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酒吧開場的熱鬧時分,褚唯願神情恍惚的趴在吧檯上暈乎乎的打了個嗝,衝著服務生磕磕巴巴的又伸出了兩根手指,豪氣的不得了。「再,再來兩杯!」
凌晨,一個長相身姿都為上上乘的年輕女子隻身來到這裡來買醉,在酒吧這樣的地方做事,上到老闆下至服務生,都是閱萬種人聽千種話的七竅玲瓏心,不多言便是立足之本。負責倒酒的酒保只偷偷看了褚唯願一眼,便心下瞭然的給她杯裡再度蓄滿了橙黃色的酒液,心裡忍不住默歎一聲……又是一個失戀的可憐姑娘啊。
不同於身後舞池裡聲色動盪的景象,褚唯願安安靜靜的坐在這裡好像對週遭的一切都恍若未聞,吧檯前碼了整整一排喝空了的玻璃杯,她專心的看著手裡透明澄澈的酒,忽然迷濛的笑了起來,她記得很久以前,就有一個人一點也不友好的提溜她的耳朵說過一遍又一遍。
他說,你玩兒,可以。但是不管在哪玩兒,玩兒什麼,都要老老實實別離開你自己的杯子半步。
人不離杯,不飲他人之酒,是女孩子在這種地方保護自己的準則之一。她不常來這種地方,每次就算是來了也遍地都是那人的眼線,她更不擔心也不去在意,如今……褚唯願有點難過的戳了戳面前的酒杯,那人卻不在了。
周圍有不懷好意的人盯準了這個處於喝醉狀態的單身的女孩,試圖上前去搭訕。
「滾開。」
褚唯願喝醉了誰也不理,只盯著自己的酒杯不放,頭髮鬆散的落在頸窩,自有一股媚態。
大腹便便的男人不死心,訕笑著將一雙不老實的手摸上褚唯願的肩頭。「別急啊,還沒跟我好好聊聊就讓我走?跟哥哥說說,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兒?」
跟哥哥說說,這一句話就像是觸動了褚唯願心中的一根導火索在她腦子裡炸開了花,原本還在迷濛喝酒的姑娘聽聞之後竟將手裡的酒嘩的一聲潑在男人臉上,腳上的尖頭高跟鞋也毫不留情的朝他踢了一腳。雖然酒精作祟的緣故讓她有點站不穩,但是出腳的力道和精準卻不受到任何影響。
褚唯願蹙著眉,老大的不高興。「說了讓你滾開聽不懂是吧?跟哥哥說說,你算我哪門子哥哥?等著找挨揍呢是吧!」
褚唯願個子本來就不矮,穿著高跟鞋氣勢更足,像是之前攢的火氣全都發了出來,她紅著眼睛掐著腰,大有一副你敢再過來姑奶奶就打死你的架勢。
在酒吧調戲單身的年輕女孩是常見到的事兒,但是像褚唯願這麼兇猛的,還是真少見。酒吧老闆就怕自己地頭上出這樣的事兒,兩方都是客人鬧起來怎麼也都不好看,忙拽了兩個人上去拉開男人,一面賠著不是。大腹便便的男人大概是也嚇蒙了,沒想到姑娘的性子這麼烈,拿起一塊紙巾也就坡下驢罵罵咧咧的走了。
酒保趁著調酒換手的功夫,衝著褚唯願豎了大拇指。看來,失戀的女人也還是有智商的。
龐澤勳和幾個朋友剛從樓上下來就瞧見這麼一幕。幾個跟著他來不認識褚唯願的人都彼此笑著說上一句,這年頭,這姑娘,真夠厲害。有些日子沒見到她了,龐澤勳看著褚唯願背對著他仰頭喝酒的身影心念一動,眸色慢慢深了下來。
「嗯,是挺厲害的。」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往大門外去,送走了幾位和他一起來玩兒的朋友,等著車走遠了,龐澤勳腳步一旋,才徑直折了回來。
起初,褚唯願看到旁邊坐著的人還發呆了好一會兒,待她真正看清了龐澤勳的臉時,才不確定的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把,不同於剛才教訓人的樣子,好似過去的酒勁兒又上來了,她暈乎乎的傻笑著,嘴裡輕聲嘟囔。「龐澤勳?老長時間不見你了……你在這兒幹什麼呢……」
她淡淡的酒氣混合著身上的若有若無的香味在自己鼻間繚繞不斷,龐澤勳順勢把她的小手攥到自己手裡,看了眼桌上一排的空酒杯皺眉。「這麼晚,你一個人?紀珩東呢?」
按照那小子那天在醫院裡的德行,連他跟她獨處的機會都不給就更別提讓她一個人來這種地方了,而且,還放她喝了這麼多的酒。龐澤勳心生疑惑。
「別跟我提那個王八羔子!!」褚唯願揉了揉眼睛,看誰都像他。她揚起頭羞憤的揮舞著拳頭,聲音激昂的不得了。
對熟人沒防備是褚唯願一個大弱點,加上喝了酒腦子不清楚,平日裡傻里傻氣的毛病在這時候全犯了,一聽紀珩東三個字,小姑娘紅撲撲的臉忽然垮了下來,嘴角彎成了一個特別特別難看的弧度,輕聲呢喃。「龐澤勳……他不要我了,他要和別人結婚了。」
酒吧背景樂聲音很大,可是龐澤勳卻把她剛才說的話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他猛地抬眼有一瞬間抑制不住的驚訝和興奮,不可置信的問她,「你說什麼?」
褚唯願被他攥著一隻手,有點不舒服的打了他兩下示意他放開,拎著包就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嘴裡還不滿意的咕噥著,「你們男的沒一個好東西,他是這樣,你也是這樣……是啊,紀珩東,紀珩東已經有相親的對象啦,他根本不喜歡我,也不要和我在一起了……」
在夜風中,褚唯願僅僅穿了一件無袖的連衣裙,頭髮被風吹的亂糟糟的拂在臉上,凍的她哆嗦著直打冷戰,瘦小的身軀讓人看的沒由來來的想擱在懷裡抱一抱。龐澤勳緊緊抿著唇跟在她身後,深褐色的眼仁兒裡映的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再無其他。
龐澤勳幾步上前將自己身上的夾克脫下來罩在她身上,試圖哄著她上車。「太晚了,你一個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褚唯願眼睛此時有點聚不上焦,故作鎮定的問。「你是誰?」
龐澤勳耐著性子扶穩她的身體,淡淡的念自己的名字。「龐澤勳。」
「龐澤勳是誰?」褚唯願轉著眼珠恍然大悟重重拍在龐澤勳的肩膀上,就跟一個精神病人一樣。「啊——我知道了!!在美國跟模特在試衣間打樁的那個種豬嘛,下飛機那天你送我回的家!」
龐澤勳不知道她在喝醉的狀態下能把自己和她第一次見面的光景記得那麼牢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一時有點無奈。「那要不要跟我走?」
褚唯願腳步虛浮,瞇眼看他。「不行的,四哥說了,讓我少搭理你,他說——你不是好人!」她咯咯的笑著,轉身要走。可是還沒走出兩步,她竟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下子又跑到他的車前,忿忿的。「不是,他不是我四哥,我不聽他的。走!回家!」
龐澤勳的車是landrover運動型越野款,內部空間很大,褚唯願被他繫好安全帶勒在副駕駛裡,頭抵在車窗上看風景。也說不准她是睜著眼睛還是閉著,龐澤勳怕她不安全,伸手擺正她好多次。
正當他以為她睡著的時候,她卻毫無預料的開了口。聲音在靜謐封閉的車廂裡無比落寞寂寥。
「以前他也是這麼載著我回家……我睡著了他也不動我,但是每次睜眼睛的時候一定好好的躺在家裡。」
「他開車速度真的很快,哪怕是在街上也橫衝直撞的,一點道理也不講。」
「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襯衫……真的很好看,人模人樣的一看就是去相親了。」
「他說他把我當妹妹,他說我不是他第一個這麼付出的人,他說,他不喜歡我。」
龐澤勳安靜的聽她一句一句的說著一個跟自己毫無關係的男人,握著方向盤的指節都發白了。認識她有一段時間了,他從未見過她如此情緒化的一面,那感覺就像是她把所有的喜怒哀樂全都認真傾注給了一個人,留給他的,只剩下褚唯願愛盡之後無邊無際的絕望和傷口。
她不自覺的扁起嘴,帶著女孩子特有的嬌憨之態。「我和他說了好多好多的話,我告訴他我真的特別特別想和他在一起,你不要去相親不要和別人結婚行不行?他跟我說……你放開。」
「龐澤勳……你說他怎麼這麼狠心呢?我跟他一起長大少讓他挨了多少打呢,好歹抱抱我親一口跟我說一句他知道了也行啊。」褚唯願像是自己說給自己聽一樣,怔怔的看著外面長安街上的景色,街燈一晃一晃的略過她的臉讓人感覺很不真實。
直到現在,龐澤勳才是真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今天晚上和心儀很久的男人告了白,但是很明顯的,她遭到了拒絕。褚唯願好像是說累了,斜著身子靠在玻璃上一言不發,眼睛緊緊的閉起來似乎在努力忘掉一件不好的事情,呼吸開始變得平穩下來。
看著睡的並不安穩的人,龐澤勳沉默著直接調轉了車頭,他似乎並不想把她送回家了。
紀珩東,你不珍惜的人,那麼就由我來接手,你以後,也不再有任何資格來參加她褚唯願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