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洵和楚喬共乘一騎,奔馳在空曠的雪原上。
「丫頭,跟我回燕北吧!」
「不去。」
「不去不行,」少年朗朗一笑:「看你這回能往哪裡跑。」
馬蹄踏破平原的寧靜,狂風呼嘯橫掃大地,雷鳴般的蹄聲在身後滾滾而來,好似天邊悶雷。楚喬緊張的抓住燕洵的手臂,沉聲說道:「瘋子,後面有人在追你?」
燕洵不在乎的灑然一笑,說道:「無妨,燕北地大物博,魏閥若想跟著一起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楚喬眉頭緊鎖,頻頻回頭觀望,眼見雪線由一線漸漸形成一面,就知來人數量不少,孩子咬住下唇,左右觀望地形,怒聲說道:「你是否瘋了,知道有人要至你於死地還敢回來?」
燕洵眉梢一揚,仍舊是那句話:「我不回來你怎麼辦?」
楚喬眼睛突然有些發酸,她向上望著燕洵光潔的下巴,他真的還只是一個孩子,連鬍子都沒有長,紈褲子弟一個,整日不知死活的胡鬧。孩子有些發愣,燕洵見了哈哈一笑,打趣道:「怎麼,感動的想要以身相許嗎?不用,你還太小,誰知道你將來能長成什麼模樣,要不這樣吧,你就跟著本世子,咱們慢慢看看再說。」
「燕北賊子!快快下馬束手就擒!」
平地一聲暴喝突然響起,嬉笑的燕洵眉梢一挑,笑道:「喂,看來我們又有麻煩了。」邊說邊揮鞭催馬,不但沒有停下來,反而走的越發急速。
漆黑的戰甲在夜色中尤其顯得猙獰如山,急促的馬蹄聲如同滾滾悶雷呼號逼近,萬千雪浪騰騰崛起,就像是蒼稷山頂的雪崩,威勢驚人。腳下的大地都在瘋狂的顫抖著,彷彿上古的凶獸已經醒來,要衝破地表,龍躍而出。
「抱緊了!」少年的面容突然變得堅韌如鐵,劍眉緊鎖,握緊馬韁,突然厲喝一聲,戰馬瞬間揚踢飛躍,嘶聲長鳴,勢如疾風,冷風在耳邊如同鋒利的刀子,瞬間掠過,速度快至巔峰,轉瞬就將身後的追兵甩出老遠。
「哈哈!」爽朗的笑聲登時響起,燕北的戰士們齊齊朗聲大笑,紛紛回望魏閥士兵們驚愕的臉孔。小書僮風眠大笑道:「世子,也該讓他們這些世家公子們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燕北戰馬啦。」
燕洵朗聲笑道:「好,就給他們開開眼界。」
話音剛落,燕北的鐵騎齊齊勒住馬韁,屈指為哨,清脆嘹喨的號子陡然響起,然而就在眾人不明所以的時候,燕洵等人身下的戰馬驟然間人立而起,脖頸上的馬鬃紛紛樹立挺直,好像獅子般嘶聲長嘯,聲音激盪,刺破長空,帶著無以倫比的威勢和王者霸氣,令人血脈翻湧,胸口發悶。真煌帝都戰士們座下的戰馬聞聲更是哀鳴一聲,四腿一軟,就趴在了地上,任那些奉了王令的將軍們怎樣鞭打,也不肯站起身來。
楚喬大奇,小書僮風眠一笑,得意洋洋的解釋道:「咱們燕北的戰馬,是天目山下的母馬王和野狼交配而出的,不但腳程極快,在戰場上,更能召喚狼群助戰。帝都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們所養的馬,連戰場都沒上過,只聽聽聲音就嚇的屁滾尿流了,想追我們,簡直是異想天開。」
燕北戰士齊聲大笑,長風激盪,燕洵的大裘在北風中獵獵翻飛,少年高居馬上,朗聲說道:「走,回燕北!」
戰士們大笑一聲:「回燕北!」
馬蹄滾滾,雪霧翻騰,漆黑的天幕下,燕北的戰士們躍馬揚鞭,驀然而去。
然而就在這時,一股危機感突然襲上心頭,多年從事危險工作自然生出的警覺性像是一隻爆破讀秒器一樣發出尖銳的示警,就在孩子還來不及去思索這絲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感的時候,銳利的風聲陡然刺破黑夜,夾帶著雷霆的氣勢,從遠處呼嘯而來。等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幾乎是在彈指一揮間,楚喬一拳正中燕洵的小腹,燕洵吃痛,悶哼一聲,就彎下腰去,剛想要大罵狗咬呂洞賓的楚喬,一隻勁箭頓時從他的左肩橫貫而入,由背部透體而出,鮮血噴湧,力度驚人,少年的身體瞬時間好似斷線風箏,從馬背上轟然跌落,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燕洵!」
楚喬失聲尖叫,一把勒住馬韁,可是這戰馬在急速的奔跑中竟絲毫不懼韁繩的拉扯,仍舊不聽指揮的呼嘯奔跑。孩子大急,猛然躍起,小小的身體頓時跳下馬背,一個前滾翻,就穩穩的蹲在雪原上。
「燕洵!」急速上前,猶如迅猛的小豹子,少年此時已經踉蹌的站起來,孩子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沉聲說道:「有沒有事?」
少年眼神冷冽,眉頭緊鎖:「還死不了。」
「嗖」的一聲,又是一隻勁箭激射而來,楚喬聽聲變位,揮刀狠劈。那箭來的極為迅速,竟和刀鋒擦起了一流火星,照亮了漆黑的漫漫長夜。
「放下武器!」
整齊劃一的低喝聲同時響起,無數的人馬從雪原下憑空而現,足足有上千人馬,人人披著雪白長裘,之前全都伏在雪地上,難怪戰馬經過,竟沒看出絲毫端倪。森寒的刀鋒齊齊對準兩人,刀劍林立,插翅難飛。不遠處,激烈的廝殺聲同時響起,顯然,來不及及時下馬的燕北戰士們已經陷入了重重的埋伏和包圍之中。
人群之後,一身黑色長裘的少年策馬上前,大裘裡的錦袍上繡有金色的祥龍,一隻鋒利的龍爪猙獰的盤踞在衣領上,在獵獵的火把之下,有著刺目的光輝。趙徹半眯著眼,冷冷的哼了一聲:「就知道魏家成不了事。」
鋒利的刀鋒架在兩人的脖子上,孩子眼梢一瞟,見那刀口上都印有盛金宮特有的紫薇金花,一看就知道是大內禁衛。少年封王的七皇子冷眼看了燕洵一眼,隨即眼神又在幼小的楚喬身上轉了一圈,對著侍從們沉聲說道:「帶回去。」
「七皇子,」一名侍從走上前來,眼神微微飄向正在遠處激戰的燕北戰士們,小聲的問道:「其餘的人?」
趙徹眉頭輕蹙,冷哼一聲:「不尊王令,叛國背主,留著還有什麼用?」
侍從心領神會,對著遠處大聲喝道:「七殿下有令,叛國背主之徒,殺無赦!」
轟然的應諾聲頓時響起,霎時間,密集如飛蝗般的箭雨齊刷刷奔馳而出,剛才還豪情激越爽朗大笑的燕北戰士們瞬間化作一具具失去性命的屍體,沉重的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楚喬大怒,耳邊聽著小風眠的怒聲大罵,一雙拳頭緊緊的握起,冷眼望向高居馬上的趙徹,這時,有盛金宮禁軍走上前來,孩子略一掙扎,就吸引了高高在上的皇子的眼睛。
趙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微皺起了眉頭,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把不相干的人都拖下去砍了。」
「誰敢!」一聲厲喝突然響起,燕洵閃身上前,一把將孩子緊緊抱在懷裡,眼神冷冽,毫無懼色的對視著上面的天家少年。
趙徹一愣,怒極反笑:「你還真是不知死活,都到這個時候了,還當自己是燕北世子嗎?」
燕洵冷冷說道:「趙徹,你若是敢做,我保證會讓你後悔莫及。」
趙徹皺起眉來,冷笑道:「我倒想要看看你這只困獸是如何讓我後悔莫及的,動手!」
兩側的精兵突然豎起刀鋒,唰的一聲齊齊上前,燕洵一把拔出匕首,對準了自己的胸膛,眼神如刀鋒冰雪,充滿了一往無前的決絕。
「住手!」趙徹頓時一愣,不可置信的皺起眉頭,在孩子的身上仔細打量,終於沉聲說道:「燕洵,我就給你這個面子,一起帶回去!」
武器頓時被繳下,兩人被推攘上一輛準備好的囚車之中,孩子被少年緊緊的抱在懷裡,一張蒼白的小臉緊貼在他的胸膛上,燕洵左肩的傷口不斷湧出鮮紅的血來,順著脖頸流到孩子的衣衫之中。
「燕洵,」楚喬小聲的叫:「你怎麼樣?」
虛弱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歉意:「丫頭,我連累你了。」
「別這麼說,我們一定會……」
「你放心吧!」燕洵突然打斷楚喬的話,聲音堅韌,斬釘截鐵的說道:「我會保護你的。」
孩子身體一僵,頓時就愣住了,多久之前,在那座破敗的柴房之內,也有人這樣認真的跟她說過同樣的話。
「月兒,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大風呼嘯而過,燕洵失血過多,身體冰冷,一陣顫慄。孩子陡然伸出纖細的手臂,緊緊的抱住少年的身體,頭顱卻偏向左邊,那裡的不遠處,是一座不高的土丘,烏雲散去,有慘淡的月光灑了下來,孤零零的一匹戰馬上,坐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少年挽著弓,箭鋒對準自己這邊,燕洵肩膀上的傷口,正是拜此人所賜。
儘管相隔那般遠,可是楚喬卻似乎能看見那人的模樣和眉眼。她緊緊的抱住燕洵越來越冷的身體,咬住下唇,在少年的背後,孩子的一雙小手,漸漸的握成了拳頭。
夜色淒迷,重雲散盡,月光清冷如水,諸葛玥緩緩放下弓弩,看著越來越的盛金宮囚車,久久沒有離去。
這漫長的一夜,終於就要過去。
天明時分,西北傳回捷報,尚慎大捷,燕王被俘,不日就將被押回盛都。
帝國一片歡騰,第二日,旭日初升,又是一個豔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