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高冷美人一般無風自涼

  何書墨捂著嘴,屁顛兒屁顛兒跟著眼前身形高瘦的男人下樓梯,走出了網吧的玻璃門。

  正是傍晚的時候,天剛擦黑,華燈初上,遠處天幕是一種介乎深藍和漆黑的顏色,在密實如蛛網的高壓線覆蓋下正交通擁堵,臨街做生意的小店開始熱鬧起來,嘈雜的人聲和車鳴充斥著何書墨的耳朵。

  就連眼前那一抹冷色的身影,都被染上了一些煙火的暈黃。

  不過美人嘛,就算身處垂著小燈泡、鋪著大篷布的大排檔,四周滿是「麻小啤酒」、「鴨血粉絲」、「重慶麻辣燙」等密密麻麻的招牌,他也是滿身的遺世獨立,無風自涼。

  邁著一雙長腿穿過長街,「美人」此時過回頭,用那雙帥氣、深邃的眼睛看了一眼何書墨,然後堪堪停下腳步,站在一家沒開業的店舖的捲簾門前面。

  他剛才走路步伐很快,大步流星,衣角帶風的,何書墨為了跟上,一路小跑,此時氣喘喘地猛停腳,差一點就撞到他身上了。

  何書墨像狗一樣「呼哧呼哧」地喘氣,喘了半天覺得不夠淑女,改成「哈啊哈啊」的深呼吸,一雙眼睛水汪汪地仰視著眼前的人,眼神像是剛產完崽的母狗……

  顧凜停下腳,站定,微垂著眼睫,淡定地掃了眼面前的女孩,涼涼地開口、語氣像是自語:「找我……你認識我?」

  銳利的鳳眸瞅住她,不留一絲隱晦和遮掩。

  何書墨愣住,他說話也太直入主題了,好高冷……

  她支吾了半晌,心想著從何說起,剛才的確是逞一時口舌之快說要找他,結果現在要為自己的衝動買單了!

  一激動嘴角又開始疼了,她耷拉著腦袋,放低放低再放低,就跟民國時期某位張姓女作家似的低到塵埃裡去,說道:「昨天,你是替別人要的我的電話,我也是剛才才知道……」

  嗯……好像懂了,顧凜微微抬眸,聽見她一句跟眼下情景八竿子打不著的陳述句,心裡有點明白。

  但還不是很明白。

  人家小姑娘也有可能是生氣了鬧情緒?

  「所以呢?」顧凜怕嚇著人家,於是稍微壓低了聲音,繼續問道。

  「所以……」何書墨急了,有點氣急敗壞,說不口啊,太羞恥了!

  所以,我原來以為是你看上我了,可是其實你是拿我的電話給別人,我長這麼大到現在,從來沒談過戀愛,但是竟然有一種被甩了的感覺,連失戀都無師自通了,所以為了賠償我的精神損失,也請你把聯絡方式毫不猶豫地甩給我吧……

  這一堆話,她怎麼可能說出來呢?!

  憋了一會兒,何書墨覺得自己寧願咬舌自盡,當場嘔血身亡,也說不出這麼丟臉的對白將門毒女。

  顧凜看她沒有任何動靜,於是決定快刀一斬:「行了,沒別的話了就趕緊回家吧,以後不要亂去網吧。」

  他語調刻板得就像是在進行安全知識教育。

  顧凜說完,就轉身打算往回走。

  結果,他剛走出去兩步,就覺得背後的衣服下襬……被什麼東西勾住了……

  嗯?

  他微微挑了挑眉,回過頭,只見她兩隻小爪子哆哆嗦嗦地抓住自己衣服,腦袋耷拉著看不清楚表情,後腦勺還翹起一根呆毛。

  這麼不依不饒是什麼情況?

  「你,你別走……」何書墨不知道怎麼了,被逼急了,眼珠子都通紅。

  她想起師兄們常說:師妹啊,你造不,女追男隔層紗,特別是你這張臉啊,想追誰已經不是隔層紗了,就隔了層氧和二氧化碳啊,你只要管住嘴,少說話,裝可憐,你就是女神了!

  何書墨心知肚明,要是她現在放手了,估計就再也見不著他了,怎麼著也得先把電話搞到手吧。

  「能給我你的電話嗎?你給的話我就走……」何書墨可憐巴巴地抬起眼。

  顧凜再次轉過身,好整以暇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孩:嗯,紅透的臉頰和耳朵,以及微顫的嘴唇和手指,再加上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裡露出的一點淚光以及……嘴唇上流出來的血(?)。

  感受到他略帶審視的目光,何書墨緊張地乾嚥了口唾沫。

  好囧啊好囧,嘴裡的傷口都在霍霍地疼,於是她倒吸了口涼氣,勸自己吃點涼氣冷靜冷靜。

  「你要我的電話幹什麼?」他那雙幽邃的眼睛深不見底。

  何書墨想了想,又是搜腸刮肚想了半天,才想起一個非场的藉口:「昨天你問我要電話,我都給你了呀,但是,我對那個鐵漢柔情小綿羊一點興趣也沒有……」

  她語氣激動地說完,爽完。

  一時寂靜。

  何書墨徐徐地抬起頭,才看清昏暗裡他的表情。

  他身後是繁華喧雜的鬧市街頭,此時霓虹亮起來,逆著光,他的身形輪廓被襯得更峭拔了些,像是在夜色裡浮現的幾筆極細的筆尖用濃墨勾勒出的虛影。

  那雙狹長的鳳眸裡,流溢出一點冷光,表情有些耐人尋味。

  「這麼說,你是對我有興趣?」他淡淡地問道。

  何書墨懵了,愣住,霎時間臉紅得發紫……她沒想到他會這麼開門見山啊!

  不過事情到了這份上了,豁出去唄!

  她點了點頭。

  「才見了兩次……」他沉吟了下。

  再次點點頭,何書墨有一種男女主角拿錯劇本的感覺……

  他似乎聽見了什麼無理取鬧的話一樣,神色寡淡地說道:「可是我對小屁孩兒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他竟然這麼說?!

  眼睛有點酸,眼眶又有點熱,何書墨知道自己臉紅到耳朵根了,他有必要說的這麼直接嗎……

  「行了,趕緊回去吧重生之絕世天驕。」他冷聲交代了最後一句,就轉身離開。

  這次他走得很順利,那女孩並沒有再抓住他的衣服,於是腳步慢慢地鬆懈了些。

  這條街真的是魚龍混雜,此時他穿行在無數小攤販的地攤兒之間,周圍人來人往,可是他只走出了兩三米,忽然就被身後猛衝過來的人撞了一下。

  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粉紅色lody兔子圖案的小錢包就塞進了自己懷裡,他接住的時候聽見何書墨很激動地對自己喊道:「顧先生,電話先不說,你撿了錢包的話,一定要還啊!」

  顧凜在那一瞬間有點懵,然後他轉過頭,只看見何書墨飛逝的背影,飄在風裡的長髮像一面質地柔軟的黑緞漾起水波似的紋路,腳底下像是被狗追了似的撒腿就跑,順著大街小巷,一路撞人。

  「……」他微微眯縫著眼睛,盯著手裡的錢包。

  十五分鐘後。

  跑出去整整四條街,何書墨才減速,漸漸地變成均速慢跑,又快走了一陣子,終於找到一根電線杆,沖上前把後背靠上去,她彎下腰,雙手扶著膝蓋大喘氣。

  體力透支讓她此時像是被掏空了似的無力站穩,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覺得口乾舌燥,而且嘴唇又火辣辣地疼了起來,何書墨摸了一下嘴角,一低頭,尼瑪……一手血啊!

  合著她剛才深情告白的時候,就這麼滿嘴血紅,跟裂口女似的?!

  「嘶!」嘴又開始疼了。

  休息了一會兒之後,何書墨沒發現顧凜追上來,不禁有點得意。

  果然她不擅長裝嫩賣萌,還是根據實際情況因地制宜地規劃比較妥當,她現在把錢包丟在顧凜那裡,他肯定會還回來,一來二去,肯定還有機會見到他!

  何書墨欣慰地笑著,舔了舔嘴,弄得一嘴血腥味,然後捋了一下小包的帶子,朝公交站台走去,忽然想起……糟糕,金陵一卡通還在錢包裡……

  沒關係,這裡離學校也挺近的,走回去也沒多遠。

  口好渴啊,她現在身上也沒有錢能買瓶水喝。

  忽然,她像是腦門被閃電劈了一下似的,又想起一件事!

  她自己的身份證在錢包裡沒啥,因為那是留給顧凜找到自己的線索,可她借來的cici的身份證也還在自己的錢包裡忘了掏出來……等下她怎麼跟賀蘭交代?!

  ***

  顧凜走回網吧時,剛走上二樓,就看見烏煙瘴氣的煙霧裡,四個腦袋藏在四台電腦後頭,此時正在嘀嘀咕咕些什麼。

  他緩步走近,就聽見有人笑得很猥瑣對自己喊道:「行啊你顧凜,連這麼小的都不放過?」

  「這次這個不錯啊,腿長腰細的,凜哥不就是喜歡這樣的嗎,上次那個f罩的他看都不看一眼……」

  「你說這年頭,小女孩們怎麼都那麼想不開呢,這個月第幾個了?排著隊來找拒……」

  ……

  不理會他們的滿嘴胡沁,顧凜深蹙著眉,看著眼前,攤開在桌面上的東西。

  一個粉色錢包,一張大票,剩下的就是好幾張10塊20塊的零錢,拉鏈隔層裡還有一把鋼崩兒,連一分錢都有,接著就是各種卡,校園卡,一卡通,會員卡,銀*行卡,另外還有兩張身份證重生之鬼眼商女。

  顧凜眼睛迷濛地從坐起來不怎麼舒服的網吧轉椅上直起身,覺得頭疼。

  靜靜看著那張近在眼前,上面寫著「何書墨」三個字的身份證,顧凜眼中冒火。

  「何書墨。」他念叨了一句。

  證件照上的女孩對著自己憨笑,露出全部牙齒,一點也不懂矜持。

  「誒,這不是菊花大鳥嗎?!」隔壁的卓知揚摘掉耳機,湊過腦袋,驚喜道:「證件照也照得這麼好看啊!菊花大鳥她跟你說什麼了?」

  「菊花大鳥……」顧凜微狹起眼睛,慢條斯理,一字一句地念叨一遍。

  「對啊,她的網名啊,我叫鐵漢柔情小綿羊,你忘了?」卓知揚朗笑起來:「很可愛吧?」

  顧凜蹙著眉回憶,的確他好像在相親會那天被人叫過「鐵漢柔情小綿羊」什麼的,自己居然頂著這麼傻逼的名字坐了一夜。

  而且一個正常的姑娘,會叫「菊花大鳥」嗎?

  「早知道昨兒就不讓你幫我去相親會了,都怪你,不就是一節1對1私教嘛,你讓訓練館裡那個巴西教練幫我糊弄一次就是了,非得讓我親自去……」卓知揚意見不小。

  他自從開始在顧凜開的那家搏擊訓練館教泰拳開始,基本上天天都被虐,八角籠裡被虐就算了,連相親會也泡湯了。

  卓知揚說完,看見顧凜根本沒什麼動靜,只是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那雙鳳眼裡的冷光如刃,都能戳死自己了,他頓時心虛地別過頭去。

  顧凜瞪了他一眼,把耳機戴上,桌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何律新」三個字在屏幕上不斷地閃啊閃,顧凜直接按掉。

  接著又鍥而不捨地輪番轟炸了三四次。

  真是煩不勝煩,他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到窗戶邊接電話,一把打開窗栓,推開,窗外的夜風呼呼地灌進空氣混濁的網吧裡。

  「顧凜?你怎麼才接電話呀?!我還以為你死了!」何律新白痴的聲音響起在電話那端。

  「找我有事兒?」

  「唉,我都聽說了,你怎麼樣啊,重傷了還是殘廢了?別的不說,你要是被仇殺了,咱媽和未來弟妹我來養,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嗎?就是兄弟啊你有事也不跟我說,我這個著急!」

  顧凜覺得心頭的慍怒像是開了小火,一點一點慢慢地燎著自己。

  這是怎麼了?最近自己跟姓「何」的什麼仇什麼怨?

  「說人話。」他冷著臉,直接打斷何律新的滔滔不絕。

  「你就告訴我,我們頭兒說你最近在南京的房子不能住了,到底怎麼了?」

  「我家被人炸了。」顧凜喝了口酒,淡淡地道:「就這麼回事。」

  「什麼?你媽炸了?!」何律新怪叫起來:「哪家醫院啊?」

  撫額,顧凜被電話那端的人氣得閉上眼,冷冰冰地罵道:「你媽才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