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過回程路上的時間,再跳過回到屋中之後的些許時間。
此刻,幾人的位置如下——夏黃泉位於浴室中,言必行被丟在沙發上,蘇一興致勃勃地拿起一隻油筆試圖在他臉上作畫,而蘇玨和商碧落正在書房中。
從各種意義上說,最後一對的組合真心有些不可思議。因為從開始到現在,他們之間的關係與其說是不好倒不如說完全沒有交集。其實這也不奇怪,因為這二人無論是性格出身還是別的方面都沒有多少共通性,如果沒有女孩身處其中作為紐帶,恐怕連現在這樣的交談都不可能發生。
但既然它發生了,那麼就必然有它所存在的理由。
那麼,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住手!」言必行一把抓住蘇一的手,「這玩意很難洗的!」
蘇一聳聳肩,鬆開了手中的油筆:「你不繼續裝睡了嗎?」
「……知道我裝睡你還玩這個?」
「有趣嘛。」蘇一嘻嘻笑起,「反正你的臉就算不畫別人也認不出來。」
「……」他可不知道有趣在哪裡,言必行揉著自己腫起的包子臉,困擾地歎了口氣,這個家裡除了他之外難道就沒有真正正常的人嗎?隨即他看向書房,「開始了?」
「算是吧。」蘇一坐到另一側的沙發上,「你猜他們會打起來嗎?」
「應該不至於……吧?」
「如果打起來,我肯定是站在我們家本體那邊的。」
「我……」身為基友當然應該站在菊花,不,是基友那邊,但是!言必行回想起一路上的遭遇,默默扭過頭,「我正在昏迷中!」
「我完全可以理解。」蘇一點頭,「那個人的確很可恨。」
那麼,傳說中「很可恨的那個人」究竟做了些什麼呢?
「準備什麼時候離開?」這是靜坐了片刻後,蘇玨對商碧落說的第一句話。
對於這似乎沒頭沒腦的話,商碧落顯然也並不詫異,只微微挑眉:「越快越好。」
「……」
就像之前提到過的那樣,異能者有專門劃分出的居住區域,加入聯盟後可以選擇是否在其中居住。
所謂的「是否選擇」,其實對於商碧落他們來說並不存在。
為了避嫌,維持三方鼎立的態勢,他們當然不可能再居住在軍方的小區中,事實上,商碧落已經著手散播了雙方鬧翻的流言,之後再稍微推動些許即可。而另一方面,蘇玨雖然是異能者,但作為軍方的重要人物,不管是出於安全還是別的方面考慮,都不可能進入專門的異能者小區居住。
簡而言之,分居勢在必行。
蘇玨的目光落到商碧落身上,這真是個佔有慾和心機都可怕到了極點的男人,從最開始,這人就一環緊扣一環地把一切都算計好了,完全沒有給別人任何一絲逃脫的機會,最為可惡的是,明知如此,他還必須依照對方所畫出的道路前行。
因為家庭教育的緣故,蘇玨從小脾氣就很溫和謙讓,從小學到大學的大部分同學都對此讚譽有加,剩下的人雖未必如此認為也沒有和他交惡,因為他實在不是一個惹人討厭的人。
但是,蘇爸爸曾經對他說過:「雖然你是我的兒子,但說實話,我其實很討厭你這種性格。因為溫和謙讓,有的時候就等於猶豫不決,再嚴重點說,其實就相當於懦弱。」
當時蘇玨的不理解父親話中的含義,因為從未有人說過他有哪裡不好,頂多是人多的時候就不太有存在感,直到此刻,他才有些明白——因為心中有了悔意,為兩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因為某個原因和女孩分開了三年;第二件事……就是沒在一開始把女孩和眼前的這個傢伙隔離開來,以至於事情進展到了今天這個無可挽回的地步。
現在,哪怕他被迫從「研究」的象牙塔中走出,真正地開始作為一個符合年齡和身份的「軍人」來擔負些什麼,有些事情也注定無法回到原點了。
「你有其他意見?」
「你其實並不適合黃泉。」相對於商碧落的疑問,蘇玨的回答無疑算是宕開一筆。
「適不適合你說了不算。」商碧落嘴角噙起一抹微笑,「她說得才算,不是麼?」
蘇玨居然點頭表示了同意:「沒錯,但她畢竟年齡還小。但是,她總會長大。」他看向商碧落,以難得一見的咄咄逼人的態度說道,「總有一天,她會發現這一點。」
「如果堅信這點才能讓自己安心,」商碧落嗤笑出聲,「那你就繼續等著那一天的到來吧。」
「我會的,而且,你以為自己就真的完全贏了嗎?」蘇玨反問。
「……」
蘇玨接著說道:「之後你打算怎麼和黃泉說呢?就算她同意,理由大約也是因為……不想給我惹麻煩吧?」不得不說,就對夏黃泉的瞭解而已,他其實並不輸商碧落,畢竟——系統的強制灌輸是不存在絲毫謊言的,「我和她畢竟做了那麼多年的青梅竹馬,這些年的感情絕不是虛妄的,如果我想,一定可以改變她的判斷。但是,目前我並不會這麼做。」
「哦?」商碧落瞇起眼眸,目光中怒意如漆黑夜空的流星一閃而過。
「如果,某一天我發現待在你身邊只對她有害無益,我會去做。」蘇玨摘下女孩曾經送給自己的、用今天的眼光看有些可笑的眼鏡,露出的淺褐色眼眸少見地泛起銳利的光華,「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
「是麼?」商碧落輕笑出聲,「即使是死?」
「即使是死。」
「但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因為這樣做她會生氣。」說到這裡,青年斂起了臉上的笑容,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會讓你好好活著。」
這個男人一定殺死過不少人。
這是蘇玨的第一直覺,隨即他心中搖頭,這個末世中,誰沒殺過人呢?雖然人們不把喪屍當「人」,但那也僅是因為如果不這樣認為就很許多人無法順暢地揮動起手中的武器。
他最終說道:「我拭目以待。」無論是活著感受絕望,還是活著收穫希望,他會靜待那一天的到來。並且他始終堅信,無論這個男人有多麼的陰險狡猾,在女孩面前則毫無用武之地,如果有一天,他的這份目前看來還算純粹的情感中夾雜了些許「欺騙和利用」,她會立刻覺察出來,並且決絕地做出判斷。
他對這一點從來不懷疑。
如果沒有?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在這樣的世界中,被這樣一個男人真誠地熱愛著,也許並不是什麼壞事,至少……他看得出,她其實也挺喜歡對方。
——只要她覺得快樂,就沒什麼不可以。
——雖然曾經被叫「叔叔」還不承認,但似乎不管是年齡還是心態,都老了啊……
蘇玨站起身離開,一手輕輕撫揉著鼻樑,另一手重新將眼鏡掛到鼻樑上,打開門時,以往那種溫和又略顯柔軟的笑容再次浮現在了他的臉上,而後,他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出現在門口的女孩。
「阿玨,你們談完了?」
「嗯,是啊。」
「你這是什麼笑容?神神秘秘的……」
「我在請教阿商一個問題。」
「哈?你請教他?」
「是啊,關於如何能不迷路,阿商答應為我做一個隨身攜帶的導航軟件呢。」蘇玨回過頭,朝屋內的男人笑了起來,「是吧?」
「這個的確是必需品。」夏黃泉歎了口氣,「阿玨你現在怎麼說都是長官啊,總迷路什麼的,指揮的時候出問題就完蛋了吧?你放心,我會好好監督他的!」
「嗯!那就交給黃泉了。」蘇玨伸出手,揉了揉女孩略顯潮濕的腦袋,而後歎了口氣,「亟待處理的事情還有好多,我總算理解自己的異能是從何而來了。」
「……」
夏黃泉注視著青年離開的背影,突然覺得這位「青梅竹馬」的身上發生了某些改變,但又抓不到痕跡,說到底,他們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這種關係太過微妙以至於她有時候無法準確地對對方做出什麼判斷。
她歪歪腦袋,最終決定還是別再去想,於是關上門走入了房間,又意外地發現「被請教」的商碧落似乎情緒不是非常好,她雙手抓著軟綿綿的毛巾在頭上擦了擦,邊走近邊奇怪地問道:「你怎麼了啊?一張便……咳,排泄不暢的臉。」自從住進小區後,提醒對方「生理需要」的小箭頭君就再也沒有煩過她啦,偶爾還真有些懷念。不過,這貨到底是怎麼了呢?蘇玨欺負他了?怎麼可能!這傢伙不欺負人就謝天謝地了!
青年似乎正在思考些什麼,一言不發。
女孩眨了眨眼眸,幾步後成功地走到他身邊,伸出手小心地戳了戳他的肩頭:「喂……!!!」手腕被握住,整個人被拉進對方懷中,而後,臉孔被另一隻略帶涼意的手捧住,對方近在咫尺的俊臉帶著某種不容反抗的威勢壓下,一個略顯急切同時滿是掠奪意味的吻隨之而來。
「唔……」
這傢伙,在搞什麼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