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蕭戰庭聽到了剛才的話?

  原來就在涵陽王這幾個侍衛撲到了樓下,準備去制止那個出言無忌的孫德旺時,恰好有兩個官差模樣的也過來,上前將他制住。

  那孫德旺大吃一驚,惶聲問道:「你,你們做什麼?這可是天子腳下,皇城根外,你們就這麼無法無天,當眾捉人?我到底是犯了什麼王法?」

  旁邊的那錦衣男子見了,也忙起身,呵斥道:「你等何人,為何隨意欺凌尋常百姓?」

  那兩個官差中的一個,卻是冷笑一聲,道:「我們乃彭陽縣縣衙的捕快,你是叫孫德旺吧?因我們正辦著一樁案子,和你倒是有些牽連,如今正奉了命,前來燕京城捉拿你,你也別囉嗦,還是乖乖地跟著我們回去,免得到時候誰臉上都不好看!」

  那錦衣男子見此,連忙道:「他姓孫,叫孫德旺,並沒有犯過什麼案子,想必是兩位官爺弄錯了吧?」

  那兩個官差卻是毫不客氣的,翻了翻白眼:「怎麼會錯?難不成我們千里迢迢地從德陽縣跑過來,這大熱天的,受了這許多罪,流了這許多汗,竟是弄錯了?便是有什麼錯,好歹也捉了他回去,讓他去縣太爺面前說去,和我們兄弟和說不著!」

  錦衣男子皺了皺眉,便拉了其中一個官差,壓低聲音道:「這位孫爺,可是我們特意請過來的客人,他可是康——」

  他原本要端出一個名頭來嚇唬下這兩位官差的,誰曾想,那官差卻是一個白眼過去,不耐煩地道:「管你是什麼糠,米糠草糠都白搭,反正我們是奉命行事,一定要把這個人捉拿了回去,要不然縣太爺怪罪下來,你擔當得起嗎?」

  錦衣男子一瞧,知道這兩個人說話粗野,一看就是鄉下來的,怕是在縣裡鄉里橫慣了,根本不知道來到這天子腳底下,天上掉下一塊石頭砸死十個人有八個是官,還有兩個是皇親國戚的!他們是被當地的老百姓慣壞了,沒見過世面,根本聽不進去的。

  當下他只是恨不得叫人來教訓一番這兩個官差,怎奈大庭廣眾的,人家又是言明了自己是官差的,他倒是不好行事,便上前,想繼續和這兩個官差商量。

  那兩個官差卻是分外粗魯的,拉扯著那孫德旺:「快些走吧,你這有官司在身的人,還敢在這裡喝茶吹牛皮,怎麼不吹上天去,趕緊跟著爺回去郭陽縣。」

  說著,扯了那孫德旺就不由分說地往外去,可憐那孫德旺,還人模人樣地坐下,敞開懷兒噴著唾沫星子打算說道一番,誰知道就硬是被扯進去了。

  「冤枉啊,小的可從來沒有牽扯進去什麼官司裡,麻煩官爺好歹拿出逮捕文書來……小的可是康泰國公府的親戚,要不然官爺你……」

  「什麼國公爺侯爺的,任憑你是誰,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別以為你躲到燕京城當官親戚家裡,我們就不敢捉你,這可是縣太爺親自下的令,拿你回去!」

  這孫德旺想搬救兵,人家兩個官差卻是硬得很,在人家眼裡,縣太爺最大,管你什麼爺呢,不能不聽話!

  這錦衣男子見此,也是叫苦不迭,想著怎麼來了這麼兩個不懂事的官差,他雖然並不怕這些小嘍囉的,只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卻是一時不好施展,免得露了行藏,當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孫德旺被人拖走了。

  他是想著拖出去就拖出去,大不了跟著這兩個官差,待到了僻靜無人處,著人將孫德旺搶回來,另行想個辦法繼續按照原計畫行事就是了。總之上面囑咐下來的事兒,總該辦成的!

  誰曾想,他剛要跟著走出那茶莊大門,就見幾個模樣彪悍精壯的男子橫在茶莊前,卻是根本不能過去。

  「幾位,麻煩讓一讓?」

  「讓,這路不是寬敞得很麼,兄台但走無妨。」

  「這——」說著,他側身打算過去,誰知道剛一邁腿,膝蓋那裡不知道怎麼便一個刺痛,接著兩腿一軟,當場就跪在那裡,摔了一個狗啃屎。

  他狼狽地掙紮著起來,約莫知道是身邊那幾個人使的壞,可是哪裡敢說什麼,只在心裡暗暗想著,不知道是哪路的人馬,這功夫倒是厲害得緊,看來是硬茬呢!

  而那幾個阻攔下錦衣男子的,正是涵陽王身邊的幾個侍衛。原來他們撲下來後,正打算設法攔住這孫德旺的嘴,誰知道橫地裡出來兩個官差,把他們原本的計畫打亂了。

  當下他們看出這官差來路可疑,不過既然這官差要帶孫德旺離開,正是投了他們的心思,也不阻攔,只任憑那官差行事。待到這錦衣男子要追上去時,反而使了一把壞,攔住下了錦衣男子。

  而這幾個侍衛中的其中一位,已經機靈地出去,跟上了那兩個官差,準備見機行事。

  這一切變故不過是片刻間功夫罷了,便有那茶廳客人在那裡難免疑惑。

  「剛才這個人大肆說道,只是不知道說得哪家?」燕京城裡,從外地來的,如今又是地位非同一般的,用膝蓋想都知道是誰家吧,難不成說,那家人真得幹過這種事?

  眾人不由心中暗暗震驚不已。

  「哪裡可能是真的,你瞧這個人生得腦滿腸肥,說起話來滿嘴唾沫星子,又帶著一股子外地口音,看著就是鄉下來的老舅過來燕京城給親戚吹牛呢!」

  被人這麼一說,大家想想也是,不由暗暗點頭:「可不是麼,還是個身上有案子的,不是正經人兒,這種人嘴裡說的話,哪裡能信的!」

  「不過這也不好說,無風不起浪嗎?回頭咱們打聽打聽去!這聽起來還是個貴夫人呢,沒想到還幹過這事兒?」

  「哈哈哈,這下子燕京城裡有熱鬧瞧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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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珩在樓上茶室裡自然看到了這一切的變化,從那噩夢中已經掙扎出來的她,微微瞇起眸子,盯著底下那群人,側耳傾聽著那些人的言語,心裡卻是越發擔憂了。

  「殿下,剛才那兩個官差,可是真得官差?」她總覺得有些怪怪的,怎麼可能恰好天上掉下兩個官差,將這個孫德旺給捉走了。

  涵陽王搖頭:「看樣子不像是,此中別有蹊蹺,我手底下人會跟上他們,等下我們過去看個端詳就是。」

  佩珩想起自己二哥哥來,不由道:「難道是我二哥哥特意找人假扮的,我聽說他今日也來了這天禧茶樓喝茶的,想必他是早有準備。」

  這麼想著,不免鬆了口氣,暗暗心想:「也是個瞎操心了,二哥哥做事一向穩妥,他既說要辦這件事,自然會處置得當,我怎可不信他?如今我若是因見了孫德旺而莽撞行事,反而壞了二哥哥的計畫呢。」

  誰知道正想著呢,那涵陽王忽而道;「佩珩,走,跟我出去,我們過去看看。」

  佩珩點頭:「好。」

  一時涵陽王牽了她的手,卻是不走正門,而是逕自從茶樓後面一條小道下去。那後面小道樓梯狹窄,木製的台階走起來咯吱作響。

  涵陽王握著佩珩的手,便用了幾分力道。

  佩珩是極像她娘蕭杏花的,別人稍微一用力,手腕子便疼,那白嫩皮兒便是一條紅印子。

  此時被這涵陽王握疼了手,她才有所覺悟,猛地醒過來,怎麼如今還讓他握著手呢。

  涵陽王是因之前哄著陷入夢靨的佩珩,後來便不捨得放開,只覺得她個小小姑娘,明明應該是是如同寶儀公主般被寵得驕縱的時候,可是那看似羞澀柔順的外表先,竟彷彿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心事。也是看她年幼,心裡便多少有些衝動,想著護著她,免得讓她這小人兒又經了那些苦,下意識地便沒想放開。

  如今猛然間見她停了下來,站在陰暗的樓梯上,濕潤的眼睛裡泛著詫異,盯著自己握了她手的那雙手。

  因他是走在前領著她的,又是下樓,所以她在上,他在下。

  她低頭俯視著他。

  女孩兒家目光彷彿山澗裡能夠看到鵝卵石的溪水,清澈的濕潤中,泛著絲絲詫異。

  他這個年紀,不算大也不算小,可是卻已經歷經了多少戰事,更曾經看盡了人心的險惡,知道了許多人世間的無奈,以至於本來已經沒有什麼能夠輕易地打動他,更沒有什麼女子能夠輕易讓他動容。

  早已經會波瀾不驚地把心思都藏起來,溫和地笑著,面對這個世間。

  可是現在,在小姑娘認真的注視下,他的氣息竟然有些不穩。

  他為了緩解這種說不出的氣氛,便輕笑了下,然後目光緩緩下移,落到了她和他的手握住的地方。

  他發現自己的手正用力地握住她的。

  纖細柔白的腕子掩映在藕色衣袖下,看著分外動人。

  他心緒微動,忙放開了。

  放開後,他才看到,那細白的腕子如今已經一道淤紅印子,淤紅印子在這昏暗不明之中,分外觸目驚心。

  「我——」他想說什麼。

  「沒事。」佩珩比他更快地說道,同時下意識地將自己的手腕藏在了衣袖下:「我們還是趕緊去追出去看看吧。」

  佩珩其實粉白精緻的臉龐都泛起了紅,就像夕陽照在小粉花兒上一般,不過好在這樓梯裡暗,她又微低下頭,是以並不顯眼。

  她知道剛才涵陽王失了分寸,也想起自己陷入夢靨時,是如何被這個男人哄著的。只是她卻只能告訴自己,事出突然,又是不同尋常的時候罷了,左右這種事再也不會有了。

  「好——那走吧。」涵陽王想說什麼,不過記起了她曾經說過的話。

  小女孩兒,其實早在白灣子縣的時候就有了自己的心思,她心裡是有別人的。

  說到底,自己年紀比她大了一輪,又是這樣的身份,她嫌棄,他心裡也能明白。

  她咬了咬唇,輕輕點頭,那點頭的樣子竟然分外乖巧。

  他心裡泛軟,不過還是點下頭,轉過身,先行往下走去。

  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從一開始看到這小姑娘被丟失在灰塵滾滾的官道上時,便對她多了一分不同尋常的關切。

  其實根本不用的,至少下這樓梯,哪怕昏暗一些,她自己也是可以的。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出了那樓梯後,走過一條斜插過去的小徑,便到了茶樓的後院,穿過那道小門,便見這裡已經準備好了一輛馬車。

  馬車只有一輛,兩個人都沒說什麼,一前一後上去了。

  一個坐在東邊,一個坐在西邊,微錯開,不至於面對面。

  「底下人只準備了一輛馬車,我這身份,也不好讓人看到。」涵陽王解釋自己為什麼不去騎馬,反而和她同乘一輛馬車的緣由。

  「殿下多慮了,事出緊急,哪裡顧忌那麼多。」其實對於佩珩來說,倒是真沒什麼。

  以前她跟著娘去廟裡上香,都是搭乘縣裡去外面的馬車,那都是交幾個銅板隨便坐,上面什麼人都有,她哪裡顧忌哪個呢。

  只是如今因是涵陽王,所以格外地有些侷促吧。

  「對了,有件事,剛沒來得及告訴姑娘。」涵陽王狀若無意地道。

  「什麼?」佩珩低著頭,注視著自己繡花鞋上面的一點絨線尖尖,隨口這麼問道。

  「我之所以過來天禧茶莊,其實是因為我的皇叔博野王在這裡,他請了我過來喝茶,同來的應該也有你父親。」

  「啊?」佩珩頓時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向涵陽王。

  「是的。」涵陽王點頭。

  他點頭後,就看到眼前小姑娘的眼中,浮現出擔憂來,彷彿擔憂得不得了了。

  他有點心疼,想安慰她,不過倒是也沒什麼可安慰的。

  說到底他只是個外人,路上遇到了,順手幫她一把的外人,就如同當初在那官道上,將丟失了她送回去她父親身邊般。

  於是他什麼都沒有說。

  而佩珩,心中自然是焦急。

  那個孫德旺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的話,旁人信不信的倒也罷了,可是爹,爹萬一信了呢?她身邊有兩個哥哥,約莫也知道,男人是最聽不得這種事的。

  本來之前娘就險些嫁給羅六叔,爹知道了,怕已是十分不悅,如今若是知道了當年在德陽縣的事,聽信了孫德旺所說的話,他會如何想娘?

  佩珩粉嫩的小拳頭攥起來,在袖子裡攥得都輕輕抖了下。

  要不她恨那孫德旺呢,他當年那麼對待娘,如今受了人指使,又來害娘!

  更可恨的是那寧祥郡主,堂堂皇家血脈,竟然使出這下三濫的手段來。

  不就是想嫁給自己爹嗎,這沒廉恥的女人,為了搶別個的男人,怎可以如此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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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不提這匆忙趕出去要追上孫德旺的佩珩和涵陽王,只說蕭杏花和薄夫人。

  原來這薄夫人自聽了蕭杏花那番話後,知道孫德旺已經被人請走了,便已經猜到了這事背後必然有人指使,一時也是暗恨,自己被人耍了手段來害蕭杏花。這個時候她是比蕭杏花還著急呢,只恨不得帶著蕭杏花,趕緊把那孫德旺拽回來,再把他那張臭嘴堵上,免得到處去敗壞蕭杏花的名聲。

  當下薄夫人連忙陪著蕭杏花乘坐了馬車,急匆匆地出來,先是找了門衛,之後又命人沿路打聽追問那錦衣人和孫德旺的下落,好不容易知道,這兩個人竟然是去了楊柳河旁的大榮街。

  薄夫人也是對燕京城熟悉得緊,一聽這個便明白了:「那大榮街上有一個天禧茶莊,敢情是去了哪裡?」

  蕭杏花一聽,頓時明白了:「是了,本來今日寧祥郡主還邀我過去天禧茶莊喝茶呢,我心說好好的她邀我過去做什麼,敢情這都是準備好了的!」

  這下子再沒什麼懷疑的了,薄夫人急得臉都白了:「好好的一個皇家血脈,怎可耍下這等心機,她擺明了要給你設個鴻門宴呢!如今你雖沒去,她卻未必就此罷休,必然是有後招的!那個天禧茶莊我也知道,咱們速速過去,到時候你也不必露面,只我下去,將那孫德旺請回去就是了!他便是再受人指使,總不能翻臉不認人,到時候我命人直接把他揪出來。終於那寧祥郡主,到底是沒嫁的小姑娘,未必臉皮這麼厚,就敢和咱們硬來!」

  蕭杏花聽著薄夫人這一番計較,不免欽佩不已:「夫人思慮如此周全,我還有什麼好說的,一切單憑夫人做主就是!」

  於是這兩個人乘坐了馬車,急匆匆地來到了天禧茶莊前,實指望趕在那孫德旺說出什麼之前制止了孫德旺。

  誰知道這邊薄夫人剛要準備下馬車,那邊蕭杏花便瞅見了一個人影。

  孫德旺這個人,雖說她也是十幾年沒見過,可是再也無法忘記這麼讓她痛恨的人的,如今就算是燒成灰她都記得。

  她一眼便看到,孫德旺在兩個人官差模樣的人手中挾制著,被狼狽地從天禧茶莊拽出來,之後也不管不顧,拖著就沿著街道往南邊走去了。

  蕭杏花連忙讓薄夫人看。

  薄夫人也是吃了一驚:「這兩個官差是哪裡來的?好好的怎麼把孫德旺捉拿了起來,這又是要鬧哪一般?」

  蕭杏花略一沉吟,便道:「咱們先讓個侍衛進去,好歹打聽下這茶樓裡是有什麼事嗎?」

  薄夫人自然同意,當下忙命為個侍衛進去,裝作茶客,打聽了下,同時又派了另兩個侍衛,跟上那兩個官差並孫德旺。

  片刻之後,那侍衛出來,卻是面有難色。

  薄夫人一見,忙問道:「你照直說就是了!」

  那侍衛才把之前聽說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說了。

  聽完這個,蕭杏花臉色就變了變,薄夫人面上也分外難堪,不由跺腳道;「這遭瘟的孫德旺,快些追上去,去看個究竟!」

  蕭杏花多年之後,再聽到那些侮辱人的言辭,自然是有片刻的難受,不過很快她也算是鎮定下來了,略想了想道:「其實這兩個官差出來的也蹊蹺呢,怎麼好好的就在緊要時候把孫德旺不由分說地拿走了。我們還是追上去看看,這裡面到底又是有什麼貓膩。」

  薄夫人連連點頭:「你說的是,幸好剛才派了人去跟著那兩個官差,這次總不至於丟了。」

  一時這馬車調轉方向準備離開,誰知道就在離開時,薄夫人看到了旁邊的車馬。

  原來這茶樓後院今日由於客滿為患的,倒是有一些車馬侍衛都停在了巷子口處,從薄夫人這個方向,一眼就能看到。

  她是個精明人,看到後,不由皺眉:「蕭夫人,你瞧,那車馬侍衛,我怎麼看著倒不像是尋常人?」

  蕭杏花只看了一眼,便認清楚了,頓時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確實不是尋常人……」

  其中有一些侍衛,她隱約知道的,那正是蕭戰庭的啊!

  意思是說,今日蕭戰庭也和人出來天禧茶莊喝茶嗎?

  他和誰喝茶?

  他可是聽到了剛才那番話?

  想到此間,蕭杏花頓時恍然大悟,咬著牙,恨道:「這個毒婦,竟給我設下如此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