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所有人都希望寧微嫻能醒過來,可她沒有。從她脫離危險期後就始終不曾睜開眼睛。醫生說因為產後大出血造成植物人的現象也不在少數,可顏寧兩家都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他們懧為這不可能。世界上那麼多孕婦,怎麼就會攤上寧微嫻呢?

  她清醒著的時候受的苦已經夠多了,沉睡了也依然不得消停。她的身上穿著無數的管子,氧氣罩直到三個月才拿下來,她無法進食,全部靠著生理鹽水過活。你真的很難想像一個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從會微笑會說話到只能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不會給你任何回應,不管你怎麼呼喚她。她的靈魂好像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殘存在她身體裡的只剩下苟延殘喘的一縷。一開始兩家人還能封鎖住這消息,但隨著時間流逝,到底沒能瞞住,外界因此起了軒然大波,報紙雜誌上紛紛報導,但顏寧兩家對此進行了封殺,隨著時間遷移,這事兒也就慢慢平息下去了。大眾們的眼光總是很容易從一件事情被轉移到另外一件事情上。

  顏睿不同意請看護,他對這些貼身照料的事情不擅長,可他願意學,慢慢也就把照顧寧微嫻的事情上了手,外界甚至還因此開了個賭局,賭他能撐上多久,但最後誰都沒有贏,因為沒有人坐莊,大家都不相信顏睿能照顧寧微嫻超過一年。

  無論過去多久,顏睿始終不曾有過怨言,他變得愈發沉默,桃花眼再也沒有了當年揮斥方遒的風流,有時候你看著他的眼睛都會覺得訝異,這個男人不過才四十歲,但眼裡的滄桑已經超出了他的年紀。愛情與家庭,是讓男人成長的最快方式。

  很少有人能再見到他年輕時候那種意氣風發的笑容,好像全世界都在他掌控中一樣。顏睿甚至開始變得不苟言笑,現在很多人看到他都會覺得,呀,原來顏睿跟顏老長得那麼像!

  顏睿的生活裡只剩下三件事情,照顧寧微嫻,工作,照顧他們的兒子。他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充實而忙碌的生活讓他忘記了以前的荒唐,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說不上為什麼他會那麼喜歡以前那樣奢侈糜爛的生活,跟一群二世子混在一起,聊天女人賽車賭博,除了這些好像什麼事情都做不成。現在則好多了,他有父母有妹妹有兒子有妻子,如果妻子能夠醒過來,他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換。

  他知道世界不會圍繞著自己一個人轉,也知道犯了錯不是永遠都能得到原諒,但是他願意為了這個目的而努力。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整整十年的時間,寧微嫻都不曾瘦過一絲一毫。他把她照顧的很好,把兒子教的很好,唯獨對自己不好。十年的時間不過彈指一揮間,但他的鬢邊已經隱隱有了銀絲,雖然看起來人仍然那麼年輕俊美,絲毫不減魅力。

  他們已經結婚十五年了啊,可她始終沒有醒過來。顏睿甚至已經學會了不再期待,他不期待,也就不會失望,能守著寧微嫻他就已經很滿足了。有時候顏睿徹夜難眠,就起來喝酒,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然後想起寧微嫻不喜歡自己一身酒味,再去浴室把自己洗乾淨,輕手輕腳地回到臥室,看著寧微嫻,跟她說說話,然後睡到她旁邊的床上。顏睿不喜歡醫院,那裡總讓他覺得無比壓抑和痛苦,好像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同情和憐憫,他們好像都在跟他說寧微嫻不會再醒過來了。

  年紀大了,顏睿才發現克制慾望並不是多困難的事情。有時候實在憋急了,他也不願意出去找女人——哪怕有無數的女人想爬上他的床。他寧肯去浴室沖冷水澡,然後在手部運動中低吼著寧微嫻的名字釋放自己。

  他給兒子起名叫顏寧,不知道微嫻會不會喜歡。顏睿經常跟顏寧說,如果到時候你媽媽覺得這個名字不好聽,就讓她換一個。

  這時候顏寧就會很憂傷的看著他,小小年紀的少年已經很懂事了,問,爸爸,媽媽真的還會醒過來嗎?

  顏睿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就很堅定的說,會的,一定會的。

  他也只能這樣欺騙自己,讓自己相信她還會醒來,這樣才不會太痛苦。

  從顏寧出生到十歲,都是顏睿一手包辦了他的衣食住行。寧家夫妻對於寧微嫻的愧疚全部轉移到了顏寧的身上,他們對這個小少年極盡所能的寵溺疼愛,像是要把曾經虧欠寧微嫻的全部還在顏寧身上。但是顏寧始終沒法對外公外婆太過親近,雖然媽媽沒有看過他,沒有對他笑過,沒有摸過他的頭表揚他學習好考的分數高,但是他仍然喜歡媽媽,也知道外公外婆以前對媽媽不好。世界上沒有孩子會不愛自己的母親,顏寧甚至因為那渺茫的希望努力的學習,每學期都捧回好幾張獎狀獎盃, 擺在寧微嫻的房間,就希望媽媽在第一眼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知道自己沒有讓她失望。

  顏睿有時候很擔心,兒子的性格太冷淡,不像自己也不像微嫻,而且還是個小面癱,一天也見不到他臉上能有幾個笑容。

  寧微嫻身體虛弱,臥室一般是禁止其他人進入的,就連顏寧想進去都得洗澡換衣服,免得把身上的細菌病毒帶進去。寧微嫻命懸一線,也許一點點的刺激就能要了她的命。誰都不敢冒這個險。十年裡雙方的父母不時來看她,尤其是寧家夫妻,察覺到愧對女兒後更是想住下來,最後意識到女婿和外孫並不歡迎自己,才改為一天來一次,十年來風雨無阻。他們懂得父愛母愛的時候,女兒已經有如風中殘燭,再也不曾給他們彌補的機會。

  兩家更是努力地尋訪名醫想要治好寧微嫻,可沒有任何一名醫生有把握。最後顏睿放棄了,他不願意寧微嫻再受苦,如果治好她的代價是無數次的試驗和手術,那麼他寧肯她永遠這樣沉睡。顏寧也同意他,哪怕媽媽一輩子都不能跟自己說上一句話。

  知道她活在世上是個痛苦,知道不如讓她歸去,可是如何能夠捨得呢?那就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她還在他們眼前,他們能每天看到她,這就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