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卷六‧青海長空》脈脈燕風

  雪後初停的天氣最是寒冷難耐,大風捲著艾草,地上是一片殷色的紅。

  彤雲密佈,冷風厲厲,地上的六合白雪被捲起,撲朔朔的落在剛剛落成的朔方宮上。

  今日是燕北的冬狩之日,東邊的戰事暫時停歇,北方犬戎也被擊退,戰士們紛紛退回關內,似乎準備過一個難得的新年。

  清早起來,五烜街兩側的店舖就全部歇業,長街上鋪滿了細細的黃沙以防宮廷車馬打滑,遠遠望去,一片金黃,有如赤金鋪地,道路兩側豎起高高的金底幃帳,平民都已退卻,文武百官跪在兩側,各色儀仗緩緩而行,列陣分明,一時間,華蓋車馬如雲,錦袍雲袖蔽日遮天。

  今天是燕北的冬狩之日,記性好的老人回憶起上一次冬狩,那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中丘西垣是歷代燕北王的狩獵之所,地處落日山脈中心,背靠回回南峰,一片白茫茫的曠野,土地微紅,也不知原本就是這種顏色,還是被鮮血浸透而成。

  燕洵披著沉重的貂裘坐在高高的王位上,身前影影棟棟的站滿了人,風雪瀰漫中遠遠望去,像是兩條黑漆漆的翅膀。百官們戰戰兢兢的跪在王輦之下,不敢抬頭望去,膝下是寒津津的疼,唯有阿精悄悄的仰起臉,卻根本看不清燕洵的臉容。

  「莊大人。」

  寒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突然一顫,臉上的肌肉微微顫抖,緩緩站起身來,跪到中央,以恭順的聲音說道:「陛下有何吩咐?」

  「沒什麼,只是最近新得了一件好玩的東西,想請莊大人一同賞玩。」

  燕洵的聲音澄澈中帶著一絲笑意,像是狡猾任性的孩子在期待著某種惡作劇一般。

  莊大人跪在地上,手指發白,眉心緊鎖,卻仍舊低著頭不動聲色的答道:「多謝陛下想著老臣。」

  燕洵一笑,眼神帶著幾絲玩弄,懶懶的一揮手,說道:「帶上來。」

  一陣沙沙聲緩緩響起,一輛馬車進了場,車上罩著黑色的粗布,隱約可以聽到細微的響動在其中響起,眾人都奇怪的轉過頭去,看著馬車,場中一片死寂,迫的人難以呼吸。

  「啪」的一聲突然響起,沉默中的人們齊齊一驚,原來卻是燕洵無聊的坐在王位上,以鞭柄不斷的擊著黃金椅座。

  「啪,啪,啪……」

  所有人都肅了容,沒有人敢說話,一名三十多歲的侍衛走到第一輛馬車前,然後揚起手,嘩的一聲就掀開了馬車上的黑布。

  「哇!」

  低沉的驚呼聲像是一片海,水花潺潺的波及了全場,人人面色都有幾分驚慌,卻無人敢發出質疑的聲響。

  只見那輛馬車之上,竟是一群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人人品貌甚美,只是在這樣寒冷的天氣,她們竟然是未著寸縷的靠在一處,人人面色慘白,手臂都被捆綁,身上別無他物。

  莊大人只看了一眼,頓時愣在原地,即便天氣這樣寒冷,他的額頭還是賤賤有斗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燕洵的笑聲在身後響起,他好像是說著吃飯喝酒一樣平常的言論,淡淡道:「莊大人是燕北的基石砥柱,多年來對朕頗有恩遇,今日這第一箭,就請大人首發吧。」

  馬車上的籠子被開啟,大兵粗魯的走上去,拳打腳踢的將少女們從馬車上推下來。她們都是光著腳的,驟然間踩在冰冷的雪地上,激起一片粉嫩的赤紅。

  「跑!快跑!」

  大兵甩開鞭子,狠狠的抽,一道道血紅的鞭痕頓時劃破血肉,猙獰的印在那些潔白如羊脂的背上,刺耳的慘叫聲隨之響起。她們被放開了手腳,只能胡亂的遮掩著身上的傷痕,踉蹌的逃跑。

  侍衛為莊大人端來弓箭,燕洵在他的身後淡淡的催促:「莊大人,快啊。」

  莊大人面色鐵青,雙唇毫無血色,他緩緩搭箭,緩緩彎弓,手指都在顫巍巍的顫抖著。

  那些女孩子在雪原上踉蹌的跑,年輕的身體在陽光下有著明晃晃的光,她們似乎感覺到了危機,紛紛驚慌失措的回過頭來,看到他拿著箭的身影,突然間就紛紛愣住了。

  「嗖!」

  一道利箭突然射出去,可是卻沒有一絲力氣,只射出短短的一段路,就無力的落在了地上。

  「莊大人,這可不像是你的本事啊。」

  燕洵慢條斯理的說,修長的眼梢微微挑起,清淡的看著莊大人的身上,可是卻好似要透過他的皮囊看進他的心底一樣。

  莊大人站在原地,想說什麼,卻終究說不出來,他渾身都在微微的顫抖。下面有官員小聲的議論道:「前幾日聽說宮裡有一夥宮女行刺皇上,難道這些都是?」

  「程遠,既然莊大人年紀大了,就你來。」

  「多謝陛下抬愛。」

  一身青裘的將軍走上前來,穩健的搭弓,只聽嗖的一聲,箭矢如同長了眼睛一般,一下就牢牢的釘在了一名跑的最遠的少女身上。短促的慘叫聲在曠野上響起,少女心口爆出了大片的血花,灑在潔白的雪地上,刺目的鮮紅。

  其餘的少女見了,大驚失色,一名一直跪坐在原地痛哭的女孩子突然崩潰般的大叫,踉蹌的就要往王位上爬,一邊爬一邊叫道:「先生救我!先生救救我啊!莊先生,我是……啊!」

  刺耳的慘叫聲緊隨響起,只見離她不遠的一名少女突然跳上前來,一把掐住她的喉管,雙手一錯,就將哭泣少女的脖頸扭斷。

  「死則死已,怎能向敵人乞憐求情,廢物!」

  少女站在原地,臉頰蒼白,眼睛卻明亮如星,她冷冷的望著上面,身無寸縷,卻絲毫不遮掩畏縮,目光冰冷的沉聲說道:「我們是大同的信徒,你這小人,背叛大同,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說罷,一頭撞在王輦下的石階上,身體一僵,血流如注,即刻動也不動。

  這一變故起的突然,眾人都沒反應過來,待見這女子自盡,其餘的士兵紛紛沖上前來,一名士兵探過手去,回頭奏報導:「皇上,這人還有氣。」

  燕洵恩了一聲,並沒有說如何處罰,不知為何,剛才那少女的眼神讓他覺得十分熟悉,很多恍惚間的記憶紛至沓來,他皺著眉冷眼望著場中的淋漓血泊,突然間失去了興致,只是一揮手,身後的侍衛們就齊齊上前,一時間,只聽全場慘叫如雷,不一會的功夫,就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狩獵開始,這些人,都拖下去餵狗吧。」

  燕洵淡淡的吩咐道,侍衛微微一愣,踟躕的問道:「那這個活著的呢?」

  活著的?

  燕洵的目光微微一閃,那個畫面又從腦海中輕飄飄的滑過,孩子倔強的眼神走過他的記憶,似乎至今仍舊在什麼地方直直的注視著他,讓他感到有一絲絲寒冷。

  「陛下?」

  程遠小聲的叫了一聲,燕洵抬起頭來,只見全場的人都緊緊的盯著他,他的眉頭不由得輕輕一皺,冷聲說道:「一起拖下去。」

  說罷,興意闌珊的站起身來就要離去。

  「住手!」

  莊大人突然大呼一聲,幾步奔下王輦就跪坐在那名撞頭的少女身旁,崩潰的大哭道:「兒啊!是爹爹害了你啊!」

  燕洵背對著他,嘴角溢出一絲冰冷的笑,侍衛們齊刷刷的奔上前去將莊大人拿下,其餘人拖起少女的屍首就向野狗房走去,瑩白一片的雪地上被拖拽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燕洵!你這個狼崽子!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你不得好死!」

  撕心裂肺的怒罵聲在背後響起,侍衛見了,飛起一腳,登時踹碎了莊大人的滿口銀牙。

  燕洵不動聲色的往前走,身後是無數仍舊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他不屑的微微扯開嘴角,滑出一個冷的不能再冷的笑來。

  生亦不得好生,還計較什麼好死?

  大風吹起他的貂裘,像是兩隻沉重的翅膀,呼啦一聲招展而起,驚了天上飛過的鷹。

  北地空曠,一片蒼茫,春節將至,這個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長。

  ※※※

  外面的風呼呼的吹著,帶來了北地鏗鏘的甲兵之聲,順著金紫門一路吹進朔方宮的深處。

  空曠的水遙殿上一片死寂,立柱如墨,垂幔翻飛,燈影閃爍,被風吹熄了大片,卻沒有人敢上前來點燃。

  一身錦袍的男子坐在燈火的暗影裡,單手支著額頭,似乎已經睡去了,容顏清寂,輪廓深深,看起來十分年輕,可是燈火之下,那鬢角的髮絲竟有幾縷微微的斑白了,偶爾逆光看去,有著銀色的光澤。

  巨大的餐桌大小抵得上平常人家的臥房,上面擺滿了珍饈佳餚。八寶野鴨、鳳尾魚翅、紅梅珠香、宮保野兔、奶汁角、祥龍雙飛、爆炒田雞、芫爆仔鴿、佛手金卷、金絲酥雀、炒珍珠雞、奶汁魚片、干連福海參、生烤狍肉、蓮蓬豆腐、草菇西蘭花。

  滿桌的菜餚未動一筷,即便是澆了油的熱湯也已經變得冰涼,黃油凝固在一起,香氣散盡,只餘下冰冷的顏色。

  兩名東胡的舞姬穿著蜜色的輕綢,脖頸手腕腳腕上都帶著銀質的鈴鐺,藍眼雪膚,竟是出奇的秀麗美豔,只是此時渾身發抖的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已經三個多時辰了。

  今日是春宴,也就是民間俗稱的新年,不同於大夏皇宮的熱鬧喧囂,朔方宮裡卻沉浸在一片死寂的安靜之中,廚子們費盡心機做出來的菜色無人品嚐,只有夜行的風偶爾帶走一點香氣,向著冷寂的夜色中輕飄飄的散去。

  阿精進來時的腳步稍稍重了些,驚醒了上面獨坐的男人。

  燕洵的眉梢輕輕一挑,就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大殿裡燈火閃爍,男人的臉在暗影裡顯得有幾分灰白,卻更顯得雙眼漆黑如墨,冷冽的光暈。

  「陛下,」阿精跪在地上,沉聲說道:「風爺來信了。」

  燕洵似乎喝了酒,酒杯倒了,灑在了衣襟上,一股淋漓的酒氣。

  他接過信,靜靜的看起來,眉心一如既往的輕輕皺著,眼神平靜。

  燕洵的對面擺了一張椅子,一套餐具明淨整潔。阿精知道他是在等誰,他也知道,那個人可能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

  更漏裡的沙子又滴下一星粉末,燕洵緩緩抬起頭來,短短的幾十個字,他卻看的很慢很慢,似乎要將每一個字都深深刻在心裡一樣。

  過了許久,他將信件放在桌子上,用酒壺壓住,端起銀箸,開始緩緩吃起飯來。

  「陛下,」阿精皺眉說道:「飯菜已經涼了,屬下叫人來給您換一桌吧。」

  燕洵不說話,只是靜靜的揮了揮手,示意要他下去。

  阿精有些著急的繼續道:「陛下最近身體不好,大夫說了,不宜吃涼食。」

  燕洵卻不抬頭了,他一下一下吃的很慢,每夾一個菜色都很認真,跪在地上的舞姬站起來,腳下一踉蹌,險些摔倒,卻還是急忙為他將離得遠的菜色輪換過去 淚一滴滴的落下,像是蜿蜒的血,外面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音,叮鈴鈴的,很是悅耳。

  他就那樣坐在那裡靜靜的吃飯,難得的是竟將舞姬們遞來的菜餚都吃了個乾淨 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光潔的黑曜石地板上投下一條長長的影子,瘦瘦的,修長的一條。

  阿精突然覺得有些心酸,他恍惚間想起了兩年前,在雲碧城的那間別院裡,楚喬醒來之後吃的第一餐飯,也是同樣的平靜和清冷,同樣的味同嚼蠟,舉杯停箸間都是哀莫大於心死的酸楚。

  阿精眼眶發澀,酸酸的疼。他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艱難的日子都挺過來了,那麼多苦難和辛苦都熬過來了,卻要在目標達成的時候退縮卻步,為什麼會走到今日這樣的局面?

  可是他不敢問,只能靜靜的站著,像是一個傻子一樣。

  「咳咳——」

  主位上的男人突然開始咳嗽,起初的還很輕,可是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大,在空曠的大殿上迴蕩著,有著那麼深的疲憊的味道。

  舞姬被嚇壞了,急忙掏出帕子遞過去,另一名舞姬雙手顫抖的倒著水,仔細一看,卻是滿手的酒漿。

  燕洵拿過帕子,捂著嘴咳,他的身體彎下去,像是一隻弓背的蝦。

  一名舞姬突然「啊」的一聲叫起來,燕洵斜著眼睛轉過頭去,目光極盡冰冷,那名舞姬怯怯的縮著脖子,深深的垂下頭,再也不敢抬頭看他一眼。

  「陛下,你是不是受了風寒,屬下這叫傳大夫。」

  「不必。」

  燕洵的聲音帶著幾絲疲倦,可是仍舊是他一貫的樣子,冷清清的,連多餘的一句話都不會多說。

  「倒酒。」

  他淡淡的吩咐道,另外一名離得稍遠的舞姬緊張的抬起頭,聲音幾乎都在顫抖,卻還是鼓起勇氣輕聲說道:「皇上受了風寒,還是,還是不要喝酒了吧。」

  燕洵微微側過頭來,眼神很是玩味的看著她,間中帶著兩絲寒意。

  跪在地上的舞姬害怕的對她猛使眼色,生怕她的大膽會連累到自己。

  那名舞姬被他盯得渾身發抖,卻還是大著膽子說道:「皇上,喝酒、喝酒傷身的。」

  ……

  ——「喝酒傷身的,而且也誤事,只有沒用的人才會借酒消愁。」

  一串清脆的聲音突然迴蕩在腦海裡,燕洵微微一愣,思緒一時間飄了好遠好遠,沿著時光回溯上去,看到了江水那一頭潔白的浪花,他想了想,竟然緩緩的點了點頭,說道:「嗯,那你去沏茶來。」

  舞姬今年不過十六七歲,開心的連忙點頭,蜜色的纖腰露在外面,像是一尾皮膚柔軟光滑的小魚,轉身就跑去了茶水間。

  大殿上再一次沉寂下來,燕洵對著阿精淡淡說道:「你先下去吧。」

  阿精微微踟躕,輕聲道:「陛下真的不用請大夫過來看看嗎?」

  「不用。」

  燕洵靜靜的搖了搖頭,神色很是平靜,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阿精的眼睛輕輕瞟過桌面上的那封書信,幾個字跡躍入眼簾,他微微一驚,連忙彎下腰,輕聲道:「陛下早點休息。」

  再沒有聲音傳來,阿精轉過身去,抬腳走在空曠冷寂的大殿上,兩旁的紗帳輕輕飄動,黑色的柱子上雕刻著五彩的祥瑞飛鳥,飛鳥的背上坐著兩名女子,一人衣衫飄飄,大腹便便,顯然是懷有身孕;另一人手持戰斧,眉眼凌厲,竟是燕北的雙神。

  「皇上,喝點茶吧,呀!」

  身後突然傳來少女的驚呼聲,隱約帶著幾絲哭腔:「奴婢該死,把信弄濕了,奴婢該死。」

  「沒事,」低沉的嗓音靜靜的響起:「拿去扔了吧。」

  ……

  「……住進了諸葛玥於賢陽的別院……監視不得,吃了大虧……」

  阿精默想著那偶然瞄到的幾個字,森冷的味道從遙遠的賢陽傳來,一路飄進了燕北的朔方宮裡。

  沉重的殿門被內侍拉開,他緩緩的走出去,夜裡清冷安靜,燕北的百姓們今年已經失去了歡度佳節的心情,戰爭、賦稅、徭役、死亡、鮮血,幾乎瀰漫了整座高原,烏先生和秀麗將軍的離去,更是讓這個鐵血的政權顯得更加冰冷。死亡麻痺了人們的神經,他們只能小心翼翼的生活著,並將曾經的那些期許和念頭,深深的壓抑下去。

  一直走到了九重宮門外,才拿到了自己的佩劍。

  門前的地面有些血腥,幾具屍體隨意的倒在一角宮門的側方,身上滿是槍痕,被亂槍捅了個稀巴爛。

  皇宮侍衛們正在將另外兩名屍首抬上小車,對著趕車的侍衛說道:「趕快拉走,待會天亮了大臣們就都來請安了。」

  「怎麼回事?」阿精問道。

  「是大同的餘孽。」一名也曾經出身於大同的士兵毫不避諱的說道:「已經是今晚的第二波了,莊大人死後他們就越發猖獗了,明刀明槍的也敢往裡沖。」

  阿精緩緩皺起眉來,想必不是猖獗,而是一種絕望的自殺吧。大同有資歷的首領已被陛下殺了個精光,幾百年的老牌組織,這麼多年都沒人能夠真正的將他們消滅,沒想到竟然終結在自己的發源地之上了。

  「小心防範著。」

  「將軍放心吧。」

  一名侍衛笑著說道:「我們當年可是楚大人親自調教的,有我們哥幾個在,一隻蚊子也別想悄無聲息的飛進去。」

  話剛說完,那人就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楚喬已經叛出了燕北,怎能還稱為大人呢?

  「將軍,小的……小的……」

  阿精沒有說話,轉過身就靜靜的離去了,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有著一片慘白的光。

  整個燕北都在想念她,不獨有那一人。

  命運總是這樣一往無回的,如同離弦的箭,射出去了,真的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阿精微微搖了搖頭,厚重的貂裘披在肩上,溫溫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