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儀器經過設定,會將她投放在和任務目標同一片地區內——但她實在沒想到會是一片山林野地,高山之後是更高的山岳,一座接一座連綿數十裡,一望無際,山上大多是高木繁茂的密林,蒼蒼茫茫。
原本以為楚武帝隨身攜帶琥珀,因此她著陸的地點應該會在京城附近,但是在她朝東走了一天都沒有走出山林之後,她開始明白這裡絕對不會是京城的郊區……難道琥珀不在楚武帝身上?她不得不開始懷疑他們之前的推測。
正是秋天,野物正肥,她捕了只山雞烤了吃,然後繼續趕路,待到第三天的清晨,她終於聽到了人聲,她正心中暗自一松能打聽情況,往人聲處走了約一百米,她卻感覺到了不對,遠處傳來聲音激動緊張,似乎卻是有人在爭執吵架,而在附近,卻有著穿著黑色戎裝的士兵挎著刀在巡邏警戒。
她一貫謹慎,避開了警戒的士兵,翻上一顆繁盛的樹枝上,悄沒聲息地靠近了那爭執的人群。
巖石間參差安置著一列約五台投石車和兩台弩車,車子旁邊站了一隊黑衣士兵,零散圍著投石車,身材都十分高大健壯,眼神警惕,肅然而立,一股彪悍之氣迎面而來,一看便知是真正上過戰場見過血的悍勇士兵,約莫在百人左右,正有二十多人在不斷的運送石頭到投石車旁,又有士兵正在砍伐樹枝遮掩在投石車和弩車附近,還有幾個士兵卻是在一旁包扎傷口,看上去似乎是肩膀上被砸傷,紗布下透出血肉模糊,雖則如此,整個隊伍仍顯得頗為有序井然。
很顯然,這是一支正在進行伏擊任務的隊伍。
然而正在爭吵的幾個將軍模樣的頭領,卻語氣愈發激越急促,絲毫不顧及旁邊的士兵們不安的神色。
一個紅臉膛虎背熊腰的男子面紅耳赤正在怒吼:「昨天實測的時候明明是好的,出發前我帶著兵一輛一輛試用過的,絕對沒有壞!到了這裡試才發現不對,這能怪我麼?」
另外一個細眉細眼,白臉皮上略略有些麻子的則勸道:「老馬你消消火,都這樣了大家也不想的,之前陛下不也親自測試過了,還當著眾將的面重重獎賞了修好車的薛女史麼?然後才定的這計劃,可知這也是意外,如今當務之急還是立刻遣人回去送信,叫陛下修改計劃。」
旁邊一個淺褐色肌膚的年青將領卻橫眉立眼道:「晚了!這會兒陛下大軍已經出發,咱們報信的人即便快馬也趕不上!更何況咱們上山來,馬早就放在山下了,這裡翻到山那一頭,怎麼也要半天!來不及了!伏擊失敗,陛下的主力軍必然要吃虧!」
紅臉膛的男子胸膛起伏,仍在激憤當中,惡狠狠道:「伏擊出漏子還罷了,只怕陛下帶的那些刀車和投石車也出漏子,那才是……」說到這裡他頓住猛地打了個寒噤,顯然也被自己所說的話嚇住了。
年青將領憤怒的將手裡的刀背往投石車上一砸,和還在車旁邊鼓搗的幾個士兵道:「查出原因了嗎?」
那幾個士兵慌慌張張道:「稟將軍,似乎是支架這裡松了,但是……我們不敢拆……怕一拆就全散了……」
那麻子臉的道:「他們哪裡看得出來,這車上有機關,一拉後架便能全散了,當年北戎搶了散架的車回去,派人拼了許久,都沒辦法裝起來用,這是奉聖郡主制的,圖紙都全毀掉了,修都沒辦法修,我看那什麼天機門的薛女史什麼的,也沒那本事。」
那紅臉膛的老馬早心直口快道:「不是說奉聖郡主出身天機門麼?這什麼薛女史的,該不會是西羯那邊派來的冒充的奸細吧!」他啐了一口,臉上怒意未消。
麻臉的搖搖頭:「陛下對天機門優厚非常,此次御駕親征,專程帶了過來說是能修好這些戰車的,之前也確實修好了,誰知道如此?要我說……若是此戰我們伏擊不出,哪怕陛下勝了,將軍回去也是軍法處置的份,那麼多雙眼睛都看著投石車修好了,現在我們說壞了就能抹過去這伏擊失敗的罪"
老馬怒氣騰騰道:「咱們這上下一百雙眼睛看著,這投石車到了山上,試車的時候就打回了自己這邊的方向,這能怪到我們頭上?」
青年將軍竭力平息怒火,低聲喝道:「現在忙著推卸責任有什麼用?且管當下,這伏擊怎麼辦?伏擊之計不成,西羯那邊人數遠勝於我們,若是今日不能拿個大勝,這西峽原這一片地兒連著西源城一塊兒全要失!中原腹地就全失,咱們便是都伏法認罪,又有什麼用?」
麻臉忽然憂心忡忡地壓低了聲音,指了指天上道:「陛下尚且無嗣……若此戰有個萬一……你我正是楚朝罪人!」
三人都沉默了下來,顯然都被這可怕的推測嚇著了。這時蘇瑾卻基本確認了這支軍隊正是楚朝的軍隊,聽起來還是御駕親征,她目光復雜的看了看那些投石車,燕尾絞車起重型,另外綜合了弓力型的動力機關,又加配了輪子以方便運送,在鉸鏈等地方也進行過改裝,這是從前的自己做的?她從小就喜歡玩手工拼裝模型,家裡擺著的各種戰車飛機航模拼裝模型不少,而她為了執行任務也進行過相關的冷兵器戰爭的培訓……想必是真的了。
她躍身而下道:「我大概可以修一下。」
士兵們忽然看到有人從樹上躍下,盡皆大駭,紛紛拔刀圍了過來,三個將領更是按刀橫眉,全身戒備,眼睛一瞬不瞬盯著她的右手,喝道:「什麼人!」
她不慌不忙道:「我是到山中打獵不知不覺走遠了,正巧遇到你們,我對木工之道略通一二,不知可否讓我看看?」
老馬早立起眉毛怒喝道:「鄉野婦人也敢來此信口開河!讓軍爺給你些教訓!」
一旁麻臉的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光在她背上的弓上打了個轉道:「我們又怎知道你不是奸細?」
蘇瑾道:「你們的投石車本來就壞了,我再怎麼樣也不會讓情況更壞了吧?」
三人都沉默了一下,那青年頭領皺著眉頭和她對視了一會兒,看她雙目清澈鎮定,全無驚慌躲閃之像,沉吟了一會兒問她道:「你有把握?」
蘇瑾想了想道:「七分把握吧,如果壞的地方不妥,沒有工具,那我也沒辦法,只能先看看問題出在哪兒。」其實她之前聽投石機反投,心裡早默默有了結論,倒是有八成把握是壞在什麼地方的。
那青年頭領揮退旁邊圍著的士兵道:「讓她看看。」
蘇瑾走到一個投石車旁邊,用手直接推了推那支架,仔細查看,旁邊看的將士已是臉色微變,那支架重得很,這女子看著弱質纖纖,手腕纖細,卻輕而易舉擺動那支架……
蘇瑾卻忽然道:「是投出去的石塊往回投擲了是麼?」
旁邊的士兵道:「是,還砸傷了自己人。」
她端詳了一會兒,從靴子裡拿出了把匕首出來,在軸承之處敲打戳刺了一會兒,又動了動支架,肯定道:「是支架處的軸承沒加固好,想必是運送上山過程顛簸,松了,角度變大,於是反投回己方。」
一旁老馬聽她說得入港,已是信了一半,忙道:「可能修好?」
蘇瑾轉頭找了旁邊士兵新伐的樹枝,找了枝手臂粗的,用匕首幾下便削出了個楔子形狀,然後走到投石機旁,指揮士兵抬起支架,用力將那楔子看准一處地方插入後地上找了塊石頭幾下將楔子敲了進去,旁邊看著的士兵們卻都暗自心驚這女子的力氣不小。
蘇瑾敲好楔子後,對旁邊的士兵交代道:「試試吧,我已將角度固定好。」
那青年頭領點了點頭示意士兵搬石頭放入配重的皮兜內,拉動弓力槓桿,後頭的士兵有了前邊的教訓,紛紛避開後方,警惕地等待投石機發射。眾人聚精會神,看那投石機「呼」的一聲將石頭遠遠擲了出去,一路向山下激射而出,最後落在了山下河岸邊,遠遠只能看到石頭落地後的塵土騰起。
兵士們沉默了一下,忽然歡呼起來,老馬大笑道:「修好了!還請再看看其他車!」蘇瑾看那青年將軍臉上神色雖仍嚴肅的一言不發,眼睛裡卻隱有希冀,她點點頭道:「還請多幾個兵士幫忙,削木成楔。」
老馬連忙大聲指揮著士兵們幫忙,在蘇瑾的指點下一一檢修,過了一會兒,幾台投石車都投射正常,士兵們緊繃的神經們松弛了下來,那青年將軍打量了一會兒蘇瑾上下,道:「姑娘貴姓?」
蘇瑾道:「姓蘇。」
青年將軍繼續道:「在下李如明,忝為大楚雲麾將軍,今日在此是有軍令在身,蘇姑娘雖然替我們解決了大問題,但是一則我們今日任務為機密,二則姑娘你來歷不明,為確保萬無一失,因此我不能讓你隨意離開,以免洩露軍情,所以只有委屈姑娘先留在這裡了。」
蘇瑾面上鎮定,心下卻暗自佩服這青年將領心思縝密,難怪會被楚帝派來執行伏擊,如今她不是不能強行突圍,但勢必要傷人甚至殺人,這是不必要的,她爽快道:「我便留在這裡好了。」
李如明神色一松,示意了一下左右士兵上前,卻是用繩索將蘇瑾雙腕向後並縛起,栓到樹邊,一旁老馬見他如此,臉上有怒意,旁邊那麻子臉的中年男子卻推了推他制止他說話,搶先道:「我們今日任務事涉機密,一會兒戰事一起,我們恐怕分不出人手顧及姑娘,所以只有委屈姑娘先了,待任務結束,證實姑娘清白,我們一定好好答謝你。」
蘇瑾點點頭,若無其事的靠著樹坐下。李如明也不再看她,看了看日頭,低聲道:「時辰快到了,大家速做好准備!」士兵們齊聲應諾,四散開來,各就各位,臉上皆肅然警戒,顯然訓練有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