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學生們交頭接耳,驚訝議論,薛瓏只有笑道:「也好,蘇侍詔武藝驚人,若是有興趣的只管向蘇侍詔學習好了。」
宋之雪卻笑道:「所謂女子防身術,自然是要防得住男子匪徒的了,男子天生氣力大過女人,蘇侍詔如今既是如此自信,想是與男子交手,能不落下風,得以自保了?」
蘇瑾見過的兵油子不知道多少,哪裡介意宋之雪這話語中的暗藏機巧?她面無慍色,不疾不徐解釋道:「女子天生氣力不足,但面對男子,並非全無一搏之力,而是心早就生了怯意,恐慌之極,反容易被控制,女子防身術自然是訓練女子借助身姿靈活,出其不意掩其不備,襲擊男子要害以及身體脆弱之處,為自己爭取時機,或呼救或逃離,這是女子防身術的精髓,若是說我自己,經過嚴格訓練,和你們不一樣,所以與凡俗男子打斗,一般不會落敗。」
宋之雪一拍掌:「如此甚好,正好前兒祖父給了我一個護衛,說是在戰場歷練過,護送我平日出行的,不如讓他來和侍詔對練一二?」
蘇瑾微微一笑:「可以,有人對練自然是更好示范,只是這身衣服有些不好施展手腳,且待我換身衣服,再去你們的小校場。」
蘇瑾走了出來,嚴霜一聽蘇瑾要和人對戰,眼神已是猶如刀子,冷冷從薛瓏面上刮過,對蘇瑾道:「姑姑要對打也不是不好,只是這大冷天的,出了汗不及時換衣物容易生病,不若改天再來?」
蘇瑾微微笑了笑:「哪有那麼容易生病的,我記得剛才如秀給我專門收拾了一套胡服的,打完了再換回來好了。」
嚴霜撇了撇嘴,自和如秀陪著她去換衣物不提。
女學生們陪著薛瓏一同去了小校場,其他女學生聽說有女官要演示防身術,一傳十十傳百,一下子已經返校的學生幾乎都來到了校場上,烏壓壓的一大片。
這小校場原來不過是為了丁皇後打馬球之用,因此建了十分華麗和寬敞的看台,遮陰擋風,中間鋪了綠油油的草坪,設為徽柔書院後,也是作為女學生演習馬球之用,整修得十分齊全。
宋之雪推著薛瓏的輪椅到了看台上,薛瓏輕輕道:「那蘇侍詔與昔日的奉聖郡主一樣,身有神力,一般男子,是打不過她的,只怕你那位護衛,要落敗了。」
宋之雪撇了撇嘴:「因我快要下定了,祖父原是要拘著我在家學規矩,怕我出什麼紕漏影響了終身大事,那豈不是要悶死我?後來被我磨得沒辦法,只許我來書院,還給我指了個家將作為護衛,吩咐我無論去哪裡都要帶著他,聽說在軍中也是一員悍將了,力大無比,聽說格斗上也十分出彩,能以一當十,我已是讓人出去傳他進來了,夫子你且放心,我看這蘇侍詔不過是言過其實而已。」
定國侯宋峰乃是當年皇上從軍所投入的西北軍的主帥,說起他就不得不說起當年一段佳話。宋家世代為將,駐守邊疆,當年宋峰回京述職,仍為冀王的今上與宋峰酒宴時當眾打賭,宋峰誇口說只要冀王到他邊疆軍中三月,一定能減下體重,冀王當時不信,便趁著醉意與宋峰在赴宴的文武官員前立下賭誓,稟明陛下,到邊疆投軍,做一名小小的參將,看能否真的減下一身癡肥之肉。先皇聽此趣聞,也十分好奇,加上他對早逝的懿德皇後也有些愧疚,對這個太子變成癡肥笨拙這個樣子,也是有些痛心,於是欣然下令,命冀王到西北軍中做一名小小校尉,與兵士同吃同睡同操練。
冀王一入軍中,便猶如龍歸大海,不僅果然成功減重,還習得一身武藝,屢立戰功,漸漸在邊疆威望日重,終於立下大功,凱旋而歸,先皇大喜,之後劉尋得以復太子位,宋峰一直襄助太子直到登基,忠誠之極。也因此劉尋登基後,加封宋峰為定國侯,子孫罔替,十分恩寵,而宋之雪作為定國侯唯一的兒子的嫡長女,更是京中高門熱衷聯姻的對象,後來定國侯親自為孫女謀劃,與世家雲陽崔氏承恩侯嫡長子定了親事,這崔門當年無償提供冀王在邊疆征戰糧草,得封承恩侯,也是簡在帝心的,今年年底就要下聘過門了,家裡正是對這個即將出嫁的孫女十分愛重珍惜的時候。
女學生們對這位家世顯赫又是未來的侯夫人是十分的艷羨,都來湊趣,加上平日裡薛瓏極會做人,性格溫和,紛紛都出言安慰薛瓏:「不管那侍詔來頭怎麼大,機巧這門課我們只認准薛夫子一人。」也有人恭維宋之雪:「聽說崔氏那邊正在大肆采買聘禮,說是要風風光光地迎你過門呢。」
宋之雪撇了撇嘴:「我家也沒虧了他的,祖父讓人去給我買了兩匹汗血寶馬,說是要作為妝奩陪嫁過去的,那可是千金難得的。」
眾人紛紛艷羨不已,一時宋之雪的護衛已被侍女領著進來,身子十分魁梧,旁邊的侍女居然只到他的腋下,整個人身姿筆挺,英氣逼人,只是一張臉冷冰冰的沒什麼表情,顯得有些寒峻冷漠,周身散發出一種戰場上令敵人懼怕的氣勢,女學生們大多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少女,看到這樣周身殺氣悍然的軍爺,都捂了嘴巴輕呼起來,那護衛微微躬身握拳施禮:「宋石見過大小姐。」
宋之雪道:「祖父說你武藝十分高強,十分愛重,今兒有宮裡來的侍詔說要教我們女子防身術,你且和她演練演練。」
宋石臉上掠過一絲不屑,躬身道:「大小姐有命,無不遵從,只是這侍詔畢竟是女官,宋石行伍中人,只怕出手拿捏不當,誤傷了女官倒不好了,還請大小姐另外考慮人選。」
宋之雪輕斥:「你莫要看輕了人家,那蘇侍詔聽說是當年奉聖郡主的親妹,身有神力,你若因小覷了別人留了手,一會兒落敗丟了祖父的臉,我也不罰你,你自去祖父面前請罪去吧。」
宋石聽到奉聖郡主的名頭,臉上一怔,但聽到親妹,又平復了臉色,奉聖郡主已逝十年,才忽然冒出來個親妹,大家多懷疑是欺世盜名之徒,並不放在眼裡。
過了一會兒學生們有些騷動,宋之雪輕笑:「蘇侍詔來了。」一邊站了起來,宋石轉過頭,忽然瞳孔一縮,緊盯著那名換了紅黑胡服,腳步輕快向高台走來的女子,全身肌肉緊繃,蘇瑾走過來,面上含笑,看到宋石,打量了一番,宋之雪笑道:「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護衛了,名叫宋石,陪侍詔演練演練,宋石,還不拜見侍詔大人?」
宋石忽然單膝跪下,拱手道:「宋石見過侍詔大人!」
周圍的女學生們都微微一愣,這名護衛適才進來,也不過向他的主子宋之雪彎腰行禮而已,如今卻居然向蘇侍詔行了軍中參見主帥之大禮。
宋之雪臉上有些過不去,輕哼了一聲:「莫要耽誤了蘇侍詔用午膳的時間,且開始吧!」
蘇瑾點點頭,並無客氣話,直接走到場中央,修長腰身筆挺如竹,微微向宋石行禮:「請不必留手,全力施為。」
宋石臉上嚴肅深沉,瞳孔緊縮,全身每一寸都布滿了警戒之意,猶如一把緊繃著的弓,一觸即發。其如臨大敵的緊張感連在上頭觀看的女學生們都能感覺到,宋之雪斂了笑容,坐直了身子,這個護衛到她身邊後,一直是一副漫不經心藝高人膽大十分傲氣的樣子,而她從前的其他護衛對他都畢恭畢敬,顯然是有真本事的,如今這般鄭重警惕,難道……
宋石已經拱手:「請侍詔賜教!」
蘇瑾平舉伸手,做了個起手式,氣定神凝,微微一笑:「今日之戰我為長官,應讓你先手。」
宋石並不謙讓,面容肅穆,一拳當胸打去,其勢如猛虎,快如閃電,看台上的人幾能聽到那拳的風聲,正緊張時,卻看到蘇瑾不慌不忙往旁邊一側,並手如刀去架那拳。
沒想到宋石那一拳勢頭如此迅猛,卻堪堪在蘇瑾手觸到他手臂之時收住勢頭,身子一擰,左腳上卻已帶了萬鈞之力,從下往上沉重而快捷地踢往蘇瑾腹部,一陣狂風隨著腿從地卷起,原來如此凌厲一拳居然只是個假動作!他這樣壯碩的身材,居然動若脫兔,女學生們萬萬沒想到,都發出了驚呼贊歎聲。
蘇瑾的確沒想到這護衛居然如此靈敏,且一上來就用假動作,顯然經驗豐富……並且似乎對她非常了解,她輕輕咦了一聲,然而她終究不是俗手,雖驚不亂,另外一只手已順勢搭上宋石來勢洶洶的腿,略一用力,整個人借力修長輕巧地翻了起來,順勢卸掉了宋石迅猛的腿勢,以手為支點,那雙長腿已帶著風聲往宋石頭上橫掃而去!
宋石反應也快,高大身子居然輕而易舉向後彎出了個鐵板橋,女學生們又贊歎起來,想不到這樣看上去硬板堅韌的身軀,居然如此柔韌!
蘇瑾面上微微帶了笑容,翻身落在地上,居然還有閒心贊了聲好,手上改刀為拳,整個人身隨拳走,合身緊貼了上去,顯然是要以柔克剛,小巧纏人了,宋石絲毫不敢輕忽,連連閃避,額頭上早出了豆大的汗珠,緊緊盯著蘇瑾每一招式,只要有一破綻,他就能搶抓住!
開場不到一炷香,二人你來我往,宋石招式猶如雷轟電擊,勢不可當,蘇瑾卻毫不遜色,攻勢咄咄逼人,兩人居然戰了來回幾十個回合。
看台上的女學生們已是驚呆了。宋之雪看著場中情形,有些驚訝地看往薛瓏,說不出話來,薛瓏下唇咬得死緊,心下只反復想著一句話:難怪盛寵如此!
宋石戰了數十回合,心下已知道自己萬萬不是面前人的對手,因為她面帶笑容,很是欣賞的樣子,甚至已開始有意識地在指點引導他,一旦他施展出一招,蘇瑾都會情不自禁地叫聲好,然而卻輕而易舉的破解掉,大概打了數百招,他渾身汗淋淋,已是多年沒有這樣痛快一戰,他酣暢淋漓地一展所學,血液中的狂野痛快地燃燒爆發了出來,完全不必擔心面前這個強大的女人躲不過去,她是最強的對手。
蘇瑾和宋石又戰了一會兒,看准時機,一只腳忽然從下往上正面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蹬在了宋石的肩窩處,他身子直接被震出,向後飛去,坐在草地上,但覺肩窩發麻,一時間竟抬不起手來。
場上一片寂靜,然後爆發了熱烈的歡呼聲。
蘇瑾靜立在那兒,依然是那身斜襟紅黑胡服,胸前微微起伏,眼中全是意氣激揚,衣襟被長風吹得翻飛,雙腿卻穩如磐石,整個人淵渟岳峙,無一人再敢輕視於她,即使是宋之雪,也啞口無言。
薛瓏心下喟歎,雖然早料到是這樣的結局,畢竟她曾經親眼見過這個女子用腿踢斷樹木,又毫無懼色的擊殺狂牛,這名護衛的身手已是佼佼者,他們一交手,她就知道,這護衛即使輸了,也是雖敗猶榮,而作為勝利者的蘇瑾,其矯矯風采,將會收獲到這些年紀還小的女學生們狂熱的崇拜。
蘇瑾走上前,微笑著向宋石伸出一只手,宋石卻謙卑地起了身,正色向蘇瑾躬身行禮:「多謝侍詔指點。」
蘇瑾一笑:「你的左臂有舊傷,因此你許多招式下意識地護住左臂,這破綻很明顯,但是你應該經過大量的訓練和練習,身手相當不錯,建議你增加一些耐力方面的訓練……」
宋石再次躬身:「侍詔指教,宋石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