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默然,她知道穿到什麼時間來了,這是劉尋太子位被廢的時候了。
劉尋也不再說話,心事重重的一個人往前走,因為夜色和心情不好,他沒有注意到眼前的蘇瑾年齡不對,腿腳不便,而是一個人默默地想著心事,他長得已經頗高了,卻因為胖而顯得有些笨拙和沮喪,整個人的氣勢都被那引人注目的胖掩蓋了,蘇瑾不由想起之前劉尋那挺拔不群的王者風姿來,誰能知道,這個正在為自己未婚妻變成弟媳沮喪的胖子,將來會成為那樣令所有女子都矚目的王者?
蘇瑾跟在他後頭,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才好,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什麼時候被送走,光儀出錯她被傳送到了錯誤的時空,然而這時空已經有兩個穿越者了,其中還有一個是她本人,所以大概她會不斷地被時空排斥重置,然後再次被送走。
梁家到了,劉尋居然直接帶著蘇瑾走了進去,門房聽說是大皇子,面色變幻,沒有敢攔,劉尋一路走了進去,一個中年男子匆匆忙忙迎了出來,向劉尋施禮問道:「不知大皇子蒞臨寒捨……」
劉尋冷冷道:「我要見婉兒。」
那男子笑著推托:「殿下,宮裡才來了旨意,小女如今已是殿下未過門的弟媳,單獨會見,於禮不合,還請殿下回宮吧。」
劉尋銳利的雙眼緊盯著他,那男子依然笑呵呵地,並無懼色,劉尋一揮袖子,離開了梁家,卻轉了圈走到圍牆後,拿出了他的爬鉤。
蘇瑾無語,原來劉尋這執著的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霸道性子是現在就已有了?
劉尋努力地爬著,一直一言不發,蘇瑾走過去托他上去,他翻上牆,看了蘇瑾一眼:「你回去吧,擅闖被人發現,我頂多被責罰兩句,你肯定又要被打,我今兒是一定要見著人的,我要讓她等著我。」
蘇瑾沒說話,翻身上了牆,劉尋愣了愣,沒繼續說什麼,繼續借著夜色掩護往後園走去,他應該從前來過,很是熟悉,一邊輕聲對蘇瑾道:「梁宗璞這老頭,從前母後在的時候,只說兩小無猜,後院我都來過多少次了,如今卻假惺惺說起禮來,婉兒定是被他逼迫的。」
蘇瑾不說話,看著劉尋熟門熟路的走到了一處梨花掩映的院落,敲了敲門,一個丫鬟出來開門,看到劉尋吃驚的叫了聲:「太子……」然後才想起太子已被廢,改口又太尷尬,含糊地叫了聲:「殿下?」
裡屋有女子問:「太子來了?」
一個姿容清絕的少女走了出來,挽著雙鬟,面容尚稚,卻已有國色之姿,雙眸明澄如秋水,她看到劉尋,很明顯的一怔,然後才笑道:「怎麼是尋哥哥你?」
劉尋心思很亂,沒有注意到少女明顯的認錯人,只是和她說:「妹妹,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少女明眸掠過一絲錯愕:「尋哥哥說的什麼話?我竟聽不懂。」
劉尋卻十分認真地在做承諾:「你等我,我定不負你。」
少女臉上似乎想笑卻沒有笑出來,裡頭卻有人道:「怎麼有男子的聲音?」一邊走了出來,卻正是李尚宮,她一見劉尋,驚叫起來:「殿下!你怎能不告而至,如此壞我們小姐閨譽!」
劉尋滿臉通紅:「我小時候和妹妹都一起玩的,我有話要和妹妹說。「
李尚宮肅然道:「此一時彼一時也,殿下已長大,男女有別,如今名分又已定了,還請殿下自重!此事我定要上報皇後娘娘,還請殿下回吧!」
院門關上了,劉尋站了一會兒,沒有等到他的妹妹的回答,原路翻回了牆外,落寞地走著,過了一會兒轉頭看著蘇瑾說:「我說的話,她是不是不信。」
蘇瑾默默無言,劉尋過了一會兒又認真說:「我說的是真的,若是有人不負我,我一定也不會負她。」
蘇瑾沉默很久才說:「我信的。」
劉尋自己笑了聲,又皺了眉頭:「如今我是要藏拙呢,妹妹恐怕對我沒信心,怎麼辦呢?還要一年我才十五可以開府出去呀。」
蘇瑾不會安慰人,只是默默跟著他,過了一會兒劉尋終於注意到她的腿腳不便,驚詫道:「你的腿怎麼了?她們又打你了?」
蘇瑾搖頭:「沒什麼,摔了一跤擦了點皮而已。」
劉尋滿臉嚴肅:「你坐下,我看看!」
蘇瑾搖頭,那箭傷不好讓人看到的,劉尋卻板起臉來:「這是命令!」然而他臉上的肥肉卻減輕了那效果,和十多年後的那個冷厲的王者差太遠了,蘇瑾忍不住笑了起來,劉尋有些惱羞成怒:「笑什麼!快坐下我看看。」
這時候有人簇擁著過來了,挑著燈籠,看著正是宮裡的侍衛和太監,劉尋臉色一肅:「你快躲起來,別被人發現你偷偷跑出來了,你還正受罰呢!」
蘇瑾點了點頭,快步轉過一個牆根,然後感覺到身體熟悉的撕扯感,她又要被傳送走了,她看向那個落落寡歡的小少年,心裡也仿佛空了一塊一樣,替他難受。
再次著地,夕陽西下,似乎是一處平原,她四處張望著,看到四周營帳林立,旗幡風中飄搖,有兵士巡邏著,馬嘶聲以及操練呼喝聲遠遠傳來,應該是一處軍營,她一個人站在那裡,有士兵路過,卻都崇敬地對她行禮:「蘇將軍。」
她有些不知怎麼辦,萬一遇到這個時空的自己,會怎麼樣?她躊躇著,卻迎面撞上了宋石,他有些吃驚道:「蘇將軍你怎麼來了?殿下不是讓你在豐林城休養麼?」
她一怔,宋石卻忽然似乎想通了,輕聲道:「您這是來給殿下道歉的吧?」
她含糊地嗯了聲,宋石笑了:「您想通了就好,依我說,我老石也看不慣這屠城劫掠的行徑,但是手下的兵士們,他們懂什麼,拿命來搏的,不就是為了能帶些錢財回家麼?殿下也有不得已的地方,您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殺了鐵鷹軍的駱令,他要籠絡那邊,總不能對你一點都不懲治,依我看罰你那八十軍棍,他心裡也不好受,宋大帥都專門叮囑了人,手下兄弟也都有分寸,並不敢真傷了你,你為這事惱了殿下,殿下這些天行軍,臉都是黑著的,咱們兄弟們可都是戰戰兢兢,生怕惹了他呢,您還是早些給殿下陪個小心,給他個台階下了,也就過去了。」
她沉默著,宋石卻指了指中軍帳:「殿下在那邊呢,方才聽說剛傳了熱水,想必是要沐浴,如今看這時間應當沐浴過了,你趕緊去吧。」
蘇瑾在宋石殷切的目光中,只好慢慢向中軍帳走去,其實她不能否認,其實,她也很想見他一面。
才掀帳子,裡頭一個威嚴的聲音就傳來:「誰?」
蘇瑾看進去,劉尋正斜倚在一短榻上,剛剛洗濯一新,穿著一領素羅中衣,半濕長發垂肩,帳中燈燭交映,看過去白衣翩然,俊美無儔,他已經完全褪去了那些肥肉,變成了一個挺拔頎長,氣度雍容的青年,他一眼看到蘇瑾,怔了怔,卻繃緊了臉:「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你在豐林休養麼?你又抗命不遵?」
蘇瑾一直看著劉尋對自己溫柔體貼小意溫存,就是剛剛見過的小胖子劉尋也都是和顏悅色的,不曾見過劉尋這樣不假辭色的冷臉,有些遲疑了一下,看著劉尋微微抬起的下巴與緊抿的雙唇,驕傲的眼睛裡卻藏著不易覺察的緊張,心中一軟,輕聲道:「我來和殿下道歉的。」
劉尋冷哼了聲,又看了眼她適才進來不靈便的腿:「傷沒好就趕過來做什麼!嫌腿太好使麼?還不坐下。」
蘇瑾看了看,坐在了榻下的一張杌子上,輕聲道:「是我沒有考慮到殿下的處境,給殿下添麻煩了。」
聽了蘇瑾的話,劉尋卻沒有釋然,他沉默許久,睫毛垂下,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許久才開口說話:「蘇姐姐,你究竟是什麼人呢?」
蘇瑾一愣,劉尋瞇著眼睛打量她:「你來歷神秘,卻對我忠心輔佐,然而又自有底線,才華驚人,並不完全為我所用,甚至還時常和我唱反調,蘇姐姐,從前你對我的恩情,我感佩在心,你能為我犧牲許多,你能做錦繡山河,鼓勵我征服這天下,然而累積如今這恩情太大了,我……不知道你將來會向我索取什麼代價,這個代價我究竟能不能付起。姜子牙垂釣,是為遇明君,得展宏圖,東方朔自薦,是為展所才,姐姐,你自幼輔佐於我,才華驚人,卻是女子,無欲無求,平日也並沒有表現出對高官厚祿的渴望,我不知你究竟所圖為何,姐姐,你能告訴我麼?」
蘇瑾愕然抬眼看向劉尋,青年一雙銳利的眼裡蘊含著隱隱威壓和懷疑,他……這是懷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