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郭總,還不走啊?」

  「待會兒,你們先走吧。」

  「那,郭總再見。」

  「再見。」

  繼滬市分公司之後,郭智在羊城也有了分公司。她其實手邊已經沒了事,就是不想走而已。

  離開辦公室,也並不是回家。家在帝都呢,這裡是羊城,只有公司租的一套酒店式公寓。那只是個臨時落腳點,供項目組的人出差時住宿用的。核算下來,比次次住酒店更節約成本。

  員工們都離去之後,郭智才合上筆記本,不再裝作忙忙碌碌的樣子。

  她揉了揉太陽穴,發了會呆,站起來收拾了東西。並沒有立刻走,而是站在玻璃幕墻邊,看了會兒街景。

  正是下班高峰,寫字樓下的馬路上車輛擁堵。羊城的馬路本就以狹窄著稱,從上往下望去,便道上夕陽灑照的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頭頂,像龐大的蟻群在做群體性的移動。

  密集的下班人群,讓街道看起來更加逼仄。對看慣了帝都寬闊馬路的郭智來說,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眼暈。

  令人煩躁。

  她背起挎包,拎起電腦包,拉了閘,鎖上門。搭電梯下了樓。

  夕陽被高高的寫字樓擋住,街道上看起來比剛才從上往下俯瞰更昏暗了幾分。便道上匆匆忙忙下班回家的人們卻比剛才少了許多。

  公寓離公司非常近,可以走著回去。郭智沒有立刻朝公寓方向走去,而是朝著一條餐廳比較多的街走去。

  她一個人,總得填飽肚子再說。

  天光已黯淡,路燈卻還未亮起。

  郭智不緊不慢的走在羊城昏暗卻擁擠的街上,迎面而來的面孔都模糊不清,讓她有了一種找不到歸屬的疏離感。彷彿當年剛剛離開父母,初到帝都的那個時候。

  比起身旁急匆匆的超過她的人,她的腳步可以稱得上是緩慢悠閒。回去也沒人等她,她不著急。

  但這種感覺,並不令人感到愉快。

  說起來,她一氣之下跑到羊城來,已經半個月了。

  那天廖遠企圖不避孕,還妄想用強,惹怒了她。最後他非但沒能做成,還被她撓了一通。

  郭智當然知道廖遠讓著她,否則以他們倆力氣的差距,他若是來真的,怎麼都能得逞,又哪會挨她一通撓。

  當時她覺得他讓著她,理所應當。

  但來到羊城之後,每天一個人往返於公司和公寓,每天一個人吃飯睡覺,她氣消了,冷靜下來了,開始反思。

  然後她覺得……也許,有些事情……並不是她想的那樣理所當然。

  回想起那天晚上她說的話,做出的反應。郭智就想捂臉。

  她死抓著廖遠曾經說過的一句不生孩子的話不放,當作救命稻草。而實際上,廖遠當時一臉懵逼。他完全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在什麼場合下說了這樣的話。

  這也是當時他們為什麼會吵起來的原因。

  回想起來,那一晚她的言行,不僅幼稚得可怕。而且……真作!

  對,就是作!

  她這段時間一個人在羊城,細細的回想。才發現,婚後這兩年,她的脾氣越來越大了。她對廖遠,也越來越隨性。

  她想起來,老媽不止一次的念叨她:「你對人廖遠好一點。」

  她還曾經啐她說:「你作,你再作!都是廖遠慣得你!」

  路燈忽然齊刷刷的亮起來了。

  郭智停下腳步,真的摀住了臉,嘆了口氣。

  不知不覺中,在廖遠面前她竟然……變成了一個又作又矯情的小女人!

  而就像她媽媽一針見血的指出來的那樣,她會變成這樣,的的確確都是廖遠慣出來的!

  每每有爭執,總是他先低頭、先退讓、先服軟。她想要的、想做的,他都依著她、順著她。

  郭智也不是聖人啊,她只是一個比較能幹的女人。任何女人,在婚姻中被丈夫這樣寵著、慣著,想不變得嬌氣、矯情,想維持冷靜成熟,不作不鬧,還真是有點難。

  廖遠對她……實在是太好了。

  可是……

  郭智走進餐廳的旋轉門,對領位員說:「一位。」

  領位員引著她在一個兩人的小桌落座,郭智隨便點了兩個菜,打發了服務員,便又開始發呆。

  可是,對她這麼好的、可以說是百依百順的廖遠……他,整整半個月都沒給她打電話呢。

  沒有如以往那樣,先低頭,先服軟。

  很生氣嗎?真的生氣了嗎?

  就那麼想要孩子嗎?

  孩子啊……唉……

  飯菜上來之後,郭智用筷子煩亂的戳著米飯。

  她其實隱約猜到了廖遠那麼想要孩子的原因。小秋真的太可愛,她把她抱在膝蓋上親吻她肉呼呼的小臉時,都有一瞬萌生了想生個孩子的念頭。

  她只是,有她還不能生的原因。

  廖遠十有八/九是被小秋觸動,意識到他的家還不夠完整。廖遠對「家」的憧憬和追求有多麼執著,郭智是非常清楚的。

  當初裝修房子的時候,整個房子基本都是按照郭智的意思裝修裝飾,唯獨客廳,廖遠想要白紗簾和米色沙發。當她問他為什麼對這兩樣東西這麼執著的時候,他笑著說:「我以前經常夢想的『家』裡,就是有白紗簾和米色的真皮大沙發。」

  郭智聽了,心軟得不行。這跟她原先想要在客廳運用的色調不一致。卻因為廖遠的堅持,修改了客廳的主題色調。

  而現在,他對孩子的執著,就如同幾年前,他對她的執著一樣。

  郭智夾了兩口菜嘗了嘗,就覺得沒了食慾。她吃不慣粵菜,找的是北方菜的餐廳。可餐廳裡的飯菜向來都油大,吃多了就讓人膩味。

  不像廖遠在自家做的飯菜,清淡可口,吃著腸胃舒服。

  廖遠……現在在幹嗎呢?在做飯嗎?還是在吃飯?

  郭智已經不止一次這樣的想念廖遠了。

  她和廖遠也不是沒有分開過這麼久,廖遠去外地拍戲都甚至有過整整一個月沒見面的時候。

  可那時候,他們天天打電話、視頻、微信。互訴衷腸,慰藉相思。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半個月都沒通過一通電話過。

  這種日子……真難捱!

  每天一個人醒過來,都在想他。一個人吃飯,也在想他。一個人入睡,還是在想他。

  郭智用筷子狠狠的戳著碗裡剩下的米飯,心裡說不出來的沮喪。

  她是不是真的錯了?確實她對他說想要孩子這件事反應太過度,作得太厲害了。可是……

  已經半個月了!

  就不能飛過來找她嗎?

  就連個電話都不知道打嗎?

  混蛋啊!

  而在千里之外的帝都,廖遠一個人在家。

  他繫著圍裙,在廚房裡忙碌。很快,飯菜就端上了桌。

  郭智在的時候,他會準備三菜一湯,郭智不在他就只弄了兩個菜。湯,也沒心情煲了。

  外面天色黑了,他就打開了餐廳的燈。空闊的房間,餐廳這邊有光,客廳那邊卻昏黑幽暗,通往臥室區的走廊更是空得像要鬧鬼。

  廖遠悶頭扒了兩口飯,看了眼鬧鬼似的的空曠走廊。放下碗,他走到大門口,「啪」的把玄關的燈打開了。

  可她不回來,這燈又有什麼意義?

  他在燈光中靜立了一會兒,可大門沒有一點動靜。

  廖遠轉身回到桌邊,端起碗。

  她現在在幹嗎呢?吃晚飯了沒有?

  肯定又到外面亂吃了吧?油水那麼大,一點都不健康!

  頭幾年她愛吃油大的,川菜、火鍋什麼的,但是這兩年她的口味變得清淡多了。這倆禮拜一天三頓的在外面吃,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

  一想到郭智可能吃得不開心,也喝不到他煲的湯湯水水,廖遠就食不下嚥了。

  他有點煩躁的撂了筷子。開了瓶冰鎮啤酒,咕咚咕咚灌了幾口。

  其實是他不對。想要孩子,可以慢慢跟她好好說,他也是一時昏了頭,才想強迫她不避孕。她當時估計氣死了都。

  跟她在一起這麼久,從沒見過她這麼發飆,撓了他一脖子!

  大概……真的是很生氣吧……

  別的事情,他都可以順著她。可是孩子這個事,她牴觸得實在太厲害。

  他就怕如果順著她,他夢中的姐姐牽著弟弟,嬉鬧奔跑,哭泣安慰,還有像小秋那樣軟糯糯的聲音,甜甜的叫爸爸……所有這些就都沒有了。

  生孩子真的那麼可怕嗎?郭智可以說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提起生孩子,她就變了臉色。

  唉,其實還是應該好好的、慢慢的跟她說吧。就不會把她氣跑了。

  她不在,家裡真是靜得可怕……

  廖遠放下啤酒瓶,胳膊肘撐著桌子,沉默的看著空曠的房間。

  是的,他是非常想要孩子。可是現在……他更想要郭智……

  這些天他醒著也好,睡著也好,吃飯也好,工作也好,時時刻刻都在想著她。一想到她可能因為生氣氣得飯都吃不好,他自己就也吃不下去飯了。

  沒有郭智的家,讓人覺得待不下去。

  家,不是由房子構成的,是由這屋頂之下的人構成的。

  沒有了郭智,這裡……只是房子,不是家。

  已經半個月了,怎麼還不回來呢?難道還在生氣嗎?

  哦,她總是這樣,總能比他更沉得住氣,更能繃得住。於是每次,他都忍不住先低頭服軟。

  這次,他也終於撐住了。可是,可是……半個月了啊!

  連個電話都不能打個給他嗎?

  這壞東西!

  壞東西!

  同一時間,這一對夫妻相隔千里,各自坐在各自的飯桌前。

  她想著他。

  他唸著她。

  郭智怨念的用筷子把碗裡剩飯搗成了飯泥。

  廖遠卻霍的站起身來!

  「喂,請問今天晚上還有飛羊城的航班嗎?哦……那明天呢?……好,那就訂這班。……只有頭等艙?那就訂頭等艙!」

  掛了電話,廖遠搓搓臉。

  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