,或是未來;無論是身為人類,還是變成一隻怪物,葉清靈始終只想要吳志。瘋了般,入了魔。他曾經扒開自己的左胸,撕開皮,切開血肉,掰開白森森的肋骨,他體內的病毒不會讓他那麼容易死的,所以他低頭便可以很容易地看到那個暴露在空氣中、仍在鮮活地跳動著的器官。葉清靈面無表情地想著,這就是折騰了他半輩子的心臟嗎?那個跳動的肉塊如此醜陋,青筋突起,帶著油膩膩的光澤,不怕死地鼓動著、跳動著——就是它,讓過去的他連活著都是苛求,連稍稍想念著那人時它都要不知好歹地挑出來抗議。多麼渺小,太渺小了,這醜陋渺小的肉塊連那人一點的片段都無法裝入。

  葉清靈用手掐著那個不知好歹跳動著的肉塊,它發出膽顫的戰慄,因為充血而顯得越發油膩紅艷了。葉清靈歪頭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將心臟給挖出來,病毒在他的大腦中尖銳地警告著——對於真正會傷害到宿主的行為,那些小東西會刺激大腦發出強制信號,就像人類的手碰到火會飛快地收回來一樣的自我防護。葉清靈將那擔驚受怕的肉塊放進去,像拉上拉鏈般地將皮肉塞回原處,看著那雪白的皮膚幾乎在下一秒癒合收攏得沒有一絲痕跡,葉清靈沾著血的指尖在上面劃了劃,沉默著。他想,他這輩子始終得與那肉塊一起活下去了,這個認知讓他有些不快。

  葉清靈很冷靜,所以他在一開始就察覺到,病毒不僅變異了他的身體,或許對他的思想也構造了個遍。或許是因為葉清靈太過理智了,所以他才沒有像外邊那些頭腦混沌的怪物一樣只剩本能,但是葉清靈依舊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變化:他並不討厭殺死其他「人」,不討厭血,不介意生食——他甚至挺喜歡大腦的味道,如果可以的話,他可以嘗試在吳志沒有發覺的情況下做一份給吳志吃吃看,他對自己的廚藝很有信心;他甚至毫無顧忌地肢解自己——葉清靈現在可真是一個怪物了。

  身為人類的葉清靈,只要能遠遠看著吳志便滿足了;而身為怪物的葉清靈,便是毫無忌憚了。如果說過去的葉清靈願意為吳志而死的話,現在的葉清靈就算是死,也會拖著吳志一起下地獄。

  他在理智地發瘋,葉清靈冰冷地剖析自己。葉清靈並不是沒有感情,動物性與情感性是人類的兩大特徵,只是他很小的時候就學會控制感情了,但葉清靈也知道,一旦壓抑的感情爆發後……老中醫顫顫巍巍的「勿動凡念……凡心入魔……稍有差池,恐造成不能挽回之局……」最近越發地在他腦中晃蕩著。他其實和那個掛著父親稱號的男人一樣,男人為工作而發了瘋,葉清靈則是為吳志發了瘋。

  已經遲了,葉清靈想,已經遲了,他早已入了魔。

  葉清靈看著沉睡的吳志,太陽並不因為這是末世而吝嗇於揮灑光和熱,早晨的光穿過半透明的窗簾照在床上,映得花白。吳志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的,睡覺卻尤其老實,被葉清靈抱著睡也是窩在葉清靈的懷中一動不動,像只喵咪打著呼。葉清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吳志沉睡的臉,他想,世界上最好看的就是吳志了,而吳志,現在是他的了。

  完全抵禦不了名為吳志的誘惑,葉清靈湊上去吻住那飽滿的唇,□蹭了蹭,尋到入口就頂了進去。昨天鬧得很晚,小穴依舊帶著濕潤的柔軟,很輕易地接納了入侵者。吳志被頂得腦袋的整個埋在枕頭裡,他撲通撲通掙扎出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中儘是孩子般的懵懂無知,後面被進入的感覺還沒弄明白,壓在他上方的入侵者便堂而皇之地開動了,吳志直接被插得話都說不出來。

  「葉清靈你個混賬……」吳志氣得要命,憤怒地撲通著:「你他媽……一大早發毛的情……唔啊!」

  葉清靈按著吳志,像是貓科生物用那毛茸茸的爪子按著自己獵物,吳志立刻感覺到身體裡攻擊的更厲害了,小聲吸著氣開始服軟求饒,這大清早的,誰一睜開眼就吃得消這個啊。

  「別、別……啊啊……你悠、悠著點……小爺昨天快被你弄死了唔——!」

  「吳志。」葉清靈放開了吳志的嘴,低頭舔著吳志泛出紅潮的背:「生日快樂。」

  吳志的動作似乎僵了僵,他扭頭想要瞪著那個狡猾狡猾的傢伙,表達他被吃得死死的憤怒。因為姿勢的原因吳志最終還是失敗了,他吸著氣,只是悄悄地抬起了臀,向葉清靈靠近了一點,再近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