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佩珩再遇涵陽王

  皇太后應該算得上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了吧。

  對於三十二歲前的蕭杏花來說,皇太后那都是戲文裡才有的人物,後來她來了燕京城,進了鎮國侯府,當了侯夫人,也見到了那位宮裡本應該高高在上的皇太后。

  最初見到皇太后的時候,其實她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帶著討好心態的,那是下等人見了這等尊貴人物下意識的反應。後來慢慢有了底氣,人的腰桿就直了,漸漸地,彷彿皇太后對待自己態度也變了,分外熱絡,明顯是拉攏的意思。

  本來這也沒什麼,只是她沒想到,會有那麼一天,皇太後面色蒼白形容憔悴地來到自己家門前,在風雪中不知道站了多久,才等來一個見到自己的機會。

  她看到皇太后的風帽上尚且帶著一些殘雪,唇角彷彿裂開了,隱約帶著些血跡,甚至還看到她風帽下髮絲中夾著些許白。

  永遠是那個雍容尊貴儀態萬方的皇太后,此時像個驟然失去所有的老太太,天底下再普通不過的老太太。

  這一刻,蕭杏花甚至開始自責,她為什麼最開始不問清楚,不問清楚等在門外的所謂貴客,其實就是皇太后!

  「太后娘娘贖罪!」她上前就跪下了。

  皇太后見她總算出來,可算是鬆了口氣,又見她跪下,忙上前扶起:「杏花,你快起來,我根本不可能出得了宮,這次實在是想盡了辦法,如今也不敢久留,免得惹出麻煩,現在我有幾句要緊話和你說。」

  當蕭杏花被扶起的時候,她的手被皇太后握住。

  皇太后的手很涼。

  蕭杏花心裡越發泛起歉意:「太后,你先喝口熱茶,我們坐下慢慢慢說。」

  皇太后苦笑一聲:「杏花,如今我的處境你應當知道,凝兒被拘押,生死未卜,我這當娘的心,幾乎都要碎了!現在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不知道該去求哪個,只好來這裡叨擾你。」

  蕭杏花聽得心頭沉甸甸。

  「娘娘,可是有什麼要我做的,你說就是,我便是肝腦塗地,也要為你做好。」

  皇太后見她如此說,面上有了欣慰之色:「我和皇帝母子背心,如今我這所謂的皇太后已經是落魄至此,不成想,你還肯見我,還能對我說出這話。」

  「太后娘娘,瞧你說的哪裡話,皇上是仁孝帝王,一向是孝順你老人家的,如今便是有一些誤會,那又如何,到底是母子,心連心,沒有隔夜仇的。等這事兒過去了,你和皇帝好好說說,自然也就沒事了。至於說到我,娘娘更是見外了,娘娘紆尊降貴來我這鄙陋之處,我高興還來不及,哪有不肯見的道理!只是因這些日子,外面風風雨雨的,又是家裡男人要出征在外,我這婦道人家唯恐惹事,這才緊閉大門,概不見客的。不曾想,底下門房沒眼,不識得娘娘真身,竟險些委屈了娘娘,等趕明兒,我必重重罰了!」

  蕭杏花這一番說下來,可謂是面面俱到,既解釋了自己為何開始閉門不見的緣由,免得太后娘娘心裡生疑,又說了自己男人不在家,婦道人家必然不敢惹事的。

  反正若說要為涵陽王求情,那還是免開尊口吧。

  這個時候,自保尚且不暇,實在是不能捨棄全家性命去保涵陽王。

  皇太后何許人也,自然也聽出了蕭杏花的意思,她感嘆一聲,悲聲道:「杏花,如今朝中局勢,自然不是你我這等女人家敢妄自揣度的,但只是有一件事,我是再也尋不到別人來做的,還盼著你好歹能幫了我。若你能幫我做到,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蕭杏花只覺得心頭髮沉,後腦袋頭皮發緊,下意識是想退縮的。

  可是想想往日皇太后不管是因為什麼緣由吧,也算待自己不薄,如今她驟然遭遇這等慘事,親生兒子不知生死如何,換做自己,還不知道心頭多少悲愴。

  為人母親的,自然能明白皇太后的心。

  這麼一想,又覺得自己若不幫她,實在是違背良心。

  當下也是豁出去了,咬牙道:「太后娘娘,您若有什麼吩咐,但請直說就是,我蕭杏花只要能做的,便是豁出去這條命,也要為你做到!」

  至於她蕭杏花做不到的,那就沒辦法了。

  她家夫君此時的大軍怕是已經要出發了,她就算飛過去也是攔不住的,攔不住男人,家裡就這麼幾個不頂事的女人,這種朝政大事,自然是無能為力的!

  蕭杏花這話一出,皇太後面上有了寬慰之色,彷彿鬆了口氣。

  她見此情景,忙又雙手奉過去茶水:「太后娘娘,你先喝口水,暖暖身子。」

  皇太后原先根本喝不下什麼的,如今倒是捧著杯盞,輕輕抿了一口。

  熱乎乎的茶水進了唇齒之中,根本品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覺得肚腸中有幾分暖意,慢慢地溢到了全身各處,原本已經麻木的雙手,也有了活過來的感覺。

  「杏花,你也有兩個兒子,當明白我的心思。做娘的,不好說一定不偏疼哪個兒子,可是無論偏疼哪個,自然是盼著他們能平安到老一輩子,千萬別出什麼差錯。」

  「這個我懂的,太后娘娘雖然貴為天子之母,可也和我一般,是尋常母親。」

  「是了……如今,我只怕,只怕……」皇太后聲音有一絲哽咽:「只怕明明有兩個兒子,從此後卻再也沒什麼指望了!皇上如今變了性子,根本是攔著我,不讓我見到凝兒。可憐凝兒如今,性命都要難保啊!」

  話說到這裡,蕭杏花一直不知道如何搭腔了。

  畢竟她蕭杏花就是豁出去這條命,也保不住涵陽王的命——再說了,她也沒有要拿自己的命換涵陽王命的意思。

  皇太后卻也沒有要蕭杏花搭腔,顫聲道:「我如今,也不盼著能保住他性命,只盼著能見到他一面,再和我那小兒子說說話,只是連這個,怕倒是不可能了!」

  年邁的婦人,身份高貴,卻拖著哭腔說出這話,讓蕭杏花心裡又平添了幾分難受。

  「我也知道,想見他一面比登天還難,所以我認命了。只是我這裡有個東西,是他自小貼身帶的,是能保佑他一生平安的,如今卻不巧落在我這裡。」

  皇太后殷切地望著蕭杏花:「可否請夫人,想法把這個代為交給凝兒?」

  「這……」

  蕭杏花略一猶豫。

  她心知,若是涵陽王真定罪,自己幫著皇太后給涵陽王傳遞物件,若是被皇帝知道了,怕是也會受到牽累。

  「夫人放心,這個物件,只是個護身玉珮罷了,別無它意,我只是想把這個物件交到凝兒手中,好歹也是我這當母親的盡一份心。若是……若是夫人實在為難,那,那就當我沒來吧!」

  太后娘娘低下頭,失望地這麼說道。

  蕭杏花猶豫了片刻,最後終於長嘆了口氣。

  「太后娘娘,將心比心,我們都是當母親的,我知你此時的煎熬,你也必知我此刻的為難。其他的,我實在幫不上,只是這個物件,我便是想盡法子,也會將它送到涵陽王手中的。」

  太后聽得此言,一時真是喜出望外,激動得眼淚都要落下:「杏花,你,你……幫我這忙,我一輩子承你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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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皇太后的蕭杏花,捧著那塊玉珮,不免心生無奈。

  眼前玉珮顯然是個好物件,流光溢彩的,放在手心沁涼潤滑,不知道是什麼品種。

  只是這小小一塊玉珮,握在她手裡卻是千金之重。

  她知道自己一時魯莽,攬下了不該招惹的事,可是當皇太后含著淚眼望向她的時候,她卻根本沒法拒絕。

  捏著這塊玉珮,回到福運居,這邊兒媳婦女兒正等著,見她回來,忙迎上來。

  「太后娘娘說了什麼?」

  蕭杏花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攤開手心:「太后娘娘想必知道咱們的難處,多的也沒說,只是把這個給我,說是希望我能交給涵陽王殿下。」

  這個?

  秀梅和佩珩都看過去,卻見只是一塊小小的玉珮,雖然材質色澤水頭都是上上等的,可是上面連個字都不曾有,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已經答應了。」蕭杏花道。

  秀梅默了片刻,點頭道:「往日太后娘娘對咱們不薄,如今她有難處,也沒求其他,只是幫著送塊玉珮,也是我們應該做的。」

  佩珩從旁,盯著那塊玉珮,不言語。

  蕭杏花其實心裡有些沮喪,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繡墩子上:「只是這玉珮,我們該怎麼送到涵陽王手裡,這是個麻煩!」

  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不能讓皇上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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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戰庭在這一日終於是從燕京城外出發了,帶著大軍,浩浩蕩蕩地前往遙遠的地方。

  蕭杏花將那塊玉珮藏起來,帶著媳婦女兒,站在家裡高高的塔樓上往外看,能看到遙遠燕京城外,皚皚白雪上,猶如一串螞蟻般往前蠕動的大軍。

  當她這麼看著的時候,忽然就想起許多年前,她望著蕭戰庭離開的情境。

  何曾想過,一別便是十幾年。

  這一次呢?

  蕭杏花心頭忽然湧上一種說不清的滋味,不過她還是很快揮去了這別樣滋味,強迫自己去想,那個玉珮,她該如何幫著皇太后交到涵陽王手上。

  於是接下來幾日,她每每派人去打探下外面的消息。

  可是消息一出又一出地傳來,沒一個好消息。

  原來涵陽王被囚禁在宗府之中,雖沒有招供,可是卻不知怎麼出來幾個旁證的,再加上當初那個逃跑刺客的供詞,皇上是怎麼也不相信涵陽王的。

  只是皇后幾次哭訴,甚至以絕食相逼,最後沒辦法,這件事只能是不了了之。

  到底是什麼人刺殺皇上,這件事也不必細查了,含糊過去。至於涵陽王呢,削去爵位,沒收了封地,將他發配到南方邊遠之地,專人看守,終身不得再回燕京城。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蕭杏花自然免不了有些替這涵陽王難受。其實未必多大交情,不過人家也尊稱她一句嫂夫人,看上去溫和有禮的樣子,不曾想,這什麼都沒幹,竟淪落到這等地步。

  這也讓她更加覺得,自己必須完成皇太后的託付了。

  和女兒媳婦商量過後,便是皇上那邊知道太后來過,也萬萬不能提起玉珮。玉珮的事,也僅限於娘三個知道,不能讓外人,哪怕是再親近的人也不能知道了。

  如此一來的話,那麼交給涵陽王這個玉珮,也只能由三個人來做了。

  佩珩看看母親,終於道:「這個事自然是我來做。母親萬萬不能去冒險見涵陽王,嫂嫂要在家照料弟弟和侄子,也不可以。只有我……」

  「這個不行,你個姑娘家,不能出去!」

  秀梅斷然拒絕。

  可是佩珩卻頗為堅定:「娘,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說,只是說了怕你們誤解罷了。」

  她望向自己娘,認真地道:「當初我說不想嫁涵陽王,如今想來,其實頗沒有給涵陽王臉面,可是他當時二話不說,便將事情攬到自己身上,主動去給太后娘娘說要不想要這門婚事。後來我在茶樓裡遇到了事,是他一路相幫,護著我,被父親知道他和我在一起後,父親痛打了他,他也絲毫沒有聲張此事,反而是悶聲瞞了下來。我以前不懂事,如今細想這樁,實在是有些對不住他。」

  「佩珩,就算是你有些對不住他,可是這個時節,你也犯不著親自去見他,給他送這玉珮。」秀梅還是擔心佩珩,不想讓佩珩陷入麻煩之中。

  誰知道佩珩卻笑了笑:「如今給他送玉珮,也並不是只為了這兩樁事,也是因了他明明品性無暇風光霽月,卻遭此橫禍,蒙冤而不能解。滿朝文武,有幾個認為那刺殺君王之事是他幹下的,可是又有幾個敢為他說一句話,又有幾個願為他說一句話?」

  她低頭抿了抿唇:「如今為他奔波流淚的,不過是他那年邁的母親罷了。難道堂堂涵陽王,天子御弟,品行無虧,最後卻要落得這個地步?」

  她這一番話,倒是讓蕭杏花有些意外。

  她擰眉打量著自己這個女兒:「你繼續說吧。」

  「娘,我如今說這話,你們或許以為,我是和他牽扯不清,對他曾有什麼關乎男女之情的想法。其實並沒有,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那麼好的一個人,竟然要遭遇這種事情?難道這就是他應得的下場嗎?難道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他那樣光明磊落的人,遭遇了這等冤屈,卻為了避嫌,連見他一見都不能?我知道這燕京城裡不是咱們白灣子縣,這裡只有皇權如天,沒有什麼公道可爭,父親便是高為鎮國侯,也不能去為了事不關己的人討一個說法。可是我還是忍不住為他心酸,為他難受,只是把他母親的一塊玉珮送給他而已,怎麼就不能做了?」

  蕭杏花無聲地望著自己女兒,良久後,低頭再次望向那玉珮。

  這朝政猶如三月天,變幻莫測,今日這家得勢,明日還不知道哪家登場,只是自家有兒有女,更有幼子弱孫,難免要多為自己打算。

  她默了好半響,終於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咬牙道:「佩珩,你說得是,也許是咱們被這榮華瞇了眼,也許是自打進了燕京城,去過宮裡,見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咱們便把自己的膽子縮起來,前怕狼後怕虎。其實想想,也沒什麼好怕的,不就是幫著送個玉珮嗎?如今你父親兄弟都在外征戰,若是咱們有個不好,他們又能拿咱們怎麼辦?這個玉珮,就由你去送吧,見一見涵陽王,和他道一聲別,再把這玉珮送給他。」

  佩珩低頭,接過那玉珮來,卻是又道:「娘,女兒也想明白了。女兒到時候偷偷跑出去,自己想辦法去見他,再把玉珮送給他。若是萬一皇上發現了,到時候娘和嫂嫂只推說,我不懂事,衝動所為。皇上他便是氣惱我,看在父親的面子上,也必然不能太過為難母親。」

  蕭杏花點頭:「如此也好。」

  其實這樣子,竟然是最好的選擇了。

  佩珩因為霍行遠的事,受了刺激,以至於想起之前險些談婚論嫁的涵陽王,便忍不住偷偷跑出來,親自去送他。

  到時候萬一被發現,她這個當娘的自然是勃然大怒,求著皇帝去處罰自己女兒,以進為退,皇上到時候只能作罷。

  這麼想明白了,她也就認了:「先著人打探下涵陽王從哪裡前往南方,到時候尋一處偏僻地,你去見一見。沿路上,再把你大嫂叫來,暗地裡護著你。」、

  這事秀梅聽了,不免覺得不妥,私底下還問過蕭杏花:「娘,竟然讓佩珩過去,真得好嗎?倒是不如乾脆讓大嫂去送?」

  蕭杏花卻分外堅定:「不,這個玉珮,就讓佩珩去送。」

  秀梅聽得迷惘,不解地望向蕭杏花,可是蕭杏花,卻再也沒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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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巧兒做事實在是考慮周全,穩妥得很,她是一路上暗中保護著佩珩,但是從未現身過,之後又悄悄地事先安置好了,讓佩珩留在一個叫鳴鹿的小鎮外酒坊裡去賣酒。

  佩珩扮作個賣酒女,就在那處等著涵陽王經過。

  她們事先早就算計好的,這一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押解涵陽王的人馬必然會經過此處。

  於是這一日傍晚時分,那群官兵來到了這處酒坊,看了看這天色,不由嘆道:「看樣子又要下雪了,不如咱們去那處酒坊避一避,再喝點酒來暖身子。」

  其他人聽了自然是贊同,只是有那副官皺眉說:「咱們這一趟有要務在身,可不能輕易飲酒。」

  「這有什麼要緊的,咱們從燕京城出來,都走了一百里路,可曾出過什麼差錯?」

  大家一想也是,於是便過去對涵陽王道:「公子,前面就是個酒坊,我等過去好歹喝一杯酒,暖暖身子,你也就隨著我們一起,只是你這枷鎖,我們是不好打開的。」

  如今他已經不是涵陽王了,眾人對他以公子相稱。

  因事先太后找人早打點過,他們也知道這人身份不同,對他還算禮讓,並不敢太過怠慢。

  「好,各位請自便就是。」涵陽王便是淪落為階下囚,往日風度亦不曾改,言談間依然十分得當。

  於是眾人就放心了,各自下了馬,進了酒坊,又把涵陽王也帶進去,放在了旁邊角落,只餘兩個官兵看守,其他人則去喝酒行樂了。

  佩珩自打涵陽王進來後,目光便不曾移開。

  如今的涵陽王,再不是昔日那個尊貴優雅的涵陽王了,他的髮絲凌亂,臉上有了青黑鬍子,更攙著暗紅色血跡,早已經凝固,看樣子是不少時候了。

  他的雙唇幾乎乾裂開來,一雙劍眉下,曾經溫和的雙眸毫無神采地望著前方。

  佩珩垂下眼,在這麼一刻,她心口處泛起陣陣抽疼。

  其實這個人和她非親非故,可是她依然為他難過。

  他那麼尊貴的人兒,為什麼要受這種冤屈?

  佩珩握緊了手中的玉珮,不著痕跡地走過去,手中卻是捧著一壺酒的。

  「兩位官人,還有這位公子,你們不要些酒嗎?」

  她這麼低低的一句,其他兩位官人也就罷了,唯獨涵陽王劉凝,猛然抬起頭來,不敢相信地望過去。

  眼前的姑娘穿著藍黑繡花襖兒,頭上沒有任何釵子首飾,只拿個黑帕子包住了頭髮。一張臉兒有些蠟黃髮暗,看上去實在是平淡無奇。

  不過仔細看時,卻可以發現,她臉兒仿若桃子,雙眸猶如三月杏子,雙唇恰似枝頭櫻桃。

  這個人,顯然正是蕭佩珩,那個本該安住在鎮國侯府的蕭佩珩。

  佩珩自然知道涵陽王認出了自己,不過她卻彷彿毫無察覺,依然低頭對著那兩位官人道:「官人,再買一些酒吧。」

  她在市井中多年,如今扮演個賣酒女自然是手到擒來。

  那兩個官人也並無疑心,看她衣衫容貌,只當是個尋常丫頭,不耐煩地道:「沒看爺正有事,哪裡顧得上喝酒!」

  他們這麼說,佩珩彷彿也不強求,只是淡聲哦了下,卻是仿若喃喃自語道:「我們家的酒,可是有名的香,兩位官人路經此地,若是不嘗一嘗,倒是可惜了。」

  這話一出,那兩個官人倒是有些心動,鼻子動一動,也嗅到了不遠處其他同伴那裡傳來的香味。

  他們對視一眼,再看看旁邊已經低下頭的涵陽王劉凝,不由商量道。

  「罷了,我瞧著這小子安分得很,又是這窮鄉僻壤的,咱們也過去喝兩杯,哥們酒量好,喝兩杯也不妨事。」

  另一個早就蠢蠢欲動,此時聽得這話,自然應下了。

  於是這角落的桌上,便只剩下涵陽王和佩珩了。

  佩珩遞給涵陽王一個酒盞:「公子可要喝一盞?」

  涵陽王抬頭凝視著她,卻見她眸中仿若有話,他怔怔地望著她,搖頭,低聲道:「不必了,我不能喝酒……我的身份,也不該喝酒的」

  佩珩沒有看他,依然低著頭,將酒盞放到了他面前:「這杯酒,好歹嘗一嘗吧,或許公子會發現恰好對了公子的味兒。」

  她輕輕地這麼說。

  聲音低軟。

  涵陽王聽得這話,心中一動,抬眼望著她。

  可是她卻再也沒有看他,在說完這個後,低著頭,轉身邁著碎步離去。

  涵陽王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只好低著頭,從眼角餘光中,看著她走出這酒坊前堂,掀起簾子,去了後堂。

  垂眸間,他的目光落在手上。

  他修長如玉的手,此時帶了血污,看上去有幾分骯髒。

  可就是在這骯髒的手中,捏著一塊流光四溢的玉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