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為你改變的心意

想像中的喪屍王應該是怎樣的?

高三米?重五噸?割下來足夠整個非洲人民吃飽的肱二頭肌?健碩的胸肌足以讓世界上所有奶媽自卑?

將某人的想像拼接起來——那不就是一個奶媽型的高達嗎?!

所以,可以想像,當夏黃泉第一眼見到所謂的「喪屍王」時,會受到怎樣的衝擊了。

不高也不壯,更沒有什麼明顯的肌肉,但有一點居然與她的想像詭異地重合了——它是「女性」,或者說,它曾經是女性。

與其他喪屍一樣,它有著青黑色看起來就十分堅硬的皮膚,臉孔與人類完全一樣。

又與其他喪屍都很不同,除了膚色和臉孔外,它連身體都還保留著人類時的特點。在轟炸後衣物和髮絲什麼的當然不可能殘留,「女性」喪屍王就這樣站在高高的石板上俯視著夏黃泉,美麗的面容從容而冷酷,漆黑的瞳孔冰冷猶如刀鋒,赤|裸的身體曲線優美,如果不動簡直像一座青銅雕刻而成的藝術品。

夏黃泉卻很難用單純的欣賞的目光去看她,雖然它的手中沒有任何武器,但它本身就已經是一件武器。

除了危險外,她居然從對方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絲熟悉,但細究而來,卻無論如何都在記憶中找尋不到蹤影。

錯覺?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了。

女孩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呼出,因為跑來以及方纔的震驚而有些紊亂的呼吸,漸漸平定下來,右手沒有一絲顫抖地伸至腰間,緩緩拔出從開始一直陪伴自己到現在的長刀,即使面對這樣的敵人,她也堅信——只要有它在,自己就絕對不會輸。

喪屍王歪了歪頭,張開口,嘗試了很多次後,居然結結巴巴地說出了一句話:「你……來……了……」

「……」這樣的話語如果出自普通人的口中,也許會惹來嘲笑,但夏黃泉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因為這證明著——它的確擁有智慧。

沒有得到回應的喪屍人性化地皺了皺眉,接著說道:「殺……了……你……吃……看……起……來……很……美……味……」

「雖然你看起來難吃到要命,」女孩平舉起手中的武士刀,直指對方,「我也要殺了你!」

也許是在話語中感覺到了侮辱,喪屍王突然仰起頭長嘯了一聲,身軀微蹲,看似細瘦其實蘊含著巨大爆發力的雙腿在立足處猛地一蹬,便從石板頂端跳下,靈敏的身影如同迅疾的雷電,所過出唯餘下青黑色的光芒。

好快!

比敏捷型的喪屍還要快上許多!

早已扯下眼罩的女孩微瞇起眼眸,平靜著呼吸,意識中,四周漸漸寂靜下來,她如同身處於平靜如鏡的湖泊中心一般,細心地捕捉著湖面上泛起的每一縷波紋。

來了!

夏黃泉橫刀胸前,化守為攻,反手就是一記費盡全力的斬擊!

——對敵人的保留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從現在開始,她的每一個動作,都以殺死對方為前提。

「叮!」

長刀於對方的雙腳接觸間,發出的居然是這樣一聲類似於金屬互相敲擊的脆響,好硬!

夏黃泉心中微驚,不僅速度比敏捷型快,連皮膚都比防禦型要強,那麼,她也一樣存在弱點嗎?!如果存在的話,她的弱點在哪裡?

一擊不中,喪屍王藉著相撞的力度快速後退,雙足穩穩地落到周邊的石板上,再次借力朝女孩撲了過去。

「叮!」

「叮!」

「叮!」

……

接連幾十聲脆音響起。

喪屍王如同一顆殺傷力巨大的炮彈,一次又一次地帶著疾聲與迅猛的威勢擊向目標,卻又一次又一次地被打回。

屢擊不中的它頓□形發出了惱怒的吼聲:「殺……殺……了你!」不知不覺間,她的話音居然流暢了許多。

而看似防守成功的夏黃泉,其實才是真正落在下風的那個,站在原地不斷地以雙手應下對方雙腿的攻擊,本就處於劣勢,且對方可以不斷借力,而她只能用本身的力氣去抵擋承接,手早已發麻,甚至開始微微顫抖,腿也在不覺間,深深地陷入了地下。

這樣下去不行!

雖然對方暫時停下了身形,但如果繼續下去,她也許會以這種憋屈的方式輸掉,必須把節奏把握在自己手中才可以。

下定決心的女孩,就這樣舉起手中銳利的長刀,以一種強不可擋的氣勢主動朝對方衝去:「有本事就別躲!」也許只有這時,「對方擁有智慧甚至擁有尊嚴」這點才存在好處,喪屍王果然沒有躲,彷彿為了證明些什麼一般,結結實實地以手臂阻擋著夏黃泉的攻擊,來回劈砍了五六次後,女孩猛然變招,看似還是普通的斬擊卻用上了刀內約四分之一的死氣。

死氣爆發!!!

「嗷!!!」

如同感應到了什麼一般,喪屍王突然停下動作就要抽身後退,可已經太遲,左臂應聲而斷,長刀在斬落手臂後深深地砍入了它的左肩,完美的青銅雕像上瞬間出現了不可磨滅的傷口,但是,不夠!這裡不是它的弱點!

夏黃泉才鬆了一口氣,心中突然反覆叫囂起「危險!」,她連忙後退,卻愕然地發現,自己的長刀居然被喪屍王的右手緊緊握住,一點點從其體內抽出。

動作看似緩慢,卻讓女孩的後背涼成一片。

她絕不可能棄刀,唯有用盡全力,拚命地將它朝自己的方向拉扯,出乎意料的是,喪屍王居然立刻鬆手,瞬間失衡的夏黃泉踉蹌了一下,只這瞬間,她的腹部被對方狠狠踢中,倒飛了出去,砸在一塊豎起的石板上,發出「轟!!!」的一聲巨響,喉間應聲湧上一口熱血,而後整個人滑落在地,滿身狼狽。

「欺騙……殺!吃!」

塵土滿身的夏黃泉摀住腹部,連連吐出幾口血沫,她一手拄著刀撐起顫抖的身體,另一手擦了擦唇,冷笑出聲:「死?還不知道死的到底是誰呢!」

「死!!!」

無論是人類,還是喪屍,都清楚地知道一點,今天——他們不死不休!

撞擊著,搖晃著,破裂著,坍塌著……

巨大的聲音響徹著這處廢墟,彷彿知道這裡是「王」的地盤懾於其的威懾,即使聲音如此之大,依舊再沒有其他的喪屍接近,也許正因為這樣,青年才可以在享受一點安寧,不過,也許是最後的安寧也說不定。

他平時總是嬉笑的臉孔上滿是鮮血,分不清是喪屍的還是自己的,如同一條死狗般靜靜地趴在地上,左腿從膝蓋以下被啃去,右腿以不自然的形態彎曲著,右手也從肩頭處消失了,唯一完好無損的左手在前方胡亂地撲騰著,那前方……是不久前被他丟棄的煙盒。

「砰!!!」

又是一聲巨響傳來。

大地顫動著,仿若那燃燒殆盡的火龍會即刻從其下衝出。

「妹子鬧得可真大啊……如果真出來……那就不用自己點煙了……」青年被自己的想像逗樂了,而此時,費了好幾分鐘功夫一點點地蹭著地面挪動,他的手指終於成功地勾住了自己的目標,往胸前一帶,嗅著直達鼻端的香氣,他幸福地歎息出聲,而後喃喃說道,「對不起,妹子,不是我不想幫你,只是我現在特別想抽一口煙……等我抽完這口煙就能滿血復活了,我就去幫你……」

說話間,他用左手笨拙地打開沾著腳印染上鮮血的煙盒,裡面的香煙上端依然被喪屍的血浸透了,青年愣了下,隨即笑出聲來:「算了,反正虱多不癢,無所謂啦……」說著,便一口將其叼入口中,手摸向口袋時,整個卻呆住了。

打火機……在剛才拚命的時候,不翼而飛了。

能找到嗎?

他回過頭,注視著滿地倒落的喪屍和不遠處屬於自己的殘肢,能找到才怪吧?

「老天真是太殘忍了……」他抱怨地嘟囔了一聲,「不,是妹子你的詛咒才殘忍了,真的沒煙抽啊……」青年如同癩皮狗般就地翻了一個身,重重地喘息了幾聲,注視著頭頂的藍天,明明昨夜還下著滂湃大雨,今天卻晴空如洗,他嚼了幾下口中的煙頭,享受地瞇了瞇眼眸。

天真藍,日頭真好。

還有……

「記得在我的墳頭插煙啊……不過……哭就算了……」

——雖然你哭起來一點也不醜。

也許是奇妙的緣分,在另一個封閉的角落中,商碧落與言必行以一樣的姿勢躺在地上,體溫漸漸升高,彷彿能將周圍的一切灼盡。明明處於昏迷之中,大腦卻詭異地依舊能思考。理智告訴他,這只是他的錯覺,心靈深處不知從哪裡又傳來了悄悄話:

——如果全部燒光,就可以出去了。

——出去?

——為什麼要出去?

——這裡很安全。

——不,必須出去。

——要到她身邊。

——活下去,等我回來。

——真的會回來嗎?

——如果回不來呢?

嘈雜的聲音在他的耳邊不斷發出令人難以忍受的噪聲,靈魂虛虛浮浮,彷彿飄在不定的雲端,身體又似乎在發生著什麼不知名的變化,他這一生,除去發覺自己失去雙腿那時,還從未如此刻一般混亂過。

無法忍受!

無法忍受這樣的自己!

無法忍受的……真的是失去理智的自己嗎?

還是……沒有力量的自己?

武力,是最無用的——他一直如此堅信。

哪怕肉體再強大,也會死於刀槍;哪怕拳腳再精妙,也敵不過槍炮;哪怕精通各項槍械又如何?一顆炸彈下去,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會有。

武力是最無用的,與此相對的,這個世界上最便宜的就是人命。

在某個號稱開明又法治的國家,出一小筆錢就可以買到不少睡在僻靜處的流浪漢,他們寂靜的消失卻無人知曉;在某個貧富差距明顯的國家,幾十塊人民幣就可以買到一位十一二歲少女的童貞;在某個充斥著黑人的國家,存在著狩獵俱樂部,只要給窮人一筆錢,他會心甘情願地充當有錢人的獵物,被對方拿槍活生生射死。

他還曾經遇到一個天性自卑卻充滿著表現欲的人,用一根棒棒糖為代價,讓幼兒園的孩童將一包毒藥灑進食堂阿姨正在製作的飯菜中,最終,作為受害者的孩童和作為殺害者的孩童都死了,而真正的幕後黑手卻在私人電腦中保留著自己拍攝的照片和視頻,時不時回味著自己的「偉大」和「喜悅。

這樣的渣滓只會讓醜惡的社會變得更加讓人難以忍受,就像是一鍋本來就發霉了的湯再混入泔水般,腐臭到噁心。

最後?

這個所謂的偉大者在憤怒的家長手下化為了下水道中的污泥。

整個世界就是統治與被統治的金字塔。

只有擁有絕對的智慧才可以站在頂端,剩下的人哪怕有武力又如何?,在智力者的操控下,他們只是棋局中的棋子,蛛網中的飛蛾,自以為按照自己的意志「前行」,而後被無形的蛛絲纏緊「死去」,除此之外別無價值。

他一直是這麼堅信的。

「砰!!!」

「啊——」

青年猛然睜開雙眸,居然從昏迷中醒轉,錯覺嗎?他似乎聽到了女孩的驚叫,錯覺吧?怎麼可能?她一直是強大的。

而且,就算是真的,此刻的他能做什麼呢?

這虛弱的雙手,連抬起都做不到。

這癱瘓的雙腿,連站起都做不到。

這殘破的身體……他只能靜靜地等待著——她回來,或是不回來。

如果真的回不來呢?

一旦想到這一點,商碧落的胸前便傳來某種尖銳的疼痛,它一層層遞進,每一秒都更酸上幾分,漲上幾分,痛上幾分,仿似永無極限,就像將心活生生地挖出來穿上竹籤再放到炭火上炙烤,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毫無辦法……

不知何時,他已然抬起無力地雙手,修長的手指一點點地摳起腦後那最後一塊蓋上的石板,哪怕知道這毫無用處也好……哪怕知道這白費力氣也好……哪怕知道這蠢到極點也好……

「活下去,等我回來!」

——如果你回不來,我就去你身邊。

武力的確是最無用的,但是,如果可以,此刻讓他用什麼交換都可以。

夏黃泉,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