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中秋節說到便到了,中秋佳節與萬壽節緊挨著兩件大事,皇宮乃至整個京城的喜慶氣氛十分濃烈。四處早早就搭起了燈棚鰲山,到了戌時賜夜宴,外席設在外朝承明宮大慶殿,由劉尋主持,君臣同樂,內筵設在曲台殿,蘇瑾主持宴請四品以上內外命婦及女官,曲台殿內外編植桂樹,又有湖水荷花可賞,掛上花燈後,天水燈相映,景色十分可期,袁尚宮選這個地方原也是費了心思的。

到了晚上,月色甚朗,流雲四卷,一鏡當空,清輝滿地,風中桂子飄香,曲台殿三面臨水,帷帳都已掛起,眾人憑欄而看,水光上下,蕩漾金波,精巧花燈更是參差掛著,倒映在水中,流光溢彩,美不勝收,令人有如置身七寶樓台之中,四面皆為絡纓寶珠,命婦們一片贊賞聲,不免誇起這位一躍沖天的神秘皇后,奉聖郡主之妹了。

正紛紛議論著,有小太監飛報:「皇后娘娘駕到。」眾人連忙紛紛起身到殿門外迎接,只見一對對儀從過去,先是引駕太監,然後是一班女官,擁著中宮的七寶步輦,將進門,誥命夫人們兩旁跪道迎接,女官喝聲:「娘娘懿旨,請起。」步輦到殿前,蘇瑾一身盛裝下輦,在上首坐下,各宗室王妃、誥命夫人及六尚女官分班朝見。

雍王妃站在人群前列,看著上頭的蘇瑾一身皇后禮服,高髻上戴八寶后冠,兩班宮娥簇擁著,鳳威凜然,眼裡掠過了一絲懷念,她直視蘇瑾,蘇瑾早有所覺,一雙冷目已轉過來和她對上,兩人都目光都不曾退縮,僵持了一會兒雍王妃才微微垂目行禮,嘴角含笑。

殿上安席已畢,命婦們各歸坐位,蘇瑾微微皺眉,說了幾句太平話,便吩咐開宴,只聽到笙簧雜奏,絲管齊吹,教坊女樂奏樂,又有一班舞伎在殿堂中間舞蹈,花團錦簇的煞是好看,一曲畢蘇瑾舉杯說了幾句忠君愛國的賀詞,眾命婦舉杯飲盡,如是再三後,歌舞再起,宴上的氣氛也活躍起來。雍王妃持了酒杯上前向蘇瑾慶賀道:「臣妾前些日子病重,還未能賀娘娘大喜,如今補上才是。」

蘇瑾持杯看這雍王妃,羅衣疊雪,寶髻堆雲,風致嫣然,談話落落大方,她微微一笑頷首飲盡,其實劉尋之前早已叮囑過,她今晚壺裡的全是清水,不過應應景罷了。雍王妃笑吟吟下去了,她身後立著小梁氏,正持壺替她倒酒,這種場合倒是難得她會帶側妃來,而且時不時還和小梁氏說幾句話。

感覺,實在太奇怪了。

蘇瑾又接了幾位親王妃的敬酒,之後便吩咐眾人自行賞月游玩,她自退了場到後間收拾好的房間內歇息一會兒。眾人起身恭送皇后後,果然四散開來游玩起來,雍王妃看了會兒場上的誥命夫人,發現自己認得的已非常少,多是劉尋上任後提拔的,又因時間太長,在家頤養天年的也有。

她頗覺惆悵,過了一會兒和身後的小梁氏道:「你也四處去玩玩散散心,和別家誥命夫人多聊聊。」

小梁氏躬身答謝,果然走出殿外賞玩花燈去了。

卻說蘇瑾斜倚在榻上,吃了些水果,感覺到正裝禮服的腰帶束縛得十分難受,忍不住稍微解開了些,換了件外袍,正和侍女們折騰,有貼身宮女進來回報,十分躊躇:「娘娘,雍王側妃梁氏求見。」

蘇瑾一愣,想了想道:「請她進來吧。」

小梁氏一身青衣,上前下拜,舉止依然落落大方,蘇瑾道:「起來吧,怎麼想到要見我?」

小梁氏看了看左右,蘇瑾明白,遣退了眾人且把守住門口,才道:「什麼事?」

小梁氏蹙著眉道:「時間不多,賤妾就長話短說,失禮之處,還請娘娘包涵。實則是這一次我們王妃病忽然轉好的事,您可聽說了?」

蘇瑾心下警惕:「聽說了,有什麼不對的?」

小梁氏搖頭道:「自春天那次曲江宴後,王妃就一直抑郁抱病,後來一直咳血,太醫來了開始還開藥,後來連方子都不敢開了,拖到前些天,因為我一直在床前伺候的,那日王爺卻忽然帶了那高神醫來,說有救,將我趕出了院門,還拉了一車子東西入院,因為門太窄,還將門檻和門都給卸了才拉進去的。之後王妃就忽然病愈了,但是自那以後,王妃身邊的人都被一一打發走了,有暴病的,有打發回去的,有說服侍不周被王爺杖責後打發走的,後來我留心看過,竟是無一活著!」

蘇瑾看向小梁氏,小梁氏顯然極為緊張道:「後來我感覺到王妃的性格與從前大為迥異,舉止神態,談吐用詞都和從前大不一樣,而王爺也一反常態,待她十分親暱恭敬。」

蘇瑾問:「您的意思是?」

小梁氏忍不住看了看周圍,低聲道:「妾身不是掐酸吃醋,而是,這位王妃娘娘,我一旁冷眼看著,竟是和昔年丁太后極為相似,妾幼時曾在太后膝下養過一段時間,無論是飲食品味,說話……活脫脫就是當年的皇后娘娘……」她的聲音裡已經有了一絲顫抖。

蘇瑾仿佛頭頂被天雷劈下,愕然道:「她已經死了!」

小梁氏身子發了個抖:「妾何嘗不知,所以才如此擔憂王爺為鬼神所惑。王爺從前將丁皇后的靈位擺在寢殿側,每日都要帶著孩子上香的,自那位王妃醒來,便撤了那靈牌,妾曾經問,他只是含糊說心裡記得便好了,又一樁,王爺雖然和王妃似乎和好,卻依然從不宿於正院,依然到我這裡或是其他妾室中歇宿,偏偏又對王妃極為敬愛,每日早晚都要到院子去問安,甚至……他從前不讓王妃見我的孩兒的,如今卻直接當著王妃的面提出要養在她膝下!」

蘇瑾覺得此事簡直匪夷所思,當年報告上寫得非常清楚丁皇后死了,劉尋後來雖然吊了她幾天命,也依然確信她死了,即使是未來,也做不到還魂之術!小梁氏身體依然微微發抖:「王妃當時並沒有答應,只說身子不勝,還是讓我養著便好,她對我的態度和從前不同,從前王妃待我非打即罵,有機會便要侮辱,恨不得見不著我,如今卻是一派慈愛的樣子,還有王爺……從前王爺只管閒散度日,如今卻忽然仿佛勵精圖治起來,又開始廣招門客,手不釋卷,每日忙碌不已……」

蘇瑾看著小梁氏,隔了一會兒問:「你不是非常喜歡他麼?如何這事要來和我說?你應該知道陛下和雍王之間的恩怨吧?」

小梁氏只以為她不信,急得眼圈發紅:「妾知道借屍還魂一事實在過於駭人聽聞,然而此事存在妾心中已許久,妾不過是求王爺與妾相守百年,平平安安,如今他卻似被鬼神所惑,迷了心志,眼看覆門抄家之禍就在眼前!妾若是只此一身,便是從夫了也無妨,然而妾還有兩子一女!妾不得不為他們打算,妾想來想去此事唯有皇后娘娘才能幫妾身了。」說罷她一連磕了幾個頭,蘇瑾連忙上前扶起她道:「你過來,王妃不知道吧?」

小梁氏道:「這些天我只裝著沒看出來,又一心趨奉,方才也只是裝著去看花燈,往陰暗處走了,只要娘娘這邊的宮人管住風聲,應當無人知道我來看過您。」

蘇瑾點了點頭,想了一會兒道:「過幾天我會去徽柔書院選女官,你可想辦法在徽柔書院那邊安排親信,到時候通信也方便,此事我會留心,只是你自己切切不要露了行跡。」

小梁氏含淚道:「只求娘娘能將此鬼魂驅走,王爺……王爺不過是心性單純,為人所惑,那個高神醫,十分古怪,我覺得他有問題。」

蘇瑾扶了她起來道:「我會去查。」

小梁氏擦了淚水,面上又若無其事的下去了。

蘇瑾從外頭叫了今日的從人進來,一一正色厲聲警告今日之事絕不許外傳,一旦外洩,所有人一概問罪,駭得他們都磕頭表態後才鬆了口氣。

一邊想著一邊看著時辰也快到了,出去又說了幾句話,宣布散席後回了紫宸殿,寬了禮服,卸了后冠,沉吟半晌,劉尋走進來的時候看她如此情狀,忙問道:「怎麼了?可是宴會上哪些不開眼的給你氣受了?」

蘇瑾皺了眉,將今天小梁氏說的話一五一十說了,劉尋啞然失笑:「不會是她嫉妒姐姐重得寵愛所以捏造了一段話來哄你替她出頭吧,難道還真是借屍還魂?丁皇后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朕可以確認,你也不必怕,她活著的時候占盡上風都沒斗過我們,如今死了難道還能翻過天不成?便是化成厲鬼,朕也不怕。」

蘇瑾搖頭,想了下今天見到的雍王妃的樣子,解釋道:「我今日見到雍王妃,的確性情大變,和從前那樣子大不相同。」

劉尋一邊寬衣解帶將外袍脫了掛在架子上,轉過來親了她一口:「你來的那地方不是很神秘麼?難道你也信這鬼神之事?說起來當年你也是中了絕毒,如今不也好好在我面前,還相貌不變,從另一方面來說,你也算是死而復生吧?」

蘇瑾忽然想起小梁氏說的高大夫將一個巨大的東西拉入院內,忽然腦中靈光一現:「難道是記憶轉移?」

劉尋一怔,轉過頭看她,蘇瑾喃喃道:「只怕那個高大夫……才是真正的穿越者。」

劉尋問她:「你想到什麼了?」

蘇瑾道:「可能當年大概……丁皇后不知道用什麼手段,將自己的記憶封存為數據,留了下來,如今有人將她的記憶強行打入雍王妃的腦子內……所以雖然這個人有著丁皇后的記憶,其實本質上依然還是雍王妃,只是她的記憶被轉移了。」

劉尋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們那裡已經能做到這樣了?那豈不是意味著人可以無限的復活?」

蘇瑾搖頭道:「幾率非常低,成功率非常非常小,尤其是在不同的人體身上,沒有同時伴隨精神體轉移,其復制成功的幾率幾乎等於零,就算成功,記憶轉移也往往不完整,很大幾率是失敗,會使兩邊的人體都會大腦受損造成不能挽救的傷害。」

劉尋一愣:「什麼叫不同的人身上,難道還有相同的人不成……對了,上次你那師兄說,你是另外做出來的和原來的身體一模一樣的人?恩對,他當初說記憶不可制造。」

蘇瑾呼吸一滯,心中暗自惱火師兄亂說話,實際上從自然人到克‘隆人的記憶復制同樣是風險很大的,這和他們執行任務的時候所做的精神體靈魂轉移有著本質區別,並不是所有的□□體都能轉移靈魂,當確定任務執行人後,制作出來的克、隆體往往一百個裡頭都找不到一個靈魂波長相同能夠進行靈魂轉移的,因此靈魂轉移的制造成本巨大,同時具有一定風險的,而且次數不能超過太多,所以他們每次執行時空任務都要寫遺書,退役的年限基本都很早,未來人的壽命已經遠遠超過古人,在未來,除了時空管理局這個神秘的部門,其他地方都是克‘隆人體,嘗試復制記憶、轉移靈魂,都是重罪,可直接判處死刑。

劉尋伸手過來,輕輕撫摸蘇瑾的額頭:「你是我的蘇瑾,即使沒有記憶。」

蘇瑾歎了口氣不再糾結這些,心中只是反復想著有人能將儀器帶到這裡進行記憶復制的可能性,民間不該有這樣的機器,而且這人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麼?復活丁皇后在雍王妃身上有何意義?又為什麼在丁皇后死後這麼多年,直到現在才進行記憶轉移?她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也沒辦法和教官聯系,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記憶轉移,那麼他們一定不是一個人,而應該是一個團伙。她抬頭問劉尋:「丁皇后當年有同伙麼?」劉尋低頭道:「她當時招攬有不少三教九流的奇人異士,雖然身居深宮,卻勢力廣大,所以當年我剛開府的時候,其實是真的不想和她斗的。」

蘇瑾道:「那時候有這個什麼高神醫麼?」

劉尋搖頭:「沒聽說過,她死後那些門人一部分罪大惡極的被我殺了,一部分不成氣候的都四散了,不過當時她暗地裡招攬了很多大夫和用毒的高手,所以當時你中毒,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她弄的鬼。」

蘇瑾皺眉不語,劉尋不忍看她煩惱,伸手過來安慰她道:「別想太多了,朕說了,管她是神是鬼,一律殺無赦,況且如今只怕還是小梁氏的胡言亂語呢。你如今還是好好安心養胎,一切都交給我。他們翻不出我手心的。」一邊去撫摸蘇瑾的腹部:「有胎動了沒有?」

蘇瑾被他打岔,忍不住一笑:「沒那麼快吧,才三個月,聽說是四個月以後才能感覺到明顯胎動。」

劉尋笑道:「現在可想吃什麼?」

蘇瑾搖頭:「沒什麼心情。」

劉尋嗔道:「不可以讓我兒子餓到了。」一邊又輕聲和蘇瑾耳語:「聽說出了三個月,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