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西白城顯然要更熱鬧一些,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滿是商人小販的叫賣聲。
燕洵的馬車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之中,滿街燈火閃爍,到處都是各種稀罕的物件,很多都是從懷宋卞唐等地傳入,此處已經接近邊城,商貿繁榮,百姓生活也越發富足一些。
「少主,」阿精沉聲說道:「我們要補充一些乾糧,馬匹也需要更換,希睿已經去準備了,我們要在這裡等一會,您看,我們是不是先去投宿。」
「不用,」燕洵說道:「連夜趕路。」
「是。」阿精沒有反駁,事實上他也只是一個小小的提議罷了,自從離開尚慎,燕洵就一路疾馳,很少休息,他跟了燕洵這麼多年,自然深知這其中的深意。此次表面上雖然是刺探卞唐情況,和那人見面會盟,聯手協議。其實少主心裡想什麼,他很明白。
希望姑娘平安無恙!
阿精在心裡再一次默念一次。
走了很久,仍舊沒能出了工藝首飾的市場,據排在最東面的馬匹市場更是遙不可及,希睿他們還應該再等一會,阿精就駕著馬車一點一點慢悠悠的四下觀看,樣子十分悠閒,就好像是真的遊人一般。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登時從市場的西面傳了過來,馬車裡波瀾不驚,毫無反應,一旁的一名書生樣子的男人不著痕跡的靠上前來,然後對阿精說道:「屬下去看看。」
「岳老大,你也別兜兜轉轉的,這個女人我要了,你要麼就開個價,咱們行就商量商量,你要是再跟本少爺廢話,我可就直接搶人了。」
一個一身白袍的男子,手拿一柄扇子,在幾個家丁的護衛之下,慢條斯理的輕聲說道。看他衣著華麗,定是大家子弟,可是一張臉孔卻頗為惹人厭煩,滿是猥瑣無恥的神色,雖是說著這樣的話,可是一雙眼睛卻目不轉睛的緊緊的盯著那名坐在地上,滿身傷痕的女子,散發出貪婪的光彩。
周圍圍觀的百姓見有熱鬧可看,人人哄笑,叫起好來,可見這裡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多了,眾人已經麻木,絲毫不覺得這其中會有什麼不妥。
那名女子滿頭烏黑長髮,面色蒼白,垂著頭坐在地上,手腳都被捆綁起來,靜靜的一動不動。可是雖然她低著頭,眾人還是可以從她光潔的皮膚和弧度完美的下巴上看出這女子的豔色,寬大的衣袍十分不合身的濕漉漉的套在身上,更顯得她身材玲瓏,凹凸有致。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面更密密麻麻的佈滿了鞭痕,顯見是受了不少的鞭打虐待。
岳老大手拿著一張白紙,在白衣男子的面前揮了揮,極高傲的說道:「王公子,你可看好了,這是普通人家的女人嗎?這是帝國長老會昭明大公的親生女兒,是咱們大夏的頂尖的天之驕女。換在平時,別說你想將她買回去收入私房了,就是你想看上一眼,都會有人準備著隨時挖你的眼珠子,若不是人家小姐如今落魄了,哪有咱們兄弟的份?就這身份,就這地位,就這模樣,要你二百金,還貴嗎?」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大驚,馬車裡的燕洵眉頭輕輕皺起,一把掀開簾子,對阿精沉聲說道:「阿精,去看看。」
說罷,就跳下馬車,向著人群中央就走去。
隱藏在人群中的護衛們一見頓時齊刷刷的擠進人群,為他開出一條路來。
這時,那名女子突然揚起頭來,眼神倔強的看著岳老大,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你會遭報應的!」
這時,眾人登時看清楚了她的全貌,頓時齊齊發出一聲驚呼。只見女子面容極美,杏眼柳眉,紅唇雪膚,修長的脖頸好似天鵝般優美,隆胸窄腰,身材窈窕,即便是這樣狼狽,仍舊遮不住她的豔麗,一雙眼睛好似秋水,雖然冰冷仇恨,但卻別有一番難掩的風姿。
王公子是首次聽到她說話,只覺這女人說起話來聲音甜美,好似銀鈴,根本就沒注意她說的是什麼,眼巴巴的看著她,眼珠子都差點沒冒出來,突然一咬牙狠心說道:「不貴,買了!」
岳老大聞言極為高興,笑著說道:「那就成交吧,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如何?」
王公子興高采烈的就要拿銀票,突然眼珠一動,嘿嘿一笑,伸手摸了摸下巴,說道:「岳老大,我要花這麼多的錢,你說,我總得驗驗貨才放心啊!」
圍觀的行人一聽,登時嘩然,岳老大一愣,隨即一拳狠狠的打在了王公子的胸口上,笑罵道:「你這個淫賊,你要是那麼大放想在這裡驗貨,我也不阻著你。」
眾人心領神會,誰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紛紛大聲起鬨,好像生怕王公子不在這裡驗貨一般。那女子此時終於露出驚恐之色,眼淚盈在眼眶處,卻強忍著不肯流出來,緊咬著下唇,呼吸急促,恨不得一頭撞死,偏又動彈不得。
旁邊一名看管奴隸的人販子見了,一鞭子抽了下去,喝道:「老實點!」
王公子見了,一把推開那個鞭打她的人,說道:「一邊去,老子都要買了,你還在這裡打,到底有沒有把老子放在眼裡。」隨即轉過身來,對著岳老大說道:「在這裡怎麼成,咱們找個客棧,就在那裡驗貨,你要是不放心就在一旁看著。」
岳老大笑罵道:「你吃著老子看著,老子犯賤嗎?算了,看在公子跟我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就前面的歸雁客棧,咱們這就去吧。」
王公子嘿嘿笑著,吩咐身旁的小斯幾句,上前一步就衝著女子走去,一邊走還一邊笑著:「小美人,別害怕,本公子會好好疼你的。」
女子目光如死灰一般,卻倔強的沉聲說道:「你殺了我吧,我不會從你的。」
她雖然說的強硬,可是聲音卻清脆有若百靈,王公子更是咧開嘴來淫笑兩聲:「別怕啊!本公子怎麼捨得殺了你,你是本公子花大價錢買回來的心肝寶貝,我疼你還來不急呢!至於從不從我嘛,可就不是你說了算了!」
「一群畜生!我淮陰戰士,不會放過你們的!」
「哈哈!淮陰?淮陰早被皇帝滅了,知道罪名是什麼嗎?背叛帝國,裡通外敵,誰也救不了你,現在誰來也不好使,就算是燕北獅子來,老子也能將他螞蟻一樣的碾死!」
「轟!」猛然間,眾人只見一道青色身影頓時閃過,一身白衣,趾高氣揚的王公子霎時間就好似風箏一般的騰雲駕霧的飛了出去,直直飛出七八米遠,才轟的一聲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少主。」書生冷冷看了王公子一眼,隨即恭敬的轉身走了回來,只見人群之後,一名穿著一身墨綠色長袍的男子緩緩自人後走了出來,步伐緩慢,面色冷淡,看不出半點喜怒。
他目光淡淡的從眾人身上掃過,看了一眼從地上狼狽的掙扎而起的王公子,隨即指著那個狼狽的坐在地上的女子,說道:「帶她走。」
岳老大看著趴在地上,久久爬不起來的王公子,戰戰兢兢的說道:「你是什麼人?想強搶嗎?好大的膽子,不怕我報官嗎?」
眾人聽岳老大嘟囔了半天,竟然搞出這麼一句話,不由得轟然大笑。要知道岳老大在這西白城招兵買馬的販賣奴隸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一直是欺善怕惡的主,向來遇上軟柿子就又掐又捏往死裡欺負,遇上厲害的人物就報官,讓官府出面,眼下見他被嚇成了這個樣子,顯然是看出了點端倪了。
燕洵淡淡的回過頭去,微微皺起眉來,語調低沉的說道:「店家,這位姑娘是淮陰赫連氏的千金,這樣的身份,你也敢動,是不是膽子太大了些。」
岳老大壯著膽子叫道:「赫連氏又怎麼樣?淮陰已經敗了,任誰都能上去踩上一腳。別說她,就算現在燕北的王,當初在真煌還不是人見人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些人上人一旦家業敗了就連狗都不如,我這是合法的生意買賣,有何不可?」
燕洵沒有說話,他只是緩緩的眯起眼睛,淡淡的看著這個男人,眼神裡光芒盈盈,別具幽光。
岳老大被他看的有點發毛,故作鎮定的說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兄弟,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就此交個朋友,這件事情我也不向你追究了,你看怎麼樣?」
燕洵斜睨著他,嘴角一牽,突然感覺有幾絲好笑。
「他奶奶的,都傻愣著幹什麼?都給我上,打死他個王八蛋!」被摔得眼冒金星的王公子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對著一眾手下大聲瘋狂的叫著。
燕洵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話,徑直走上前去,就向那女子走去。
岳老大一咬牙,猛的一揮手,自己的手下們也紛紛上前,露胳膊挽袖子就要開打。可是這時,原本圍觀在周圍的一些普通人突然身手矯健的沖上前來,就和這些人鬥在一處,三下五除二,就將王公子和岳老大的人打翻在地,剎那間,遍地橫七豎八的大漢慘叫哀鳴,不斷翻滾。
燕洵站在那女子身前,低頭望著她,見她衣衫破爛,回頭對阿精說道:「拿件衣服來。」
阿精一愣,趕緊脫下自己的外袍,燕洵接了過來,居高臨下的遞給女子,說道:「穿上吧。」
赫連家的小姐頓時就愣住了,她不可置信的仰著頭,手指顫抖著,似乎怎麼也拿不住拿件衣服一樣。連日以來的折磨動盪,居無定所的漂泊流浪,被一個人轉賣給另一個人的羞恥侮辱,從未忍受過的艱難和坎坷,早已讓這個女子身心俱疲。她一直強忍著,不哭不鬧,竭力保持著赫連家最後的尊嚴,可是此時,她的眼眶卻突然紅了,她抿緊嘴角,接過那件衣服,緊忙低下頭去,一滴眼淚啪的一聲打在手背上。
王公子看的臉色大變,沒想到自己打遍西白無敵手的護衛隊竟然在人家揮揮手之間就潰不成軍,王公子被嚇的牙根打顫,瑟瑟發抖的說道:「你給我等著,有種的就別跑。」說罷,自己當先跑掉,幾下就沒了蹤影。
岳老大一看王公子跑了,整個人都崩潰了下來,一改之前的硬氣,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燕洵的身前,大聲的哭道:「請大俠看在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八娘子的份上,給我一條生路啊!」
燕洵一愣,看著這個哭的驚天動地的大漢,不知道的還會以為要被賣身為奴的人是他一般。聽著他這耳熟能詳的說辭,一時間只覺得一陣厭惡,他不動聲色的緩緩說道:「你想要錢嗎?你買給那個混蛋多少?」
岳老大登時心下大喜,沒想到這人真的是大俠風範,吃軟不吃硬,一邊哭著一邊說自己生活所迫,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為了父母親人,老婆兒女,才鋌而走險的走上了這條充滿了荊棘坎坷的道路,如今一同工作的兄弟大多在戰亂中死去,無數的老弱婦孺在等待著他去照顧撫養,說的自己好像是照顧孤寡老人的人民公僕一般。最後才看似不在意的說出女子賣價是二百金珠,自己當然不敢收大俠這麼多錢,可是為了兄弟的父母生活富足,為了他們的子女能夠上學堂得到良好的教育,自己就算成了全天下最無恥的敗類也無所謂,於是決定打個折,只收燕洵一百九十九金珠。
就在所有圍觀的群眾都聽不下去了的時候,燕洵終於人道的打斷了這傢伙聽起來像是失足青年座談演講的長篇大論,開口說了一句讓岳老大痛不欲生的話。
「你那麼多廢話幹什麼?再說我也沒有錢。」
岳老大的表情在瞬間凝結,整個人呆若木雞,險些一口氣背回去,眼睛不斷的瞄向女子,就差說出來你沒錢就把人給我放下了。
燕洵看著他那貪婪的樣子冷冷一笑,說道「但是我有金子,你看這些夠不夠。」
說著,對著一旁的一名有一雙藍眼睛身材高挑的異族女子望去,那女子甜甜一笑,眼神好似蜜水,桃花般望了周圍的眾人一眼,隨後從後面的馬車裡拿出一個包袱,嘩啦一聲將裡面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一座小山一般的金子登時嘩嘩的掉了下來,岳老大和在場所有人的面孔在霎時間化成了一眾呆滯的表情,人人目瞪口呆的望著那堆積了滿地的金光燦燦的金子,整個市場一片安靜。
燕洵淡笑道:「看來是夠了,那我就走了。」
岳老大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這麼多的錢,夠去買一個西白城了,竟然只是買一隻小小的女奴?眼看著燕洵身邊的下屬真的抱起女子向長街的另一頭走去,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做夢。
待燕洵走的遠了,圍觀的眾人才反應了過來,然而他們只是轟的一聲就集體撲向那些光閃閃的金子。唯恐落人其後,燕洵走的遠了,還能聽見岳老大在拚命的嘶聲尖叫著:「這是我的,都給我滾開!」
一抹冷笑緩緩的爬上了燕洵的嘴角,一群貪婪的傢伙,面對悲慘災難熟視無睹,那麼,就應該讓他來給他們上這一課吧。
赫連家的小姐滿身是傷,被阿精攙扶著,隨後隨著燕洵一同坐進了馬車裡,抬頭說道:「多謝公子搭救,小女子無以為報。」
燕洵沒有說話,他靠在那裡,似乎是在想什麼事情,女子見他不說話,也不敢開口,只得在一旁坐著。
「昭明大公是怎麼死的?」
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赫連小姐一愣,連忙驚喜的問道:「公子認識家父嗎?你是家父的朋友嗎?」
「不是,」燕洵搖了搖頭:「我只是好奇。」
赫連小姐臉上的光芒頓時退去,她輕咬下唇,默想了片刻,說道:「父親被下屬出賣,城還沒破的時候就被割下了頭顱,二叔帶著淮陰的令牌投靠了十四皇子,開城投降。」
「十四?」燕洵眼神微微一斂,喃喃道:「趙飏?」
努力回想這個人,他甚至都沒有什麼印象,看來真是天不亡趙氏,若是沒有趙徹坐鎮真煌穩定人心,若是沒有趙飏出兵四方征討不服帝國的藩王,單憑這場動亂,就能徹底終結趙氏王朝。畢竟這一次的動亂,不單單是帝都的一場動亂,它像是一個導火索,引爆了燕北長達八年的仇恨和怒火,引爆了大同行會籌劃了幾十年的一次變革,引爆了大夏皇朝長達三百多年的高壓統治下的民聲哀怒,更引爆了這整個西蒙大地足足幾千年的奴隸惡制!
「我叫赫連凌,公子救了我,以後,我就是公子的人了。」女子嬌嫩的聲音緩緩說道,然而燕洵卻沒有半點反應,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思慮之中,並無回話。
赫連凌微微一嘆,不知為何,心下突然一酸,這時,外面突然猛然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呼聲,好似有很多人一起齊聲哀嘶一般,聲音刺人心肺,慘烈至極。
赫連凌一愣,撩開窗簾就想向外面看去。
誰知燕洵卻一把伸出手來將她的頭壓下來,以手掌矇住了她的眼睛,沉聲說道:「不要看。」
赫連凌一愣,身子頓時一僵,臉頰卻緩緩升起兩絲紅暈,她乖巧的沒有動,安分的任燕洵蒙著自己的眼睛,也不反抗。只是不斷的在燕洵的大手下眨巴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不斷的刷過燕洵的手掌,有微微的麻癢。
「這些人做夢都想要錢,我就給他們,只是恐怕他們沒有這個享受的福氣。」
燕洵聲音低沉,嘴角牽出一絲冷笑。
這個世上居心叵測的人太多了,理應殺掉,再換一批。
七七五年,注定是一個紛亂的並且深深應該被後世記住的年代。最起碼大夏東南重鎮西白城的城守王守之是這麼認為的。聽說兒子在市集上吃了大虧的王城守,帶著大批的衙門兵士趕到現場,然而所見的情景卻足以使他在以後的無數個夜晚從噩夢中驚醒。
一堆金光燦燦的金子之上,密密麻麻的倒滿了滿身都被腐蝕的完全潰爛的屍體,這些屍體已經完全不成樣子,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樣,有的人的眼睛都已經被自己生生摳出,可見他們在生前受到了怎樣痛苦的折磨,而在他們的身前,那些彎彎延延的鮮血竟然聚集成幾個血紅刺目的大字:喪盡天良者,天罰之!
所有人站在那幾個大字面前,都覺得自己的脊背一陣涼嗖嗖的涼氣緩緩的升了起來。王守之的兒子更是兩條腿都在不斷的顫抖,突然他猛地跳了起來,身上一處細小的血洞登時冒出一隻小小的青色蠱蟲,那隻蠱蟲以肉眼可見速度在飛速的生長繁殖,不出一刻鐘的時間,就已經遍佈他的全身,眨眼間,那個剛才還在耀武揚威的城守公子竟然就這樣生生由一個大活人變成一具沒有半點生命的白骨,而就在他的最後一隻眼珠被蠱蟲吞噬的時候他仍在拚命不斷的發出淒厲的嘶吼。
所有在現場的人都被這一幕深深的震撼,王守之甚至沒有下令讓人去救他自己的兒子。大夏和西北異族中間隔著犬戎凶兵,已經有三百多年來沒和關外的異族們接觸過了,這些靠近東南的地帶更是無人得知寒冷的西北大陸上有這樣殘忍的手段。這些東西在他們眼前,已經不是人力所能比擬的。
於是在得知了事件的始末之後,所有有份在西白城販賣奴隸的商人在一夜之間全部逃走,甚至沒有記得帶上那些奴隸,而王守之城守則在當晚率領百官一起釋放了那些奴隸。並且焚香祭天,祈求上天的寬恕,他有十八個兒子,死一個沒所謂,在這樣的自我安慰之中,這件事情就這樣的不了了之,沒有一個人敢去追查,而那堆擺放在大街之上的金子則沒有一個人敢去動上分毫,漸漸的被黃沙所覆蓋。直到有一天,幾個三四歲的孩子跑到那裡,從黃沙裡找出一堆圓滾滾的金珠子,孩子們開心的用著這些金珠子打彈弓,在無人發覺之中將這些被風崖郡的人們視為洪水猛獸的金珠子打了個乾淨。
後世的人們只知道,在西蒙大地的歷史長河中,是燕北第一個打起了廢除奴隸制,人人平等的偉大旗號,為後世的子民百姓開闢出了一個萬象更新的偉大帝國。卻不知道實際上在這之前,大夏東南的西白城就已經廢除了奴隸制,該城的城記上時這樣記錄的:智仁禮賢穎慧城守王守之,悲天憫人,同情下層奴隸,高瞻遠矚,思慮謹慎,甘冒天險,廢除奴隸制,堪稱時代的表率,歷史的偉人,帝國的……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白蒼歷七七五年八月十七,坐擁東南,歷史傳承長達上千年的卞唐古都唐京,終於在這個風雨如晦的夜晚,對著全天下宣佈:九月初九,皇太子李策大婚,迎娶大夏九公主趙妍,大赦天下,舉國同慶。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燕洵正在路上,阿精撩開馬車簾子沉聲說道:「少主,那個女的還在後面跟著呢。」
外面下著滂沱大雨,天色昏暗,一片蕭索。
燕洵微微皺眉,面色微微有些白,他皺著眉頭緩緩睜開雙眼,沉聲說道:「東西都給她了?」
「偽造的身份文書,一百多的金珠銀票,還有乾糧行李,可是她固執的不肯在留在城裡,一直在後面跟著。」
「那就沒辦法了。」燕洵緩緩說道,連日來的趕路讓他的氣色很不好,他靠在馬車裡,放下了簾子。
阿精回過頭去,只見遠遠的大雨中,那名千金小姐一步一踉蹌,幾次都險些摔倒,不由得緩緩嘆了口氣。
「阿精,」燕洵突然叫道:「拿一件蓑衣給她,告訴她不要再跟著我們。」
阿精一愣,連忙答應一聲,對一旁的下人原話吩咐。
過了一會,大雨漸漸小了,天色發暗,剛剛是下午,就已經一片昏暗。
前方有一處茶寮,眾人下來休息,阿精一路上心下疑惑,不時的拿眼睛疑惑的看向燕洵,燕洵靜靜的喝茶,突然沉聲說道:「你想說什麼?」
阿精一愣,撓了撓腦袋,嘿嘿笑道:「少主,我就是好奇,你平時不愛管閒事的,怎麼對這位赫連小姐?」
下面的意思不言而明,燕洵卻沒有反駁。就此沉默了下去,阿精不由得暗道自己真是多嘴,少主也是男人,並且位高權重,正當壯年,姑娘這麼久不在身邊,對別的女人多看兩眼有何奇怪,自己何必說出來。
「阿精,你信不信鬼神?」
燕洵突然開口問道,阿精一愣,傻乎乎的張大了嘴,問道:「啊?少主你說什麼?」
燕洵自顧自的說道:「我以前是不信的,現在卻有些相信因果報應這些東西了。」
他放下茶杯,突然輕輕一笑,抬起頭來望著東南的方向,緩緩的深吸一口氣。
「阿楚一個人在外面遊蕩,若是也遇到這樣的事,希望也有人能夠對她施予援手。」
燕洵目光悠遠,帶著說不盡的疲累,像是濃濃的海水。
天邊烏雲散去,雨過天晴,卞唐,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