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淺淺的一彎,光華瑩白,如水銀般傾瀉一地,整個金吾宮都籠罩其中,如煙水華,霧氣迷濛。卞唐地處赤水江南,氣候宜人,一路假山流水,小橋花樹,連綿的宮闕樓台如山巒般連綿起伏,重疊不絕。
李策像是一個半大的瘋孩子,拉著楚喬在被月光籠罩的宮閣殿宇中奔跑,夜風有些大,吹得楚喬披散的長髮在背後紛飛張揚,幾次都險些迷到眼睛。
月光如水,那些或金碧輝煌或古樸典雅的紅牆碧瓦好似璀璨星光下的爍爍碧波,李策的大紅衣衫迎風鼓舞,像一隻風箏,一路上遇到的宮女侍從官員無不惶恐的跪在道路兩側,任兩人飛奔而去,在他們身後還跟著大批的宮女和侍從,手握著戰刀提著裙襬,迤邐一行,好似追風的蝶。宮廷特有的彌合香輕輕的飄散在空氣中,奢靡的金粉在夜風中搖搖晃晃的飛捲,在八寶宮燈的映照下亮晶晶的,好似盛夏江畔的螢火蟲。
「等……等等……」
楚喬中毒體弱,又多日未盡米食,跑了這麼幾步竟然就氣喘了起來。
「等等,」好不容易停了下來,有些岔氣,她一手按著腰,一手指著李策,氣喘吁吁的問道:「李瘋子,你要幹什麼去?」
這番運動下來,楚喬蒼白的臉頰略顯紅潤,一身鵝黃色的長衫,上面繡著大朵的水紋薔薇,裙襬上有飄逸的絲絛,長髮有些凌亂的散在背後,偶爾還被頑皮的風撩起,散發出幽幽的香氣。
李策彎著腰,離她很近,瞪著眼睛看著她,也不說話。突然眼睛一亮,猛的站起身來,左右望去,撫掌一笑,徑直走到跟在後面的一名宮女身旁,探手從她的發間取下一隻珠花。
那是一隻很俗氣的蝴蝶簪子,上面是一雙藍色的彩蝶,是宮人常佩的事物。只是那簪子是以紫玉做的,看起來十分精緻。李策隨手從腰間解下一串玉玲瓏,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的昂貴珍品,隨意的遞給那名宮女,笑眯眯的說道:「跟你換。」
小宮女被嚇呆了,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臉色慘白的說道:「奴婢不敢。」
李策也不氣惱,一把扔給了她,說道:「不換不行,我喜歡這個。」
然後他轉身就朝楚喬走來,一邊走一邊將簪子上的兩隻蝴蝶扯了下去,這簪子做工竟不錯,有一隻扯不下來,他就張開嘴用牙齒去狠咬,然後呸的一聲吐了一口,回頭對那小宮女說道:「以後不許用茉莉香,我不喜歡聞。」
庭院兩側的玉蘭剛剛開苞,半開半合,形狀甚是高雅。剛下過大雨,花圃裡泥水堆積,泥土十分鬆軟,李策也不管自己的靴子昂貴,大咧咧的就走進了花圃之中,引得後面的太監宮女們一陣尖叫,只見他挑挑揀揀,才折了一隻花苞初綻、形若小荷般的紫玉蘭,手指修長靈活的將玉蘭花徑綁在簪子上,然後拿在眼前細細端詳,露出一口白牙,開心的一笑。
「殿下……」
「太子殿下……」
楚喬看著眼前跪著一地誠惶誠恐的宮人們,烏壓壓的一片,而李策卻好似沒看見一般,只是端詳著那朵玉蘭花,笑眯眯的,眼睛彎成一條線,像一隻,對,像一隻狐狸一樣。
「漂亮!」
幾步走到楚喬身邊,李策出手很快,手法靈活的緊,幾下就將楚喬的長髮用簪子鬆鬆的挽起,玉蘭垂在耳側,髮間有著清淡迷離的香氣,楚喬一愣,下一刻,就聽宮人們奉承討好的讚歎聲。李策站在她的面前,得意的笑著,抿著嘴角,眼梢微微上挑,下巴微微揚起,很是開心的樣子。
「李策,你幹什麼?」
楚喬有些窘迫,她一生似乎還沒被人這樣看著過,伸手就要去摘鬢間的那朵蘭花。
「哎!幹什麼?」清脆的一聲,李策一把打掉了楚喬的手,皺著眉很認真的說道:「喬喬,你是個女孩子,能不能有點女孩子的樣子?」
楚喬一愣,突然覺得這話十分耳熟,想了想,才想起在塢彭的田城守府上,諸葛玥也曾為她描眉綰髮,然後怒斥她:「每天不是白的就是黑的,好像出殯一樣。」
她的臉孔突然一紅,微微有些愣,就聽李策在耳邊一笑:「走吧,我帶你出去玩。」
然後男人很嚴肅的回過頭來,沉聲說道:「誰也不許跟著,男人跟著我就跳河,女人跟著這一輩子也別想有侍寢的機會。」
聽著這樣匪夷所思的威脅,楚喬頓時就愣住了,但是她卻驚奇的看到那些人明顯的面色一變,呆呆的跪在地上,一個也不敢再跟上來。只有後面的幾人悄悄的站起來離開,那模樣,似乎是去報信去了。
「我們走!」
李策湊到楚喬耳邊,嘿嘿一笑,然後拉著她就跑到城門前,翻身騎上一匹馬,竟然自己坐在前面而讓楚喬坐在後面,還開心的大叫道:「喬喬快,別讓他們追上!」
楚喬這才想起這個男人是不太會騎馬的,於是她一抖韁繩,清脆的喊了一聲,馬兒就嘀嘀嗒嗒的在青石道上飛奔了起來。
「哦!」
李策張開雙臂,開心的大叫。夜風有些大,衣袍無聲的飛起,被風吹的緊貼在身上,李策大喊道:「喬喬!快!」
「駕!」
楚喬一抖韁繩,馬兒迅速的奔馳在太清路上,偌大的宮殿群中,守衛們齊刷刷的跪在兩側,宮燈閃爍,夜風冰涼,隱隱有著荷花的香氣,馬蹄的回聲在廣場上來回迴蕩著,李策哈哈大笑,笑聲爽朗,透著自由自在的朝氣。
楚喬長久鬱結的心情一時間也開闊了起來,鬢間的花瓣不時的輕觸她的耳朵,有些癢,她聳了聳肩,依舊放馬,深深呼吸,只覺這多日來的困頓一遭而去,四肢百骸都舒爽了起來。
快馬奔馳,漸漸出了內城,楚喬遠遠的回過頭去,只見後面有大批的宮燈亮起,馬蹄聲聲,似乎有人追來。李策卻全然不在乎,顯然已是久經陣仗的老手,指手畫腳的指揮楚喬逃跑,穿街走巷,一會就將後面的人影甩掉了。
此時風露清棉,前方正是一湖靜水,湖面上花船幽幽,有婉轉悠揚的歌聲和絃樂迴蕩其上,淨水如墨,月光淒迷,悠然反射的白色的光,波光粼粼,照射在兩人的臉上,好似開出無數朵雪白的梨花。
楚喬翻身就跳了下來,將馬韁拴在一顆樹上。
「喬喬,扶我一把,扶我。」
李策叫道,聲音很是輕快,楚喬扶著他的手,李策笨拙的蹦了下來,然後幾下跑到湖邊,伸手拘了一捧手,笑著說道:「好涼啊!」
楚喬也走過來,蹲在湖邊,手指撥動著湖水,水溫暖暖的。
湖兩側很熱鬧,有講書的、有雜耍的、有賣唱的、有各種兜售商品的小販,還有幾家招牌暖色的青樓酒館,姑娘們的脂粉氣飄散在湖面上,和那些靡靡的歌聲一起悠揚的迴蕩著。
楚喬突然就不想說話了,這樣的環境裡,她總是覺得詞窮,慵懶的,卻又侷促著,多年來,這樣的生活似乎都離她很遠很遠,遠的好像已經無法融進去了。
李策側著頭望著她,嘴角彎著,突然一下站起身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叫道:「跟我來跟我來,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這裡並不是唐京的幾條主街,商貿酒樓也不如正街繁華,只是多了幾分古樸的民風,很多麻衣的百姓穿梭其中,還有不知道誰家的孩子,四處跑來跑去的玩耍。李策對這地方似乎很熟悉,拉著她在人群中來回穿行,絲毫不介意那些泥腿泥腳的苦哈哈們會弄髒了他的袍子。
他們兩人穿著顯貴,長相更是年輕秀美,一會的功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更有一些小商販們上前來兜售朱釵脂粉,遊說李策為他美貌的小娘子買胭脂。
一路奔跑,忽見前方有一顆大榆樹,樹下有一家小攤位,攤主是一個年輕的女子,不是很漂亮,但是白白淨淨,眼睛很大,水汪汪,一身藍色的衣裳,旁邊是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攤位前人不多,但是隔得老遠就能聞到一陣濃郁的香氣。
「老闆娘!」
還沒跑進去,李策就大聲喊道。
那名女子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笑著說道:「是大公子,您又來了?」
「是啊!」李策拉著楚喬找到一個角落的小位子,說道:「我帶了朋友來,兩碗麵,一盤牛肉,半碟蝦餃,多放醋。」
「嗯,」年輕的老闆娘笑眯眯的答應,她旁邊的年輕人衝著楚喬和李策侷促的笑著,卻不說話。老闆娘說道:「您還是第一次帶朋友來呢。」
楚喬奇怪的看著李策,皺眉道:「你和她很熟?」
「是啊,」李策笑著說道:「我小時候就常來,那時候總是偷偷出宮,有一次被侍衛追的狠了,就脫了衣服給了一個小孩讓他幫我把人引開,結果錢袋拴在衣服上忘了拿下來,遊蕩一天餓了,正好碰到這家的老闆娘,哦,那時候她也不大,跟著爹媽在這裡擺攤,她看我餓了的狠了,就請我吃麵,以後我就常來了。」
「哦。」楚喬點了點頭,只是看著他的眼光仍舊有些奇怪。
「喬喬,是不是很感動啊,覺得我不光是金玉其外,內裡其實也是錦繡一片?」
楚喬翻了個白眼,雙手托著下巴,連話都懶得答。
一陣香氣傳來,年輕的男人端著面就走了過來,咿咿呀呀的示意他們吃飯,看那樣子竟然是一個啞巴,年輕的老闆娘跟在後面,眼睛有些奇怪的向這邊望著。楚喬一愣,定定的望著她,老闆娘似乎感覺到她在看自己,輕輕一笑,說道:「小姐看的沒錯,我眼睛是瞎的,看不見東西。」
面剛一上桌,李策就開始埋頭大吃。
楚喬頓時一陣尷尬,不好意思的說道:「哦,對不起。」
「沒關係,」老闆娘笑容很平和,輕聲說道:「我打小就看不見,也沒覺得怎麼樣,就是平時上街買菜有點不方便。」
楚喬吃了兩口,面很香,她突然想起一事,抬頭問道:「你看不見,怎麼知道我是位小姐的?」
「聞到您身上的玉蘭香了,還是新鮮的,想必是剛摘下來的花骨朵。」
「哦,」楚喬點了點頭,說道:「您鼻子真靈。」
「眼睛看不見,別的就好用一些。」老闆娘一笑,這時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從後面跑出來,站在她的身邊,眼巴巴的瞅著楚喬,楚喬對她一笑,那孩子頓時就膽子大了起來,跑過來說道:「你給我講故事好嗎?」
老闆娘臉一板,說道:「倩兒,回來,不許打擾小姐吃飯。」
「沒關係,」李策一邊吃一邊說道:「反正她也不餓。」
楚喬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說不餓是假的,她狠狠的瞪了眼男人,卻不忍心拒絕這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摸著她的頭說道:「我不會講故事啊。」
「那我給你講吧。」
孩子幾下爬上凳子,端坐在桌子的另一側。這時有別的客人來,老闆娘就去招呼別人。楚喬見她的丈夫在她的手上畫了幾下,她就點頭衝著那幾個人走去,顯然兩人之間竟是用這樣的方式溝通的。
這時只聽那小孩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們吃吧,你們一邊吃我一邊給你們講。」
楚喬點了點頭,加上實在餓得緊了,就開始吃飯。
小孩從兜裡掏出幾個小泥偶,都是做工十分粗糙的東西,她拿起一個手拿小劍光著膀子只在腰間圍了一塊破布條的泥偶,說道:「他是大皇帝。」
「噗!」
李策正在喝茶,聽見她的話一口就將茶噴了出來,楚喬躲閃的及時,那孩子卻遭了殃,李策連忙給孩子擦臉,不好意思的笑:「看你娘的樣子就知道,你年紀再小也是個小美人,唐突了唐突了。」
孩子倒不覺得怎麼樣,她抹了下臉,不在意的繼續拿起另一個泥偶,是一個穿著紅衣服的泥偶,說道:「這是一個很有名的美人。」
「我知道了,她一定是大皇帝的妃子。」
「不對,他們不認識,有一天,他們在街上遇見,各自沒看見,就走了。」
李策皺起眉來,說道:「這算是什麼故事,兩人一起上街,誰也沒看見誰,就走了?」
「你真沒見識,」小孩說道:「大皇帝都是坐在大車裡的,有很多當官的前後跟著,能隨便見人嗎?像你這樣隨便坐在小吃攤上吃東西的人,會是大皇帝嗎?」
楚喬一窘,就見李策嘿嘿一笑,說道:「有道理,有道理。」
「後來有一天,他們又走在街上,互相又沒看見。然後,又過了一年,他們又一起走在街上,但是互相還是沒看見。」
孩子一手拿著一個泥偶,反覆讓他們相遇又分開。
李策無奈的嘆道:「你這個故事不會就是這樣的吧,」他伸手比劃了一下:「就這樣,相遇?誰也沒看見誰,又分開?」
「不是,」孩子很認真的搖頭,「後來大皇帝的國家被人打滅了,他流落街頭,又和很漂亮的女人相遇,正好有人追殺大皇帝,女人把他救了,他們就相愛了。」
孩子小臉很認真,甚至還帶著幾分神聖,她一字一頓的說道:「他愛她,她也很愛他。」
「但是大皇帝要復國,整天不開心,女人為了讓大皇帝開心,就決定幫助皇帝復國。」
「等等,」李策又問道:「她一個女人,又不是大官,怎麼幫皇帝復國?」
「都說她是很漂亮的女人啦,大官都是很色的。」孩子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又拿出了兩個泥偶,一個身上披了塊黑布條,胯下有一隻小掃把做成的小馬,楚喬覺得很像自己前世看過的電影裡的阿里波特,就聽小孩指著這個掃把男說道:「這是大將軍,就是他帶著人把大皇帝的國家滅了的。但是他也很愛這個女人,看著女人難過,他就覺得很後悔。」
小孩又拿出一個人偶,這個人偶穿的比較整齊了,身上掛著幾根布條:「這是另一個國家的大皇帝,也很愛這個女人。」
孩子將四個人偶放在一起,比劃著說道:「他愛她,他也愛她,他也很愛她。但是她不愛他和他,她只愛他。但是他不自信,他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所以他覺得她可能愛上了他或他,於是他就很傷心。而另外兩個人都知道她愛他,所以也很傷心。」
楚喬和李策聽的滿頭黑線,只見孩子繼續很認真的說道:「後來大皇帝派人埋伏,讓女人約大將軍談判,女人不知道,大將軍卻知道,但是他還是來了,於是他就被大皇帝殺死了。」
「啊!」楚喬眼梢一跳,心裡突然突的一聲,涼了大半。
孩子將披著黑布的掃把男面朝著桌子放倒,繼續說道:「於是大皇帝重新復國了,女人很傷心,離開了大皇帝,結果遇上了另外一個皇帝。大皇帝很生氣,就派兵攻打另外一個皇帝,另外這個皇帝不厲害,後來也被大皇帝打死了。」
另外一個布條男也被放倒,表示他也死了。
「女人很傷心,她走啊走啊,就生病了,於是她也死了。」
紅衣服的女人被放倒,小孩拿著只在腰上圍了條破布、好像野人一樣的小泥偶,說道:「於是這天下就只剩下大皇帝一個人了。」
李策傻呵呵的瞪著眼睛,問道:「完了?」
孩子點了點頭,很坦然的說道:「完了。」
「這算什麼故事?」
小孩說道:「這是一個愛情故事。」
楚喬卻無心看李策和孩子扯皮鬥嘴,她看著桌子上剩下的那一個孤零零的泥偶,微微有些發愣。夜風吹來,小泥偶腰上的布條呼啦啦的,好像要掉下來,他舉著一隻小鐵棍,好像是一把劍的樣子,張牙舞爪的,可是放眼望去桌子上什麼都沒有了,連打仗都沒人了。
吃完飯兩個人在街上遊蕩,剛才那個孩子講的故事讓楚喬心情有點低落,她也抓不住自己的心思,只是感覺有點傷心,可是卻不知道究竟為什麼。
這條路上人很多,還有很多廟宇,卞唐是個開放的國家,各種教派都有,有和藹胖胖的佛陀,有美豔動人的水神,還有額頭畫著符咒的降神。好在這裡的民風純樸,絕不會因為你信如來佛祖我信洛水女神而動手拚命,楚喬一路走來,收到了不少信徒塞給她的木牌,就好像是現代的傳單一樣。
路邊有一顆海棠開的正好,花色嬌紅,楚喬和李策經過的時候正好起了風,花朵爍爍如雨,一朵一朵散落在兩人的衣上,如同點了胭脂。
李策開心的指著這株海棠,笑著說道:「這樹真好,回頭讓人移回去。」
一旁的路人聽到,小心的打量了他們兩眼,似乎覺得這男人年紀輕輕,口氣卻不小,看他們的眼神多少多了幾絲異色。
「快看,前面有雜耍!」
李策突然很有興致的叫道,拉著楚喬就開始跑,外圍人山人海,兩人站在外面擠不進去。
李策眼珠一轉,探手入懷,然後捏著一大把銀票,到旁邊的小攤那裡換了一堆零散的銅子,用衣衫的下襬兜著。然後笨拙的爬上雜耍旁邊的一處台階,站在上面,突然高聲呼道:「送錢啦!快搶啊!」
然後就大把大把的灑了出去。
人們開始時還愣了一會,過一陣見真的有傻子扔錢,頓時整條街的人都擠了過來,滿地的撿錢,你推我擠,熱熱鬧鬧。
李策一把將衣襟下襬的錢全都灑了出去,就拉著楚喬順著人縫擠了進去。可是擠到中間頓時傻眼了,原來雜耍的藝人們也全都搶錢去了,這一片就他們兩個站著,像個傻瓜一樣。
「李策,卞唐真好。」
滿地的人都在撿錢,可是卻沒有打架的,楚喬愣愣的站著,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李策一笑,搖了搖頭說道:「還行吧,不過你見到的都是好的,但是怎麼來說也比大夏好一點。」
兩人看不成雜耍,就在街上閒逛,隨意的聊天。
李策買了些小吃,有蜜方糖、大棗、桂花糕、栗子,裝在兩個袋子裡,兩人一人一個,一邊走一邊吃。
楚喬心情放鬆了下來,多日的疲憊也漸漸退去,她問道:「李策,你知道吧,大夏在通緝我,我現在已經是全天下最大的通緝犯了。」
「通緝犯?」李策一愣,隨即哈哈笑道:「這個說法新鮮。」
「那你不把我交給大夏嗎?」
李策奇怪的皺眉,問道:「交給大夏?有什麼好處?一千賞金,哼哼,還不如把你留下來陪我。」
「可是,」楚喬搖了搖頭:「我總是要回燕北的。」
「哎,喬喬,你就是存心傷我心。」李策搖頭晃腦的說道:「不過也算了,我知道你不是特意來卞唐見我的。」
楚喬想了很久,終於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李策,你和大夏和親,是要和燕北為敵嗎?」
李策轉過頭來,上上下下的打量楚喬,終於唉聲嘆氣的說道:「喬喬,這樣的晚上,你還是不能稍微忘掉燕北忘掉燕洵,你就不能活的輕鬆一點嗎?」
楚喬沒有說話,李策繼續說道:「燕北和大夏的戰事,是你們自己的事。再說,我幹嘛要萬里迢迢的去踹燕洵家的帳篷?他那麼凶,萬一打我呢?我還聽說燕北高原很冷,風還大,那裡的女人皮膚都被吹的很紅很粗糙,沒好處的事我可不願意去幹。」
風捲著輕薄的衣袖撫在腕骨上,像是蝶翼的輕觸,楚喬微微一笑,她看著李策,突然說道:「李策,雖然我總是看不透你,但是我覺得你不像是壞人。」
李策冷哼一聲,仰著下巴說道:「本太子身份顯貴金玉其外錦繡其中,隨隨便便被你看透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話剛說完,他就湊上前來,笑眯眯的說道:「喬喬,給你一個看透我的機會,你要不要?」
楚喬一撇嘴:「你還是自個留著吧。」
「哎,」男人嘆息道:「不解風情的女人啊。」
路上經過一個賣魚的攤位,楚喬微微駐足,好奇的過去看了兩眼。只見一口大水缸裡養了很多紅尾金魚,緋色如霞,嬌憨可愛。
楚喬對於養魚很在行,她向來喜歡小動物,曾經想過養小狗,奈何當初在軍隊沒有時間照看,而且宿舍也不允許,她就只能偷偷養了幾條熱帶魚,後來舍長發現之後也沒有管,她養魚的習慣也就保留了下來。如今一晃已經這麼多年,活著都艱辛,哪裡還有精力養魚。
李策看她喜歡,頓時掏錢買了下來,攤主少見這麼大方的顧客,另送了他們一個瓷甕裝魚。
此時已經很晚了,楚喬重傷未癒,不由得有幾分倦怠,兩人商量著就要回去。
回到湖邊的時候,馬兒仍在閒閒的吃草。幾個小孩蹲在一旁,幾次想去拉馬韁,想必是想偷馬,卻怕馬踢他們,猶猶豫豫的不肯走,忽見主人回來,一忽就散了。
楚喬和李策上了馬,因為多了一翁金魚,所以就在長街上慢悠悠的行走。
楚喬突然覺得有些奇怪,想起當初在大夏和李策敵友難辨的那段日子,感覺好像是上輩子一樣。果然,就如燕洵當初所說,真煌城像是一個巨大的牢籠,死氣沉沉,什麼東西在那裡面,有要被捂臭了。
哎,燕洵,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他喬裝易容成劉熙,佔了大同在賢陽的錢財,想必是想要取道南疆運送財物回燕北吧。如今他們打著叛出大夏投奔卞唐的旗號,那就不難理解燕洵為何要喬裝劉熙了,如此看來,他必定會來到卞唐,至於這其中還有什麼原因和目的,就不是她所知的了。
更鼓的聲音越來越近了,楚喬的精神越來越困頓,自從那日中了那馬幫女刺客的毒之後,她就越來越可睡。她騎坐在馬上,身子越來越軟,額頭靠在李策的身上,竟然就這樣緩緩的睡了過去。
坐在前面的男人頓時一愣,他奇怪的回過頭來,就見少女額頭抵在自己的肩膀上,呼吸淺淺,竟就這樣的睡了過去。
夜風吹來,少女鬢間的玉蘭花幽香陣陣,男人的面上再無平日裡的玩世不恭的輕笑,他只是靜靜的看著楚喬,任憑馬兒前行,也不扯韁。
卞唐是花國,道路兩側花樹處處,微風過處,偶有花瓣落下,像是紛飛的蝶觸,楚喬一身鵝黃色錦裙,隨風搖曳萬千絲絛,在花樹繽紛中,好似仙子精靈,不似凡人。
馬兒輕踢,楚喬突然眉頭一蹙,微顛了下,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後倒去。
李策手疾眼快,一把環住了她的腰。隨即原本不善武藝的男人頓時旋身,一手按住馬鞍,身子飛騰而起,下一秒,就已從前面躍到後面,雙手環過楚喬的腰,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入睡,而後輕輕一抖韁繩,馬兒緩步而前,步伐穩健。
夜風吹來,花樹上竟有殘存的雨水散落,隨著萬千花瓣,紛紛飄零。
冷月淒迷,寬敞的青石道古樸典雅,一騎瘦馬上男女共騎,男人手握著馬韁,懷抱著憨憨入睡的少女,另一手則從馬兒的背囊中抽出一把青竹做骨的竹傘,遮於頭上。冰涼的露珠噼啪落在傘面上,有清脆動人的聲音響起,男人衣衫暗紅,被風捲起衣角,好似火一樣的薔薇。
「卞唐就要不太平了。」
遠處有男人低低的嘆息聲傳來,李策長吁一口氣,然後輕輕一笑,笑容看不出有多輕鬆多開心,只是他好像是習慣了這樣笑著說話一樣:「等你好了,還是送你去見你的老相好吧。」
「這個世上,哪裡有什麼樂土啊,你這個小傻子。」
月光鋪陳如霜如霧,偌大的金吾宮,漸漸的呈現在眼前。
※※※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還是那個叫秋穗的小丫鬟坐在小角凳上等著她,見她醒了開心的一笑,連忙端過來一碗茶,說道:「您醒啦,要喝水嗎?」
楚喬搖了搖頭,小丫鬟繼續說道:「太醫在外面等著請脈呢,太子殿下吩咐了的,說您醒了就叫他們進來。」
楚喬簡單的梳洗了一下,拒絕了那丫頭想在自己腦袋上大做文章的好意,隨意綰了一個髮髻。她本不是富貴人,也沒過過什麼好日子,此刻見洗個臉前後都要圍個十幾人的陣仗難免有些發愣,本能的拒絕了之後,就見二十多個太醫魚貫而入,輪流上前請脈。
小丫鬟張羅了一大桌子飯菜,湯湯水水各色甜點菜餚葷素共有三十多樣,左右各跪著一名丫鬟,楚喬根本不用動手,太醫們一邊請脈,丫鬟一邊餵她吃飯。每夾起一口菜就看著她,如果她點頭就送到嘴邊,搖頭就放下換一個,楚喬哪裡好意思不斷搖頭,一頓飯吃下來撐得胃脹的難受。
好不容易太醫們望聞問切完畢,二十多名老頭子集體去了偏廳商議治病方案。
這時,忽聽外面叮叮咣咣傳來一陣聲響,楚喬問道:「外面在幹什麼?」
秋穗明顯是這伙丫鬟的頭,脆生生的答道:「他們在修池子呢。」
那池子就在楚喬的窗下,她微微有些奇怪,就問道:「修什麼池子,原本的怎麼了?」
「原本的池子太低,殿下吩咐在這裡起一個水車,架起一座活水的高池,用來養姑娘您帶回來的金魚。」
楚喬一愣,連忙走到窗口,只見外面大約有二三百名大漢揮汗如雨的忙碌著,卻不敢弄出太大的聲音,基本所有的東西都是在別處組裝而後小心的拖過來。聽說這麼多人忙活半天就為了養幾條不值錢的金魚,楚喬有些呆愣,早就聽說卞唐有錢,沒想到皇室竟然奢靡到了這個地步。
她在這裡也待不了幾天,李策如此,倒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轉身問道:「太子殿下呢?」
「早朝之後,就沒見殿下回來。」
楚喬點了點頭,昨晚連怎麼回來的都不知道,看來自己的身體真的有大問題。既然反正也是要在卞唐等待機會尋找燕洵,莫不如先在這裡把身體調養好,想到這裡,她緩緩的坐在涼榻上。
「姑娘,您是大夏人嗎?」
楚喬抬起頭來,問道:「你聽誰說的?」
「我聽鐵侍衛說的,那天就是他和殿下一起把你帶進宮來的,他說姑娘是大夏的貴族,要我們好好伺候。」
「哦。」楚喬點了點頭,想必是李策的護衛吧。
「我起先還以為您又是一位夫人呢,不過昨晚殿下叮囑過,說您是他的朋友。說起來,你還是殿下的第一個女人朋友呢。」
小丫鬟似乎見楚喬隨和好說話,一邊為她輕輕的扇著扇子一邊說道:「殿下對姑娘可真好,奴婢從來沒見他對哪個夫人這麼好過。」
「你們殿下有很多夫人嗎?」
秋穗答道:「是啊,整個秋華殿長青殿秋水閣都是,大概有……哎,奴婢也說不清,總之就是很多很多。」
「哦,」楚喬點了點頭:「傳聞不虛啊。」
小丫鬟笑眯眯的說道:「殿下就是愛瘋愛玩,我們都很喜歡殿下,殿下是太子,對我們小丫鬟還很和氣,都沒有什麼架子的。」
這時,外面突然走進來一個丫鬟,說道:「姑娘,紅鸞夫人到了,在外間等著,說是要見您。」
楚喬一愣,秋穗連忙說道:「紅鸞夫人是太子新帶進來的一個夫人,是懷宋送給太子的舞姬。」
楚喬點了點頭,自然知道這人找上門來有什麼事,沉聲問:「我可以不見她嗎?」
秋穗說道:「當然可以,太子走的時候說了,姑娘若是不願意,不許外人隨意來打擾您。」
「哦,」楚喬說道:「那就告訴紅鸞夫人,就說我身染重病,不便見客,多謝她來探望了。」
那名丫鬟退了下去。
不出半日,竟然前後有十幾位夫人前來探望,這其中很多還是身份高貴的世家女子。看來李策這荒唐之名果然不是白來的,這麼多的女人,她真懷疑他還記不記得她們的名字。
下午的時候,天氣越發的熱,楚喬昏昏欲睡,秋水搗了一碗冰塊,加了幾塊櫻桃蜜瓜等水果,正要遞給楚喬吃,突然又有人來報,說唐國夫人要見楚喬。
楚喬正要推說不見,秋穗卻頓時一驚,磕磕巴巴的說道:「姑娘,唐國夫人,就是皇后啊。」
鳳媛殿是皇后的居所,楚喬坐在偏廳裡已有半個時辰,還是不見皇后召見,她很困,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一邊想方設法的坐直身子,一邊在心裡詛咒那馬幫女子,這毒藥至今對她似乎沒有什麼作用,只是讓她的精神越發不濟,整日的想要睡覺。
哎,也不知道李策能不能給她治好,之前諸葛玥說的那個名醫叫什麼來著,她怎麼給忘了。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一名內侍突然走出來說皇后今日身體不適,讓楚喬先回吧。
楚喬心裡火大,卻還是知分寸的施了一禮,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了出來。
她知道,那皇后想必一直躲在內室觀察自己,她如今人在卞唐,身體又多有不便,還是不宜和她有衝突。
剛走出房門,楚喬就打了個哈欠,誰知眼前一花,一個人影突地站了起來。楚喬被嚇了一跳,只見卻是睡眼惺忪的李策。
楚喬的睏意頓時跑了三分,不解的問道:「你剛才就一直在門口蹲著?」
李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說道:「聽說你被我母后叫來問話,我就過來聽聽。」
楚喬一愣:「你不會進去聽嗎?」
「裡面熱,」李策說了一個很瞎掰的藉口,然後挑了挑眉:「我怕你們倆說話說到中途動手打起來,我在這也好及時進去拉架。」
楚喬也不和他貧嘴,就往外走,說道:「我好困,我想回去睡覺。」
李策隨聲附和:「正好,我也困,咱們一起睡吧。」
楚喬回頭揚了揚拳頭:「不怕死的儘管來。」
李策哈哈一笑,說道:「我生平最不怕的就是女人的威脅。」
這時一名年輕的侍衛突然跑上前來,對著李策叫道:「太子,何大人的女兒進宮了,探望四公主去了。」
李策立馬來了精神,立刻作別楚喬,叫道:「喬喬,我有要事在身,先不陪你了啊。」
隨即,跟在那名侍衛後面就匆忙而去。
要事在身?
楚喬頓時失笑,不過這樣也好,和這樣的人相處,她也不必擔心生出什麼難解的情愫將來憂心。
上了一頂小橋子,楚喬幾乎剛一坐下,就昏昏的睡了過去。
深夜的時候,突然被一陣痛哭聲吵醒,楚喬摸索著爬起床,披上一件棉白的外袍,輕聲秋穗的名字。
秋穗就住在外間,此刻顯然也沒睡,幾步跑了進來,說道:「姑娘醒了,沒事,是紅鸞夫人在外面,奴婢已經打發人趕她走了。」
楚喬微微有些奇怪:「出了什麼事?」
「下午的時候姑娘回來,紅鸞夫人和她妹妹丘和夫人在路上碰見姑娘的轎子,丘和夫人故意讓手下人推轎子,差點把姑娘的轎子推到湖裡。鐵侍衛正好看見了,告訴了殿下,殿下就派人把丘和夫人關到暴室裡去了。紅鸞夫人現在哭著來求您手下留情呢,可是這事您可管不著,也犯不上去趟這趟渾水,奴婢這就趕她走。」
看來這些人是把自己當成假想敵了,女人爭寵的戲碼而已,楚喬也沒放在心上。只是暗暗心驚,這毒似乎越來越深了,連有人推自己的轎子都沒發覺,簡直太大意了。
第二天一早醒來的時候,臨水的池子已經搭好,幾尾金魚在這個重金搭建的高池裡暢遊,楚喬靠坐在閣樓的窗子邊,伸出手來輕撩著水缸裡的水。
就聽外面有丫鬟小聲在說話,楚喬耳力如何了得,只聽正是秋穗和另外一名叫紫嬋的丫鬟。
秋穗說道:「太不知道輕重了,這座宮裡的夫人有多少個,這樣的人就算現在不出大亂子也早晚是個死。」
秋嬋嘆了口氣:「她可能以為殿下好糊弄吧,這下好了,懷宋的幾個舞姬死的死傷的傷,現在一個都不剩了。」
「你沒聽姑姑說嗎?太子和大夏聯姻,就是要排擠懷宋,懷宋的這幾個舞姬長不了,現在應驗了吧。」
「啊?我們要和懷宋開戰嗎?」
「不知道,不過前陣子老虎山那片不是又打仗了嗎,雖然是小股的戰亂,不過聽說也死了很多人呢,洛王爺剛剛班師回來,就要回京啦。」
「殿下這回是生氣了,我還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的火呢,紅鸞夫人這次在劫難逃了吧。哎,誰都看得出殿下在意這位姑娘的,偏偏她看不出。」
……
卞唐前陣子和懷宋開戰了嗎?
楚喬微微皺眉,原來如此,難怪卞唐會在這個時候選擇和大夏和親。李策看起來和氣胡鬧,但是不管怎麼說也是一國太子,還是不要把他看得太簡單的好。
楚喬在心裡告誡自己,還是盡快抽身離開吧,不知道燕洵到了沒有,她總感覺卞唐這裡要出亂子,雖然一點憑據都沒有,但是她還是覺得驚心。這純粹是一種第六感,這種多年的戰鬥經驗積累下來的超強第六感已經在危難關頭救過她很多次了。當務之急,還是應該養好身體,解了毒,然後找到燕洵,並勸說他馬上回燕北。
燕北如今春暖花開,正是大夏對燕北用兵的大好時節。一旦這邊的和親結束,想必大夏和燕北之間就要開戰了,他們應該及早回去做準備。
她近日的精神好了很多,一整日沒見李策,她也沒出門,這地方看似平靜,但是她卻不喜歡這裡的氣氛。一群女人躲在深宮之中爭寵敵對讓她覺得有些難堪,更何況她們還根本就找錯了對象。
她想要等晚上太醫來的時候問一下自己的情況,然後明後天就和李策告別離開這裡,她希望能在燕洵進城之前找到他,然後和他一起離開這裡。
誰知晚上的時候太醫卻沒來,只是派人送來了湯藥,楚喬喝完藥之後帶著秋穗出去散步,走到荷花池上的水閣的時候感覺有些累,就坐下來休息,剛坐了一會突然聽後面腳步聲響起,她站起身來,只見遠處環珮叮噹,香氣襲人,一眾丫鬟侍婢簇擁著一個妙齡少女,一身花團錦簇,面色高傲的向這邊走來。
那女子也看到了楚喬,初時沒怎麼在意,可是仔細看了兩眼突然渾身一驚,少女眉頭頓時皺起,隨即冷哼一聲,沉聲說道:「你怎麼在這裡?」
「她怎麼就不能在這?」
吊兒郎當的聲音頓時響起,李策大搖大擺的走進水閣,隻身一人,少見的穿了一身青綠色的朝服,對著那名少女說道:「還沒進我的家門,公主就迫不及待管起我的家事來了?」
「本宮……」
「這個這個,本太子記得,婚前見面似乎不太吉利,公主殿下,雖然我對你的思念是如江河湖海般奔騰不息,但是為了我大唐未來的國運,還請您先回宮歇息吧。」
大夏九公主面色發青,突然冷哼一聲,帶著人呼啦啦的就走了。
看著她氣沖沖的離去,李策突然嘆了口氣,委屈的說道:「哎,政治婚姻,政治婚姻……」
楚喬轉過頭來,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影響你和你未來妃子的感情了。」
「我可不喜歡這個小公主,還不到十四歲,該大的地方不大,該有的地方沒有,真不知道搞回來幹什麼,碰了都倒胃口。」
楚喬頓時一愣,然後笑著說道:「你可以等幾年。」
「哎,你不懂的。」李策搖著頭說道:「再美的容貌,看久了也會生厭。所以說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產生興趣就是剛認識的那一段時間,過後就會慢慢消失,她如今出現在我面前我還不能碰,等我能碰了的時候我又看膩了,你說可怎麼辦?」
楚喬搖了搖頭,說道:「兩情相悅就只能是皮相上的吸引嗎?不見得吧。」
「你當然這麼認為。」
話音剛落,李策就賊兮兮的笑了起來,然後湊上前來說道:「實話實說,你這傷,是不是在萍貴荒原上吃的虧?」
楚喬一愣,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李策得意一笑,隨即說道:「我幾日後就要大婚了,各國的權貴現在陸續都到了,只有諸葛家的四少爺遲遲沒來,我今天才知道,原來諸葛四在給我準備一份大禮。」
楚喬一愣:「什麼大禮?」
「哈哈,」李策哈哈一笑:「他花了大價錢雇了卞唐境內最大的一夥傭兵,接連將萍貴荒原上的馬幫掃蕩了好幾回。以後卞唐和懷宋這條商路,算是徹底暢通了。」
楚喬頓時就愣住了,水閣八面臨風,荷葉遮天蔽日,她的身上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她靜靜的站在那裡,然後尷尬一笑,掩飾道:「是嗎?」
「諸葛家的少爺發火了,怒氣衝天啊!」
李策狐狸一樣的眯著眼睛,坐在方木上笑吟吟的望著她,楚喬只覺得他的眼神很尖銳,好似要將一些她極力不願意去想的挑破。
她退後了兩步,說道:「這裡風大,我先回去了。」
然後也不管李策說什麼,轉身就回了閣樓。
走的很遠了,還能感覺得到李策的目光好似尖針一般,幾欲捅破她的外殼。坐在臨水的窗子前,一下一下的撩著池裡的清水,只感覺觸手冰冷,涼沁入骨。
那雙狹長的鳳目再一次迴蕩在眼前,還有男人陰沉的目光,略白的臉孔,鮮紅的嘴唇……
還有他臨走時最後的那句話。
別亂跑,別亂跑,她怎麼能算是亂跑呢,她只是回來找燕洵而已,她有自己的事要做,而他,也有自己的家啊。
算了,今日精神不錯,明天應該就可以走了,在宮裡住著,難免有些不便,況且今日還見到了大夏的九公主,就算李策不怕,自己也不該再為他惹麻煩。畢竟自己是大夏通緝的要犯,李策這樣公開護著自己,總是不好。
這樣想著,她就漸漸睡去。臨睡前仍舊想起李策的那句話,諸葛玥發火了,估計也有自己的原因,自己這次離開,算不算又騙了他一次呢?
應該,應該不算吧。
楚喬翻了個身,他們本來就是敵對的關係的。
諸葛玥的脾氣向來都很大!
楚喬這樣想著,他也許就是不甘心被熱擺了一道,所以回去報復了。
恩恩,一定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