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郭智和自己部門的同事一起吃飯,午休時給Alex打了個電話。
「吃飯了嗎?」她問。
「沒……」Alex的聲音有些嘶啞,透著昏睡未醒的遲鈍感,「沒胃口……」
「……」郭智蹙眉,「做了嗎?」
「沒做……」
「別做了,我給你叫個粥。等到了……」郭智命令道,「你給我好好吃啊!不吃飯你拿什麼恢復啊?量體溫了嗎?現在多少了?」
「……剛才量的,38度6。」
郭智眉頭皺得更緊,道:「感冒藥吃了嗎?」
「剛才吃了。」
「你再去藥箱裡看看,有一盒百服寧。那個是退熱的,你按說明吃。你這已經是高燒了,有點危險。多喝水!一定多喝水!」她反覆叮嚀,才掛了電話。
下午去了客戶那裡,總有點心神不寧,強打著精神開會。結束了沒有回公司,直接拎著筆記本回家了。
一如她擔心的那樣,Alex還在昏睡。他都沒回臥室,直接睡在沙發上。茶几上有沒收拾的粥盒,看著吃了半碗的樣子。兩個藥盒有些散亂的放在那兒。
她開門關門脫鞋放包,一直到走到他身邊,他都沒醒過來。
郭智趕緊先去洗個手,出來摸摸他額頭,很燙。拿體溫槍一打……
Alex睡得迷迷糊糊的,隱約覺得有人動他。一直到郭智使勁推他,才終於睜開了眼睛。
郭智皺眉:「起來,起來把這個吃了……」
她扶著Alex坐起來,把手中的藥給他。Alex也不知道是什麼,張嘴就含住,想端水,手有點軟。
平時從來不生病的棒小夥,乍一病,比誰都嚴重。
郭智直接把水端到他嘴邊喂他喝,讓他把藥嚥下去,又逼著他喝下半杯水。
放下杯子,問他:「自己能走嗎?到屋裡去睡。」
Alex「嗯」了一聲,想起來,才感覺手腳無力,虛得很。郭智扶著他起來。
「郭姐……」Alex虛弱的叫了一聲,內心煩亂,覺得自己給郭智添麻煩了。
「沒事兒,給你吃的是退燒藥。你燒起來了……」郭智摸著他的頭說,「剛才量38度8了……」
Alex都不知道郭智什麼時候回來的,他燒得有點迷糊了。
走到臥室那邊,他抬腳就要進次臥,郭智拉著他往主臥去。
「郭姐……」Alex為難的叫了聲。
「你睡那邊兒,我晚上起來照顧你多麻煩!」郭智給他拉到主臥按在床上。
她轉身就去了客廳。
Alex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惴惴不安,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額頭突然一冰。
「別動……」郭智在床邊坐下,低聲說。
她用保鮮袋裝了冰塊,外面裹了毛巾做成了簡易的冰袋。
「有點冰,乍一放可能難受……」她俯身,調整冰袋的形狀和位置,「但是必須得退燒,燒得太高了,傷腦子……」
「沒事的……別怕……啊……退燒就好了……」
聲音低低的,但聽上去很溫柔。她的手指因為做冰袋的緣故,有些冰涼。她把他的劉海撥上去的時候,指尖觸到他燙燙的額頭。
Alex被那冰涼的指尖冰得心底發顫。
他緊緊閉上眼睛,怕自己愛哭的毛病又發作,被郭姐看不起。
但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睜開眼。屋裡沒開燈,卻亮堂堂的。他看了眼亮晃晃的窗外,又瞥了眼墻上的掛鐘,果然……郭智是提前回家了……
因為他嗎?
「郭姐……」他問,「你吃晚飯了嗎?」
「沒呢。」郭智看了眼表,「才幾點,平時這時候才剛下班。」
「那我去做飯……」Alex掙紮著要起身。
郭智氣死了,一把給他摁回去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生病啊?」她罵道。
「沒事兒的,我身體好,挺挺就過去了……」Alex說。
那黑黑的眼睛望著她,怯怯的,忽然讓郭智彷彿看見一隻可憐巴巴,等待主人疼愛的小狼狗。
郭智心中一動。想起來之前Alex就說過類似的話,「挺挺就過去了……」。她還想起他也說過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
那麼這個孩子……是不是生病的時候,都是……這樣自己挺過來的?
燒成這樣,還想著給她做飯?
說不出心裡是一種什麼滋味,什麼感覺。憐憫嗎?同情嗎?好像還有一點心疼?
郭智心底的某處,忽然軟得像水一樣……
「瞎折騰什麼……」她撥弄著他前額的頭髮。本來帥氣的劉海,被冰袋擠到一邊,看起來有點可笑。
「生病了,就得好好休息。我不管你以前是怎麼著,在我這兒,就得守我的規矩。在我們家,生病的人什麼都不幹……」
涼涼的指尖撥弄著他的頭髮,似是覺得好玩,還不肯停下來。聲音低低柔柔的,跟平時很不一樣……絮絮的講著她家裡的事……
「我弟呀,最討厭了。平時就是跟屁蟲,老纏著我。一生病,還撒嬌非讓我照顧他……從小就煩他……」
「去年我週末回家,還趕上他生病了。這麼大的人了,居然還撒嬌呢,居然叫我喂他吃飯呢,跟小時候似的。我都替他臊得慌。要不是看他發燒燒得真是可憐,我得把飯碗扣他頭上去。」
「後來還是喂他吃,他還真好意思張嘴啊……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說我弟這德行,怪不得到現在都沒交過女朋友呢!他可比你還大五歲呢,他都二十四了……」
「四歲……」Alex忽然開口打斷她。「比我大四歲。」
「嗯?你不是比我小九歲嗎?」
「我下個月就滿二十歲了。」男孩看著她,輕輕的道,「郭姐,我只比你小八歲……」
那眼睛黑黑的,有些濕意。生病使得他顯得脆弱,那樣的眼神便讓人心裡更軟。郭智簡直無法抵抗。
她趕緊看看表,道:「我叫外賣吧。你想吃什麼?」
「吃不下。」Alex懨懨的說。
「那不行,不吃飯哪來的能量啊。我再給你點個粥吧。那個什麼阿姨的那個醬菜冰箱裡還有呢,就著那個吃,開胃。」
郭智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機app就下單了。
收起手機,她就進了衛生間。沒一會兒,她端了個小盆出來,投了把毛巾,輕輕的給Alex擦拭脖子和耳後。毛巾溫熱,還帶著點輕微的酒味。
「……郭姐?」
「抬脖子。」郭智手指點他的下巴,待他抬起,輕輕的給他擦拭。解釋道:「溫水兌點酒精擦身體,能讓熱散得快點。」
「記住啊,發燒一定得多喝水啊。高燒脫水是會死人的。抬胳膊……」給他擦腋下。
「待會蓋上被子捂捂汗,我再給你煮個薑糖水,你吃完飯,喝了再睡。汗發出來就好了……你害什麼羞啊?」郭智嗤笑。
Alex很窘迫。郭智在給他脫褲子。
說來也奇怪,他和她都曾裸裎相對過,也曾合為一體過。如果郭智現在給他脫褲子是要跟他做/愛,他一點也不會害臊。可郭智像個媽媽似的,給了他脫了褲子,拿毛巾給沾著兌了酒精的溫水給他擦拭大腿根,他就……說不出來的難為情……
「跟我弟似的……」郭智撲哧的笑。
去年她回家趕上一回他弟生病。臭不要臉的孩子這麼大了還撒嬌要他姐照顧,結果她給他擦身體吧,死孩子還矯情上了,死活拉著褲腰帶不讓她脫。
「媽個叉!你要死要活讓老子照顧!你還給老子裝純情!」郭爺指著她弟的鼻子怒罵。
從小到大,她弟身上哪根毛兒她沒見過?就連丁丁都是在她的見證下茁壯成長起來的。
最後,霸氣側漏的姐姐到底是給弟弟扒得只剩下內褲了。她弟兩眼呆滯,一臉的生無可戀。
那是她弟最後一次生病跟她撒嬌了。從那之後,再也沒有過。對弟弟終於長大了這件事,郭爺表示了十分的欣慰。
給Alex擦過了一遍,郭智放下毛巾,把毛巾被推到了一邊兒去。從櫃子裡拿出了稍厚一點的空調被給Alex蓋上。
「你先睡一會兒。捂捂汗。」她念叨著,「等會兒飯來了我叫你。」
「待會量量溫度,要是再下不來,晚上必須去醫院……閉嘴!我說去,就得去!」
「你怎麼在家裡還穿牛仔褲啊,沒有家居褲嗎?」
Alex解釋:「以前都是跟男生一起住,我們都直接在家裡只穿內褲。」但是在郭智家裡他總覺得不是太合適,就還是穿上了衣褲。」
「回頭買兩條家居褲,跟家穿舒服。」
「嗯嗯。」Alex回答。
郭智給他拉上窗簾就去了客廳。她還有工作沒完成,打開筆記本,甩了甩頭,噼裡啪啦的敲起來。
她手勁大,敲擊鍵盤的聲音特別響亮。
Alex躺在床上,聽著客廳隱約可聞的鍵盤音。也不知道自己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反正被郭智叫起來的時候他很迷糊。
「38度6……稍微退了點……」她扶他坐起,「起來吃飯吧。」
她沒讓Alex下床,把她平時在床上放筆記本和pad的小電腦桌支來了,在粥裡給他拌了醬菜放桌上讓他吃。
吃完粥,她就給他端來了一大碗熱騰騰的薑糖水。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熬的。
喝完薑糖水,就按著他要讓他睡下。
「沒刷牙……」Alex虛弱的說,手腳無力的就想起來。他跟郭姐睡一個床呢,他不想熏著她。
郭智給他摁回去了:「別矯情!又沒嫌你。」
結果抵抗不了他的眼神,嘖了一聲道;「等著。」去衛生間找了半瓶漱口水出來。
Alex漱了口,吐在垃圾桶裡,才安心躺下。
郭智給他掖好被子,絮絮叨叨:「好好發汗,汗出來燒就能退了。」
「可別跟我弟似的,我覺得我弟現在這麼傻,肯定是小時候發燒給腦子燒壞了。」
「你可比我弟乖多了,我弟一生病可會折騰人了。」
「你要是我弟就好了。」
她的聲音低低柔柔,她的手指溫溫軟軟。
雖然不停的吐槽自家那不成器的弟弟,可Alex閉著眼睛也能想見她提到弟弟時,眼中滿滿的笑意。親暱,溫柔。
不難聽出,她有一個幸福的家。她是在滿滿的關愛和被關愛中長大的。
Alex覺得從喉嚨,到眼眶,酸意上湧。他希望郭智趕緊出去。
可郭智沒離開。她的聲音漸漸低了……
屋裡靜了片刻。
Alex聽見一聲極輕的嘆息,又有抽紙的聲音。
溫柔的手,拿著柔軟的紙巾,輕輕的……給他擦了擦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