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蘇瑾果然見到了方臨淵,雖然身後依然跟從著嚴霜和如秀等人。方臨淵換了身侍衛服,高挑挺拔,寬肩長腿,腰身筆挺,勁爽剽悍之氣隱約可見,只是一看到蘇瑾就笑起來,那股不正經的痞味又出來了。
蘇瑾覺得頭有點隱隱作疼,方臨淵卻開口:「你和皇帝上床了?」說的是英語,但蘇瑾依然被這驚人之語嚇了一跳,隨後滿臉通紅,否認道:「沒有。」也換了英文對答。
方臨淵上下看了她一眼,嘴角含笑:「他很在乎你,看來琥珀不是他沒有子嗣的原因?所以你遲遲完不成任務。」
蘇瑾歎了口氣:「我正打算返程,這任務我已經不適合執行。」
方臨淵敏銳的目光掃視著她:「你捨得走?」
蘇瑾臉上掠過了一絲惆悵,依然強調:「我認為這個任務換人執行比較合適,只是現在我恐怕很難脫身,他大概會以一直不生子來威脅我們。」
方臨淵微微一笑:「你心動了。」
蘇瑾不說話,方臨淵輕聲道:「否則你怎麼會想不到,他能威脅你,你同樣能威脅他,他如果不生子,將永遠不可能見到你,你想不到這個辦法,是因為你不忍心,你同情他。」
蘇瑾很久後才說:「可是無論他生子不生子,我都不可能留下來和他在一起,用根本不可能的謊言來許諾,這不合適。」她的想起了昨夜劉尋深沉的雙眼和暴戾絕望的吻。
方臨淵笑了下:「好吧,那讓我來替你做決定吧,你走,我會和他說,如果他生子,還有可能見到你,如果他不生子,那麼你會因為任務失敗而被殺。」
蘇瑾失聲道:「這對他太殘忍了!」
方臨淵笑了:「這是最有效的辦法,你說他是會為了失去你而你毀滅世界,還是會為了那一絲能再見你的希望而你和別的女人生子?」
蘇瑾臉色蒼白,嘴唇微抖,方臨淵依然笑得猶如久別重逢的師兄師妹,他輕描淡寫道:「如果覺得愧疚,你可以以身體補償他,給彼此一個美好的回憶也挺不錯的。」
蘇瑾看向他:「不!」
方臨淵仍然滿不在乎:「你怎麼和古代的三從四德的女人一樣了,你明明對他也挺喜歡的,從另外一方面看,你和他上床,也可以麻痺軟化他,讓他誤以為你會留下來,這樣我們脫身也容易些。」
蘇瑾感覺到喉嚨似乎被緊緊扼住:「不,我不能這麼做,教官。」
她臉上露出了茫然脆弱的臉色,方臨淵臉色微微緩和,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不願意,那我們今晚就走吧。」
蘇瑾一愣,方臨淵看向她:「速戰速決,留下來的時間越長,你越難做決斷,如今在途中,防衛松懈,我們好脫身,若是回京,我見你就難了,你也知道我為什麼會用這種方法見你,宮裡的暗哨和防衛,我很難不驚動人突破,所以這三天內,我們必須就要撤離。」
蘇瑾眼圈紅了,方臨淵輕輕道:「回去就好了。」
蘇瑾深呼吸了一下平靜了情緒,問方臨淵:「教官昨晚和他說了什麼?」
方臨淵聳了聳肩:「他威脅我,不把你留下來就要把整個國家都毀滅了。」
蘇瑾沉默,方臨淵繼續道:「然後我告訴他,以前的蘇瑾早就死了,你是個我們仿制出來的克隆人,所以對他一點記憶都沒有。」
蘇瑾嚇了一跳看向方臨淵,方臨淵笑得洋洋自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的確和那個陪伴他那麼久的蘇瑾不一樣,一個人是由過去的回憶和經歷構成的,你沒了那段回憶,自然算不上是那個人。長痛不如短痛,蘇瑾,希望你想開點,當初是你自己申請清除記憶的。」
蘇瑾沉默了很久才說:「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你的每一個搭檔都會在完成任務以後提出換搭檔,明明立功累累卻還是只能當教官,你真是……太令人討厭了,教官,你身上真的有感情這種東西麼。」
方臨淵正色:「當然有,我喜歡的人無情的拒絕了我的求婚,從此以後我只好懷著情傷浪跡天涯穿越時空……」
蘇瑾聽到他最後那仍然完全不正經的話語,哭笑不得,方臨淵拍了拍她的肩膀:「開通藍牙對講,保持聯絡,晚上我會聯絡你,今晚就走——這是命令。」
蘇瑾看向方臨淵,他眼神裡充滿了壓迫感,蘇瑾輕而艱難地道:「yes,sir。」
因為事情已經解決,劉尋決定當日就返京,他敏感的感覺到了宮外的不安全,一整日都拘著蘇瑾在輿鑾內,蘇瑾和方臨淵用別人聽不懂的語言交談,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來以為,在嚴霜和如秀的監視下,他們及時要傳達消息,也要隱晦一些,而以嚴霜的機靈,總能掌握,他竟沒想到,他們居然用的是另外一種完全聽不懂的語言交談!
他失策了。
早知如此,拼著蘇瑾恨他,他都要想辦法……那碗杏仁露……他就不該……
一種事情開始脫離自己掌控的隱隱恐慌感在他心中產生,他整整一天目光都沒有脫離蘇瑾過,然而蘇瑾明明被他看得十分不舒服,卻沒有提出抗議,她在愧疚,因為她要離開我了。
他漠然地想。
因為陛下有命,不許在郊外駐扎,御駕一路緊趕,入夜的時候才到了桃源府城內,一路被當地官員迎接進了下榻的地方。劉尋揭開車簾,看著外頭已經亮起的萬家燈火,平頭百姓尚能和妻兒相守一簷下,他富有天下,所求不過一女子,卻求而不得,只有一個寒冷而孤獨的深宮等著他。
方臨淵騎在馬上,混在侍衛從中,臉上一直保持著輕松自如的笑容,劉尋森冷的目光從他背影上掃過,放下了車簾,手慢慢的摩擦著懷中那枚章,多子多福,百子千孫,這是她給他的最殘忍的祝福。
凌晨四點,是所有人睡得最深沉的時候,蘇瑾一直裝著在床上入眠,卻在耳朵裡的微型耳機給出指示的時候,睜開了雙眼,她輕而易舉地起身換了一身黑衣,用迷藥將如秀迷暈後放回床上,悄悄出來,避開了所有的暗哨,極快地到了城牆出,幾下便翻出了城牆,果然在牆根處和方臨淵會和,兩人飛快地向城外奔跑。
過了一會兒,兩人卻忽然站住了,黑暗中劉尋一身黑甲戎裝騎著馬靜靜立在路中間,身後是黑壓壓林立的黑騎侍衛,手上弓弩都搭著箭,馬蹄上全包著軟布,似乎早就在那裡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劉尋靜靜地看著蘇瑾,淡淡道:「這是要不辭而別嗎?」
方臨淵笑了聲:「陛下倒是英明,能猜到我們今日就走。」
劉尋凝視著蘇瑾,冷冷道:「隨便想想就知道了,當年奉聖郡主要走,遣散府中所有的人,如果她能隨時隨地自由的走,根本不會這麼大動干戈,唯一的解釋就是她要走的話,動靜一定很大,不能在人多的地方離開,她身體不好,行動不便,只能遣散人然後制造火災,火災不僅僅是要制造屍體,那屍體根本瞞不過人,朕隨便一查就知道她從義莊調過屍首,火災只怕是要掩飾回去會產生的東西,朕猜,你們離開會有很明亮的亮光,所以如果你們要走,只能出城。而你連宮裡都進不去,自然不會等到回宮才帶人走,煞費苦心把我和她都騙出宮外,不就是因為外頭防備松懈,才好離開麼?」
蘇瑾沉默著一直不敢看劉尋,方臨淵卻看著黑暗中慢慢包圍過來的騎兵,豪邁一笑:「那就要看陛下能不能留下我們了!」他手一甩,扔出了一個煙霧彈,煙霧彌漫,戴百川早大驚失色撲在了劉尋身上,劉尋推開他恨聲罵:「他們不會傷朕!行動!」
方臨淵和蘇瑾已在煙霧彈白霧升起的一剎那分別向兩頭撲去,極快地奪了一匹馬,分成兩個方向,縱馬而行。
劉尋瞳孔急劇收縮,一馬當先追了上去,一邊指揮著:「弓箭手射馬!全部人放棄男的,只管追擊女子!」
黑夜裡人影憧憧,一隊十多匹馬風馳電掣地追擊著蘇瑾,馬蹄沉重而嚇人地敲擊著地面,劉尋翻手持弓搭箭,在疾馳的馬上,他的手依然非常穩定,牢牢地對准了前面那纖細的背影,嗖的一下他松開了弦,那支烏黑的箭直射出去,准確無誤地飛越了尋常人臂力所能抵達的射程,飛速射到了馬上,馬兒嘶叫了一聲直接跪地,馬上那纖巧的身影卻就地一滾,直接滾入了道旁的荊棘叢中,靈巧的身影幾下就已經淹沒在黑暗中。
劉尋鎮定地驅馬到了落馬的地方,環視周圍,亂山環抱,黑魆魆的路旁都是酸棗枳荊,林子裡黑洞洞的,他冷冷道:「圍起這片林子,點起火把,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