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黃泉再次醒來時,發現了一件更加詭異的事情。
——這叫每天醒來都有新驚喜嗎?
如果說之前她還是被束縛的靈魂,那麼現在她真是完完全全地變成了孤魂野鬼。沒錯,她的身體隨著蘇一和羽白消失了,靈魂卻還停在原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靈魂與身體的聯繫徹底斷裂,難道說……她已經死了?
該覺得難過嗎?
可是……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突然,完全沒有真實感好嗎?
她煩惱地撓了撓頭髮,又在滿是狼藉的屋子中來回晃悠了幾圈。從最初靈魂出竅開始,她行動就是靠飄的,也許是因為身體突然變輕了的緣故?這種失重感最初有點不習慣,但此刻似乎已經不是難題了。不就後,她無意中發現自己除了「飛翔術」外居然還有了「穿牆術」,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吧?靈魂什麼的……
穿越層層障壁,夏黃泉終於來到了街道之上,不出所料,所有人都看不到她,哪怕她漂浮到他們的面前,他們依舊毫無察覺地穿過她的身體,筆直地走了過去,只是在走過的瞬間有人抖抖身體,低聲嘟囔一句:「好冷。」
她現在……是冰冷的嗎?
也是。
連通過觸摸給予他人溫度都做不到,他人的溫度也無法傳遞給她,不冷才奇怪吧?
本來一如所覺的女孩突然也覺得自己也有些冷,她雙手抱住手臂,一直漂浮著前進著,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正趕往之前和商碧落約定的地點,很想見他,同時又有一點害怕。
如果他也不能……
難道死亡真的會讓人變得脆弱嗎?
她用力搖了搖頭,這樣消沉可不行!只是不小心丟了身體而已,並不代表她真的死了啊!而且看蘇一那變態對她身體的珍惜程度,不可能一下就解剖啥啥的,怎麼也要本著「可持續發展」的原則好好愛護,所以……總之,先找到商碧落那傢伙再說吧,求婚失敗什麼的,會不會躲在角落裡「嚶嚶」哭呢?
如果真的挺可憐,她可以考慮小小安慰她一下。
不,大大安慰一下也沒關係吧?反正……他看不見。
約定的地點很快到達了。
然而,此地已然空無一人,留下的擺設中,還保留著之前的痕跡。
夏黃泉飄到左側,那裡堆著一些啤酒,大概是因為人們離去時的腳步太過慌張,有些紙箱被打翻了,酒瓶碎裂,黃色的液體「咕咕」地自其中流出。再回過頭,有些桌子上還擺放著些許碗碟,可惜只是胡亂地擺上,人就離開了。地上的箱子裡,居然還裝著些許尚未吹的氣球。
「言小哥還真是神通廣大啊……」
即使到之前才知道真相,卻並不妨礙夏黃泉知道這一切是誰佈置的,如果不是因為她的錯誤,本來這裡會非常熱鬧吧?但是,直到現在她都非常想不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
但是,也直到此刻,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所謂的「系統」,從那天她未遵從「任務」殺死羽白後就再也沒有出現了。
這兩者之間,有著什麼聯繫呢?
「咦?那個是……」
正準備離開的女孩,目光突然被地上某個一閃而過的光亮吸引了,她好奇地飄過去,俯身一看……
就像她的第一反應是找他一樣,商碧落目前也在緊急地搜尋著女孩,即使蘇一已然快速地抹去痕跡,卻也未妨礙到他的行動。青年覺得自己仿若真的和女孩之間形成了某種奇妙的感應,不需思考太多,身體的本能即會引導他到達正確的方向。
所以,幾乎是夏黃泉離開的幾分鐘後,他到達了那座位於地下的實驗室。
屋中理所當然地空無一人,只餘下被破壞的痕跡與滿地的齏粉,之前出現在地上的黑色魔法陣在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後,便消散無形,銘刻著它的地板也全數化為了碎片,再也找尋不到一絲有關於它的痕跡。
然而蘇一留下的「臨別贈禮」卻靜靜地躺在原地,彷彿在等待來人將它拿起。
所以,商碧落將它拿了起來。
上面是一張圖片,其中正是他所熟悉並在尋找的人,她緊閉著雙眸沉眠不醒。脖子雙手雙腳均被鋼製的粗環緊緊束縛在一張看起來同樣厚重的實驗台上。今日言必行磨她換上的紅色外套已然消失,只餘下潔白的襯衫與黑色的長褲,使得這幅畫面彷彿唯有肅穆的黑白兩色,不,並非沒有其他的顏色……她雙手的袖子被高高挽起,可以清晰地看到被奪取血肉留下的痕跡。
這顏色,是用她的鮮血染就的。
青年緩緩捏緊手機,不堪重負的機體發出「嘎吱」的輕響,感情上,他想將其碎屍萬段,但理智又告訴他,也許能從其中找到線索。後者就這樣戰勝了前者,而後,他看到了一句話,一句始作俑者留下的訊息——
【……】
商碧落看著看著,突然笑出了聲來。
房中的燈光驀然閃爍不定,在猛烈地掙扎了幾次後,歸於黯淡。
失去了光源的房屋,仿若從光明的國度被放逐到黑暗之中,唯有角落中手機的光芒閃閃爍爍,卻不知為何,反而讓屋子顯得越加昏暗,牆壁上映照出的身形微微搖擺。驀然,屋中全數歸於漆黑,那映照的身影也重新與牆壁融為一體,像是被擇人而噬的暗影撕扯啃食入了體內,又或者是,剛好相反?
不久後,言必行也趕了過來。
「嘖,好黑!」言必行搓了搓手,左手掌心瞬間浮起了一個小小的火團,所以說火系異能什麼的真是好啊,他推開屋門,左右張望了下,毫無疑問地被牆角的身形嚇了一大跳,「阿、阿商?」他穩了穩手中的火球,「你別窩在那裡嚇人啊!」
「嗯,抱歉。」
言必行聽見從角落傳出的道歉聲,與此同時,他發覺對方也正一步步朝他走來。
「……」不知為何,言必行覺察到了一絲微妙的異常,卻又一時說不出是哪裡不太對勁,「阿商……」
「什麼?」走至門口的青年轉過頭,微挑起眉問道。
言必行一時失語,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沒什麼。」
「是嗎?」商碧落不以為忤地點了點頭,「那麼,我們走吧。」
「去哪裡?」
「去找蘇玨。」
「啊?好!」
如果言必行能預料到之後發生的事情,那麼他打死也不會讓商碧落這傢伙走在前面啊,誰能想到這貨見到蘇玨二話不說先給了人一刀啊!還特麼的直接穿肩釘到了牆上!
等他反映過來時,這傢伙跟沒事人似的,後退了幾步不知從哪裡掏出了塊手絹擦手。
言必行簡直驚呆了。
看了眼彷彿只是切了塊水果的商碧落,又看了眼被釘在牆上的蘇玨,他整個人都傻眼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話好好說啊!」
說完他都覺得自己說得是廢話,都動手了還好好說個毛啊!他連忙上前幫蘇玨把刀扯下來,一邊暗自慶幸商碧落不是妹子,否則他哪怕使出吃奶的力氣都未必能成功。
蘇玨就勢滑倒在地上,伸出手費力地摀住左肩上的傷口,但即便如此,鮮血依舊不斷地往外流淌,很快染濕了一大片衣物。
「阿商!」
「放心,他死不了。」
「……」
「是蘇一,做了什麼嗎?」很顯然,相比於極其茫然的言必行,蘇玨要更加清楚一切的始末。
「你果然知道。」商碧落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只是篤定地說了這樣一句,隨即,他勾起嘴角,笑了。
言必行只覺得寒毛直豎,果然下一秒,看到對方的手中再次拋出了一把匕首,他連忙衝上前一把接住,喊道:「現在根本不是……」
「砰!」
「……」
隱藏在商碧落右手中的銀色手槍,在這一秒,很精確地擊中了蘇玨的另一邊肩頭。後者發出一聲悶哼後,右手無力地垂落下來,整個如同被釘在絞刑架上的犯人,除了以鮮血洗刷罪惡外,無法做出任何其他的行為。
「阿商你瘋了了嗎?」言小哥火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妹子吧?為此蘇玨的力量不可或缺,難道你想殺了他?」
「我不會殺他。」
青年回答他的聲音非常冷靜。
但這種鎮定反而讓言必行心中不祥的預感更甚,從認識對方以來,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商碧落,如果說最初的他像是隱藏在暗影中等待予以他人致命一擊的野獸,那麼在之後的相處中,這隻野獸漸漸收斂了野性,放鈍了齒爪,心甘情願地被囚禁圈養,但是,現在一直牢牢束縛著他的鎖鏈似乎突然斷裂了,他回復到了過去……不,也許是被壓制太久的緣故,那些負面的情緒一股腦地爆發出來,整個人如同狂化了的野獸般,看起來有多淡然自若,內心嗜血的就有多麼強烈。
「黃泉還在你的複製體手中,我怎麼可能會殺了你?」商碧落側頭,笑了,「只不過是想讓你品嚐下和她同樣的痛苦而已。」
「……同樣的?」蘇玨瞪大眼眸。
「沒錯。」商碧落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個物品丟了出去——手機在地上滾了幾滾後,準確地落到了青年的面前,幾乎在同時,屏幕亮起,上面正是那張照片。
「……妹子?!」言必行瞬間呆住。
「……黃泉……她!他怎麼能……」
「沒錯,」商碧落緩步走近,從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間他就明白了,蘇玨一定隱瞞了什麼,明知道可能對她造成危險,卻依舊因為自己的私心而隱瞞了某些事情,所以,才會有今天的一切。他一手抓住蘇玨的頭髮,微笑著提起青年的頭,「這都是你的錯,不是嗎?」是的,一切都是他的錯。
可惜的是,現在還無法讓他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