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一切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賣了當年的那個老房子,得了一大筆錢,童瑤先來到了監獄裡再次探望父親。法官綜合考慮了各種原因,判的是死緩,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只要好好表現,兩年內沒有重大的錯誤,父親就能改為無期了。

  不管他活在哪裡,哪怕是一輩子不能得到自由,至少他還活著。

  童瑤很滿足。

  童瑤將許多錢衝到了父親的監獄消費卡里,這樣至少能保證他接下來幾年在監獄裡都能生活得不錯,不至於太過窘迫。

  「原勳這個人其實很不錯,雖然他也是原家人,可是他和其他人……不一樣。」

  童均霄暗中考察了很久,又經歷了最後原勳為他當替罪羊的事情後,不得不說,如果不出這麼多事,這個女婿,真是好。

  「我知道,他很好。」

  「他雖然騙了你許多事,不過他也是為了你好。」

  「我明白的。」童瑤笑了笑:「騙我,是為了我好。」

  「那你……怎麼打算的?」童均霄擔憂地望著女兒。

  其實自己竟然沒有被判死刑,他也已經很滿足了。

  女兒竟然沒有恨自己,還願意來看望自己,他更滿足了。

  帶著滿身的傷殘,他已經做好了在監獄裡度過餘生的準備。

  可是女兒,她到底年輕,即使經歷過怎麼樣的傷心,她都該往前看。

  「我不知道。」她垂下眼:「所有的人都在問我,我到底怎麼打算的,可是我現在,真得沒有打算。」

  她現在沒有力氣去想,到底該怎麼辦……

  「如果實在累了,先休息下,什麼都不要想了。」

  「嗯,爸爸,我知道的……」

  離開了監獄後,她一個人,一個包裹,離開了S市。

  她是一個沒有用的人,想想這些年,其實什麼都不會,什麼也沒做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

  葉寧說,因為當時她的身體越來越差,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就好像一朵花即將枯萎衰敗了。

  她想,也許是的吧,她當時並沒有明確地想要死,可是確實覺得活著是一件沒有滋味的事。

  她漫無目的地行走在旅途中,有時候下了一輛火車,看到另一輛要開了,就繼續上另外一輛,讓火車帶著她走向不知道終途的地方。

  最後她來到一個小城市,偶爾間找到了一份小學代課老師的工作,於是她就住在狹窄陰暗的員工宿捨裡,每天講課,備課。

  她並不太愛出門,別人都覺得她很怪異。

  不過她很認真,很負責,儘管並不愛笑,可是學生們都很喜歡她。

  她也就在這個學校裡安頓下來了。

  週末的時候,她會一個人走在大街上,下著雨,她茫然地看著周圍,人們行色匆匆。她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終途,他們著急趕回家,或者匆忙去上班,去約會。

  只有她,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她坐在路邊的報亭上,看著那細密的雨絲在汽車的燈光中清晰而匆忙地落下,抱住肩膀,她搓了搓冰涼的手,拿出了手機。

  她顫抖著手,登陸上去。

  YX在線。

  「今天下雨了。」她對兒子這麼說。

  已經一年了,她一直通過這種方式和兒子聯繫。

  這是屬於她和兒子的秘密。

  「我們這裡沒有下,天上還有星星。」

  「你在做什麼?」

  「我在學習做蛋糕。」

  「蛋糕?」

  「嗯,過幾天就是爸爸的生日了。他說他想吃蛋糕。」

  童瑤咬了咬唇,手指尖在屏幕上觸碰了很久,卻一個字都沒有打出來。

  已經是2011年了,過幾天,就是他的生日了嗎?

  「記得給你爸爸說生日快樂。」她仰起臉,有些許細雨透過報亭的縫隙落到了她的鼻尖上。深吸一口氣後,她終究這麼回覆說。

  「嗯……我知道的,媽媽。」

  看完了這句話,她關上了手機。

  她現在真得沒有恨誰,也沒有怨誰,她知道原勳是為了她好,一直都知道。

  他為了自己,在一片荒蕪的沙漠上種出了夢幻一般的花朵。

  她心裡是感動的。

  可是就是沒有勇氣回去,回去面對原勳,面對曾經發生過的那一切。

  這種勇氣,她需要靠著自己慢慢積攢。

  她在這個學校裡代課了兩年的時間,眼看著曾經教過的學生都升入了初中,和她揮手告別。他們給了她許多賀卡,感謝她這兩年的教導。

  其實她的代課費用很是微薄,不是正式老師,也沒什麼好的福利,她甚至在倒貼錢給學生們買食物改善伙食。

  可是這份工作,讓她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並不是那麼沒用的一個人。

  那一天,傍晚時分,她一個人坐在校園裡,聽著蟬叫聲,怔怔地坐在石頭上,隨手翻著手機新聞。

  正看著的時候,一條新聞躍入了她的視線。

  那是關於原勳的。

  這兩年她一直刻意屏蔽著他的消息,沒想到卻在這不經意間,還是看到了。

  這是一條關於原氏集團在歐美市場上節節勝利的經濟新聞,裡面的主持人採訪了原勳。她猶豫了下,還是點開視頻。

  視頻裡的原勳看著比以前更為沉穩了,只是臉上並沒有一個笑容,全程刻板冷漠。

  下面的評論幾乎瘋狂,有人說他是歷經滄桑後的淡定,也有人說他是太高傲了,更有人開始八卦他的私生活。

  他們談論起童瑤這個名字,談論起兩年前那樁舊案子,有人欷歔不已,有人興致勃勃。

  視頻因為網絡關係卡在了某一個鏡頭,童瑤伸出手指頭,輕輕觸碰屏幕。

  隔著屏幕,她摸著他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竟然覺得他的眼睛周圍,有了細密的紋路。

  以前……有嗎?

  她收起手機,茫然地看向遠方。

  在校園的一片槐樹下,有一對老夫婦在散步。

  他們是一對情侶,年輕的時候因為□□的關係,分開了,天各一方,各自嫁了人,有孩子。到了年紀大了,終於重逢了,兩個喪偶的老人便重新在一起了。

  聽說子女反對過,不過他們堅持。

  子女說,你們都這麼大年紀了,為什麼還要折騰?就算結婚了,能在一起幾年?

  他們說,我們都這麼大年紀了,現在不折騰,就來不及了。就算折騰一番,在一起一天,也算是了了心願。

  後來他們就在一起了。

  現在老太太眼睛不好使了,老頭子會每天牽著她的手在校園裡散步。

  童瑤遠遠看過去,她看到夕陽將兩個老人的北影拉得很長,很長。

  他們因為歲月滄桑而已經銀白的頭髮被落日的餘暉染成了紅色。

  看了好久後,她終於輕笑了下。

  也許有一天,原勳的頭髮也會變白吧,臉上也會佈滿皺紋。

  到了那個時候……她和他,會一起牽著手在夕陽下散步嗎?

  其實……她是真得想他了。

  好想好想。

  低下頭,看向手機上的日曆。

  再過幾天,又是原勳的生日吧。

  重新踏進這個院子,她發現院子裡並沒有太多變化,依然那片草坪,那個停車場,還有一個花匠在那裡修建著枝條。

  她走進來的時候,有保安想把她攔下來,不過抬頭一看,頓時愣在那裡了。

  這個保安顯然是認識她的,她沖保安點點頭,逕自進門去了。

  大廳裡的門開著,外面陽光照進來,廳堂裡很安靜,並沒有什麼人。

  她走進廚房,看到陳媽正帶著一個廚子忙著什麼。

  陳媽看到她,驚得嘴巴都沒合上;「太,太太……」

  童瑤安靜地點了點頭。

  「這……這……我去給先生打電話。」

  「不用了。」

  「那……那……」陳媽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現在在哪裡?」

  「應該是在……在公司吧。」

  「沒事,你先忙你的吧,不用給他打電話了。」

  「好,是。」

  「今天是先生的生日,我想做一份蛋糕,幫我打個下手。」

  「好……」

  這兩年她經常會自己做蛋糕,所以現在做起來,她得心應手。

  她喜歡吃甜的,所以在裡面加了許多許多糖。

  可是她又嫌只吃甜的太膩,於是又加了許多許多鹽。

  旁邊的陳媽看著,目瞪口呆:「太太,這……」

  她家太太,多年不回來了,這是一回來就要毒死先生嗎?

  童瑤沖陳媽笑了笑,沒說話。

  陳媽頓時不敢說話了,她覺得後背發涼。

  做完了蛋糕後,童瑤洗洗手,到了樓上。

  來到了自己的房間,她看到房間裡一如幾年前她離開時,依然是粉色的床單被罩,淡藍色的窗簾。床頭櫃上,依舊放著那個被修補過的檯燈。

  一切如故,這是太過乾淨整潔,整潔到好像這裡根本沒有人住住一樣。

  這給她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她看了半響後,又來到了洗手間,目光落在了置物架上。

  上面只有一份洗漱用品,是她的。

  並沒有原勳的。

  在那裡沉默了很久後,她終於走出房門,來到了最西邊的那個房間前,推開門。

  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樣,這裡沒有曾經見過的那個溫馨舒適的讀書室。

  這是一個臥室,黑色的床單,暗色的窗簾,黑冷黑冷的格調,一如那個被採訪的男人在視頻裡出現的那張冷漠刻板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