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
酈優曇
第 1 章

  我知道,顏家的門不是那麼好進的。

  這個號稱「第一豪門」的世家,產業遍佈全球。金融、傳媒、電子,甚至是軍火,只要能夠賺錢的地方幾乎都有它的足跡,在顏家雄踞的地方,從沒有任何一個人活著是團體敢與之對抗。

  而今天,是我和顏家少主顏睿的婚禮。

  成為顏家少夫人,是莫大的榮耀,卻也背負了莫大的責任,承擔了莫大的危險。因為,即使沒有人敢明著與顏家抗衡,但暗地裡想要將顏家取而代之的人絕對不少,顏家的少夫人,將是一股多麼好的籌碼。

  在今天之前,我和顏睿從沒有見過面。一切都是雙方父母商議後協定下來的結果,我必須嫁,而他,必須僗。

  身為寧家獨生女,我沒有說「不」的資格。

  不然,近二十年的新娘教育又是為了什麼呢?如何做一個高貴優雅儀態萬方的貴婦人;如何保持高不可攀雍容華美的氣度;如何投身於慈善公益事業為丈夫開拓美好的社會名聲;如何在一群上流社會小姐夫人中保持美麗的外表尊貴的談吐,一切的一切,幾乎都是從出生就開始注定,我,終將成為某人的妻子。不是顏睿,也會是其他人。

  只要他們有足夠的家世與寧家媲美,並為寧家帶來至上的榮耀與利益。

  而顏家,無疑是個中翹楚。

  成為人人欽羨的顏家少夫人,不知有多少女人對我妒恨交加,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可是,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時間已經不容我多想了,伴娘們已經開始嘰嘰喳喳的討論起新郎的種種,似乎今日出嫁的並不是我,而是她們中的一個。據說他一點兒也不想結婚,可在我面前,這些伴娘們卻要昧著良心的說新郎怎樣的有福氣能僗到我,她們不敢高談闊論大放厥詞,即使心裡對我百般嫉恨。畢竟,寧家雖及不上顏家,但也不是好惹的角兒。

  仔細想想,其實也沒什麼。哪個真正的大家閨秀能有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在上流社會,女人們不需要「友誼」這種東西,她們之間的話題永遠都只有那麼幾個:家世、名牌、男人。

  所以,我不懧識這九個像徵著「長長久久」的伴娘又有什麼還驚訝的?

  我靜靜地看著光滑的鏡面,它誠實地反映出了我今日的模樣。

  從米蘭空運而來,由世界頂級服裝設計大師操刀的婚紗;蒂芬妮收藏獨款珠寶;如雲的記者;大有來頭的賓客,陣仗豪華奢侈,連報紙上都連著登了一個月的「世紀婚禮」。

  我很美,這誰都知道,可誰也沒見過我究竟美成什麼樣子。寧家小姐高貴優雅才貌雙全,早已成為公開的秘密,可又有誰會去考證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寧家要嫁的,是一個可以給他們帶來利益的工具;顏家要僗的,也只是個可以為他們傳宗接代的工具;至於寧微嫻究竟是美是醜,是聰慧還是愚笨,都不重要。

  不是我,也會是別人。

  應該感謝顏氏夫婦嗎?畢竟,他們是在看了那麼多豪門世家小姐的照片後一眼相中了我,並欽點我成為顏家少夫人。

  父親站在新娘休息室門外等我,他穿著黑色的燕尾服,不苟言笑,面無表情。我在伴娘的攙扶下走過去,將手搭進他張開的臂彎。他始終也沒有跟我說一句話,眼睛也只是淡漠地瞟了我一眼,然後,便將我送上紅毯。

  我從來不是他的掌上明珠,儘管我是他唯一的骨肉。

  透過白色的面紗,我看見坐在貴賓席上的顏氏夫婦與母親。顏氏夫婦笑得開懷,滿臉的喜悅,我未來的婆婆甚至高興地親吻著未來公公的臉頰,可母親,她只是噙著一抹高貴的微笑,誰也挑不出半絲毛病,卻也找不到半絲溫暖。

  就像是一隻完美的人偶,外表絕美,舉止優雅,獨獨沒有感情與靈魂。

  終究,沒有看到她眼裡是否會有不捨。

  父母之間的無愛婚姻,終於也要延續到我身上了嗎?

  他們不愛彼此,可為什麼也不愛我呢?

  我是他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不是嗎?

  突然覺得心酸,可面上卻還要維持著優雅美麗略帶羞澀的新嫁娘微笑。無論這些年來父親在外如何風流,我眼中的母親永遠都是這個模樣。

  就連出嫁前夕,她也只是跟我說:到了顏家,不要為寧家蒙羞。

  說這話時,她仍是維持著一貫的高貴與冷淡。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這紅毯呵,怎麼那麼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鑽心刺骨的疼。

  父親將我領到神壇前,牽過我的手,放到另一隻溫暖的掌心,然後便轉身離開,轉到貴賓席就座。而這是近二十年來我們第一次牽手,小的時候,他更是不喜愛我,連最基本的擁抱,在寧家都不曾發生過。

  從始至終,他的眼神都那麼冷漠。

  好像只是在完成他分內的一份工作,如果不是這份工作可以為他、為寧家帶來龐大的利益,他或許根本不會看我一眼。

  我垂下眼睛,不語。

  人真的都是沒有感情的嗎?可為什麼顏氏夫婦卻是那般的相愛?而此刻包著我的這只溫熱的大掌,明明是暖的,可為什麼,我還是覺得沒有一絲溫度?

  顏睿。

  他們叫他「無情的浪子」。他花名在外瀟灑風流,熱愛賽車與女人,即使我足不出戶,卻也能從每日的報紙上看到他的頭條。那雙邪氣的桃花眼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俊美無儔的外貌和富可敵國的身家,令他有足夠的資本去花心。

  可他又是那般的冷酷無情,喜歡你的時候他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情人;可厭倦你的時候他比地獄裡的撒旦還要狠心殘忍。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吸引他的目光長達一個月,從來都沒有。

  而他同時擁有多名情人,情人們彼此之間爭風吃醋勾心鬥角,他即使知道,也不會去在意。只要不妨礙到他,不惹他心煩,他什麼都能接受。

  他根本不想結婚,對象是誰,都不想。

  這隻手,骨節分明,沈穩有力,散發的卻是濃濃的疏離冷漠與厭惡,我甚至可以聞到

  他身上Dior香水的味道。

  一種充滿了熱情與狂野的味道。

  而在那幾個伴娘中,有個異常美麗的女孩子,似乎正塗著這樣的香水。

  這也許就是她再怎麼掩飾,眼裡對我的敵意也還是那麼深的原因吧。聽說這些女孩子

  都是豪門世家的小姐,之前都在新娘學校讀書,這還是第一次回國。而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她們釣到手的男人,又怎麼會是泛泛之輩呢。

  多可笑,我的新婚丈夫,在婚禮前夕的幾分鐘,還在和別的女人歡愛纏綿。

  倘若不是未來公公以封鎖經濟作要挾,他恐怕打死都不會在今天這場婚禮上出現。所以,這是挑釁,是反抗?

  早就聽說顏睿為人自由至上,不愛束縛,所以至今也只是在「顏氏」掛了個總裁的名號,而他去上班的次數用十根手指頭都能數的出來。

  我愈發覺得前途深不可測。

  可即便如此,我也要好好的和他過下去。

  顏、寧兩家,誰都丟不起離婚的臉。

  渾渾噩噩中,我聽到神父低沈慈祥的聲音。

  主啊,我們來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這對進入神聖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為一體,恭行婚禮終身偕老,地久天長; 從此共喜走天路,互愛,互助,互教,互信;天父賜福盈門;使夫婦均霑洪恩;聖靈感化;敬愛救主;一生一世主前頌揚。

  在婚約即將締成時,若有任何阻礙他們結合的事實,請馬上提出,或永遠保持緘默。

  我命令你們在主的面前,坦白任何阻礙你們結合的理由.。

  我輕輕地揚起唇角,神父呵,就算是主,也無法阻止無愛的結合呵!

  神父又問:顏睿,你是否願意這個女人成為你的妻子,並與她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

  盡頭?

  顏睿沈默了好久,握著我的手還玩笑似的撓著我的掌心,似乎,他只是在這樣的戲耍著在場眾人,「我願意。」他說。

  就是這句我願意,讓我從此變成撲火的飛蛾。

  寧微嫻,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並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微微的笑,輕輕地說:我願意。

  神父對眾人說: 你們是否都願意為他們的結婚誓言做證?

  我看不見別人的表情,卻只聽見神父問:是誰把新娘嫁給了新郎?

  然後,我聽見父親的聲音,冷冷清清,淡淡的,她自願嫁給他,帶著父母的祝福。

  可是,父親,您和母親真的祝福我嗎?

  宣誓過後,我們為彼此戴上婚戒,就是這麼小小的一個圈兒,如此便困住了我的一生。

  我已見證你們互相發誓深愛對方,我感到萬分喜悅,並向在座各位宣佈你們結為夫婦,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

  可是,我的神父呵!今日在場眾人,恐怕只有你是真心的為我感到喜悅呵!

  面紗被撩起,一根修長的指挑起我的下巴,溫熱的薄唇就這樣鋪天蓋地而來,吮住我的冰冷。

  我抬眼看去,顏睿眼睛裡滿是驚豔。

  他真是個好看的不像話的男人,劍眉星目,丰神俊朗,邪氣的桃花眼似乎能勾魂。

  被他吻著,都讓我覺著幸福。

  這樣一個魔魅般的男人,絕對有資格風流濫情,上天實在是太過厚愛他,因為只要是女人,就不可能抵過他風流的魅力。

  我緩緩地閉上眼,任由他在我唇內吸吮挑撥,反覆逗弄。

  好吧。

  如果這是個萬劫不復的深淵,也讓我衝動這一回吧!

  就讓我,瘋狂地去愛一場。

  就算最後的結局是崩潰,是毀滅,我也不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