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的古道上,一輛八騎厚錦黃花梨馬車正在道上瘋狂的奔跑著,西貝大漠的西荒血馬不時的將兩旁的積雪踢向一旁,驅車的車伕穿著棉大衣,眉眼上全是霜雪,兩頰凍的通紅,就連眼神,似乎也被這要命的天氣凍住了。
烏道涯掀開一角簾子,狹長的眼睛半眯著,呼嘯的北風捲起遍地的積雪,在地上打著轉。李賢策馬護在一旁,粗聲的大喊,可是那聲音此刻聽起來卻好似蚊蠅一般的細小,讓人幾乎分辨不清。
「先生!」李賢大喊道:「風雪太大了,您回車裡去吧!」
烏道涯搖了搖頭,年輕的面孔顯得有幾分沉重,他抬起頭來,大聲叫道:「還有多長時間?」
「兩個時辰。」
烏道涯眉頭緊鎖,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底緩緩升騰,來之前師傅說的話再一次迴蕩的腦海裡。如果,一切真如師傅所言,燕王爺一脈,此次可能就要大難臨頭。
「李賢,」烏道涯沉聲說道:「你帶著十八燕衛先行一步,務必要將消息傳進質子府,若是事不可為,也不要硬拚,想辦法聯絡上羽姑娘,潛伏下來,等待我進城,務必要掌握世子的行蹤,保證世子平安無恙。」
「屬下明白!」李賢答應一聲,說道:「先生也小心些,屬下先走一步。」
說罷,對著十八燕衛招了招手,就策馬呼嘯而去。
烏道涯看著李賢等人的背影漸漸隱沒在風雪之中,放下簾子,靠在車背上,深深的吐出一口氣。
但願一切,還來得及。
此時此刻的真煌城白柳廟旁的較武場上,質子府的影子護衛燕十七剛剛攔住了燕洵的戰馬,面色焦急的說道:「前城驍騎軍宋參將帶兵包圍了質子府,諸葛家的大公子諸葛懷少爺也帶著諸葛家親軍趕往了諸葛別院,現在,都向著這邊來了。」
燕洵眉頭一皺,沉聲說道:「驍騎營跟著摻合什麼,難道諸葛家這麼快就通知了長老會嗎?」
「世子!」風眠高呼一聲,馬蹄聲迅速從後方而至,小書僮面色有些驚慌,著急的說道:「後面的人追上來了!」
燕洵面色冷靜,轉頭問道:「多少人?可是諸葛玥的人嗎?」
「不是,」孩子風帽上全是雪,說話一激動,帽子上的雪都撲朔朔的掉了下來:「是魏家的人,我親眼看見是魏舒燁帶的隊。」
「魏家?」燕洵雙眉緊鎖,沉聲說道:「魏家什麼時候和諸葛府連成一氣?更何況,剛才那麼短的時間,怎麼可能這麼快就通知調動了魏家軍?」
他低頭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楚喬,皺眉說道:「丫頭,你惹了魏府的人嗎?」
楚喬眉心緊鎖,小臉鄭重的思考,隨即肯定的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那就奇怪了。」燕洵喃喃說道,面色沉靜,凝眉思索了起來。
楚喬回過頭去,看著少年英挺的眉毛,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是我自己的事,燕洵,你沒必要牽扯進來。」
燕洵一愣,只見孩子明明還是一個小孩的臉孔,可是神色語氣間,卻全是那樣鄭重冷靜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出神,驢唇不對馬嘴的答道:「丫頭,我對你很好奇,在你告訴我實情之前,我還真捨不得讓你這樣被人抓走。」
楚喬眉梢一挑,音調冷靜的說道:「青山不改,流水長流,我們總還會有再見面的一天。況且,他們想抓到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孤家寡人一個,目標小,比較好脫身。倒是你,身份地位擺在這裡,我不想你無辜受牽連。」
燕洵雙目如炬,炯炯有神的看著她,楚喬利落的翻身下馬,絲毫不因為身材小而有任何不便,下了馬後,仰頭望著他說道:「燕洵,我走了,你我身份地位雖然不同,但是你幾次幫過我,這份情誼我會記在心上的,他日若是有機會,一定如數報答。」
燕洵淡笑不語,楚喬見他神色奇怪,雖然有些起疑,但卻沒有深想。時間緊迫,已不容她在這裡婆婆媽媽,事情雖然有點失控,不但諸葛玥憑空跳出,還驚動了魏閥和驍騎營的兵馬,大的有點離譜,但是,在這樣一座巨大的城市裡,她還是有把握安全隱藏起來的。
孩子蹲下身子,緊了緊身上的衣裳,最後看了一眼有些呆呆的燕洵,隨即轉身迅速的向著空曠的大街跑去。
噠噠的馬蹄聲突然在身後響起,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上一眼,楚喬小小的身體就被人一把提起。燕洵的大笑在身後溫暖的響起:「我就不信我還護不住你一個小丫頭,走,咱們連夜就回燕北,我倒要看看魏閥和驍騎營的將軍們能夠如何!」
說罷,狠抽了一下馬鞭,向著城門方向就疾奔而去!
「世子!」風眠和燕十七一驚,齊齊大叫出聲。
「十七,回去整頓兵馬,雖本世子出城。」
漫天風雪,北風呼嘯,一百多騎人馬在長街上呼嘯奔騰,驚醒了大半真煌城百姓的美夢。然而卻沒有人關心這個晚上發生了什麼,他們只是小心的將門窗關嚴,深恐殃及池魚。
燕洵勒住戰馬,豎手阻止了身後燕衛的動作,少年世子微揚著下巴,冷眼望著對面密密麻麻的官兵。燕十七策馬上前,高聲喝道:「我們是燕北世子的人馬,對面是什麼人,為何攔住去路?」
「我是驍騎營北院的兵馬少將,奉命在此封路。」
一個渾厚的聲音在對面響起,燕洵眉頭一皺,高聲說道:「本世子奉有盛金宮聖諭,誰敢攔我去路?」
「那真是不巧了,」略顯陰柔的聲音緩緩響起,聲音並不大,可是在這樣寂靜的夜裡,不知為何,卻是那般的刺耳,帶著森然的寒氣。一身深藍錦袍白玉大裘的男子緩緩從人群後繞出來,白馬如雪,火把高燃,男人輕輕一笑,緩緩說道:「燕世子,真不巧,我也奉有盛金宮的聖諭,今天晚上,任何人不得出城,違者。」
男人故意停頓一笑,目光在燕洵身上打了個轉,隨後淡淡一笑,吐出三個字:「殺無赦。」
「魏舒游?」燕洵眉梢一挑,聲音不自覺的也上升了一個音調。落後他一個馬位的楚喬眉頭緊鎖,不由得打馬上前一步。燕洵握著鞭子的手不漏痕跡的橫過來,擋住孩子前進的路,將她護在背後。穿著一身燕衛服飾的楚喬心頭一暖,她抬起頭來,看向燕洵挺拔的後背,雖然沒見少年回頭,可是卻有一絲溫暖的感覺緩緩襲過來,在這樣寒冷的深夜裡,尤其顯得越發珍貴。
「況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世子所奉的聖諭,是明早出城吧。」
燕洵輕笑一聲,揚眉道:「本世子思念母親,今夜就要出城。」
「重孝道本是好事,但是世子也不必急在這一時半刻吧。」
「還真讓魏公子見笑了,燕洵年少任性,決定了的事就要馬上去辦,不然就會睡不好覺。」
「是嗎?」魏舒游語調陰柔,輕輕一笑:「既然如此,燕世子今夜可能要失眠了。」
「魏少爺的膽子未免太大了!」小書僮風眠上前一步,聲音清脆的厲聲喝道:「不要說現在,就算是平時,我們世子也是隨時都可以出城狩獵,誰人敢阻攔半句,魏少爺在這裡橫攔豎擋,究竟是仗的誰的勢?」
「仗的就是盛金宮的勢!」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燕洵等人頓時回過頭去,只見兩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前來,魏舒燁一身青裘,面色冷然。諸葛懷跟在一旁,臉上再無平日和氣的笑容,好似堅冰一般,不露半點聲色。
「奉聖諭,燕北康親王夥同尚慎亂民,居心不良,陰謀造反,特命魏閥魏舒燁少將,將康親王嫡子燕洵扣押,交由判理院收押。」
話音剛落,一道道銀光猛然亮起,無數的刀劍瞬時出鞘,燕衛面色大驚,但卻在第一時間齊齊搶身而上,護在燕洵的身前。
「嗨!」楚喬拔出腰間的弓弩,靠上前來,傍在燕洵的右側:「看來是衝著你來的。」
燕洵驚怒的表情漸漸散去,只剩下壓抑的怒意和沉著的冷靜。聞言他並沒有轉頭去看孩子,仍舊緊緊的盯著前面,沉聲說道:「對不起,連累你了。」
「沒關係,」楚喬輕輕一笑:「一報還一報,打完了這一仗,我們就兩清了。」
夜色濃郁,殺氣噴薄。九崴主街上,再一次有血腥的味道,緩緩逸散開來。
北風呼號風雪夜,刀劍泣血殺人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