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了她的名字,語氣輕柔,可聽在許雅淑的耳裡卻似冰涼的水,從頭兜面而來,不由手腳冰涼。
「不……不、不知道。」
唐澤宸:「蠢死的。」
許雅淑被嚇得面色蒼白,連手裡的手機都有些握不住,片刻之後,才定了心神,問道:「唐先生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你不懂?」他冷笑了一聲,一字一句道:「主母對待那孩子的方式便是溺愛,他要什麼給什麼,卻從來不教他為人處世之道。他卻偏偏以為主母不敢對他不好,怕落了壞名聲,驕奢淫逸,也不上進。可後來呢?」
「後來他自己一手了結了自己還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你連唐家的正門都沒有邁進去,只住在偏苑裡就開始作威作福。我堂弟對你的半分情意維持不了多久,我也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你明白了嗎?」
他雖然說得含糊,卻是明明白白的在拿這個故事隱射她。
分明的告訴她,他現在對她寬容大方,並不是因為她說自己懷了唐家的孩子就對她款款相待。她許雅淑不過就是他說的那個孩子,自以為憑藉著肚裡的孩子高枕無憂,飛上枝頭,不料對方卻沒放進眼裡一分。
更是在警告她,不識相的話,便如那個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的孩子……
想到這,她心底漫起一絲恐慌,這恐慌像毒蛇一樣,緩緩地纏繞住她,讓她有瞬間覺得喉嚨都被制住,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唐澤宸對她的態度一直不冷不熱,始終疏離冷淡,她卻以為他是礙於唐家這一輩分就她肚子裡這個孩子而小心翼翼,並且深信不疑,所以一直肆無忌憚地作威作福。
卻不料,他壓根不忌憚這個,他的目的無非是想看看她還能怎麼把自己往死裡作,到時候有可能還會推波助瀾,讓她再無翻身之日。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頓時如墜冰窟,渾身冰涼。這還是她第一次覺得,唐澤宸這樣的人深不可測到讓人覺得恐怖。
那端久久的沉默,直到她主動掛了電話,唐澤宸這才隨手把手機扔到了桌面上。
拿出煙盒,食指在煙盒上技巧性地敲了敲,抽出一根煙來,剛想用打火機點著,卻不知道想起什麼,略一遲疑又把打火機扔了回去。
就這麼指間夾著煙,微垂著眸子靜靜地看了一會,湊到唇邊,叼起,沉沉地看向沉沒於黑暗中的山林。
片刻之後,他起身回房,拿了車鑰匙就往外走。上車之後,才給秦暖陽發了個信息:「我臨時回一趟A市,晚上回來。」
編輯好短信內容之後,他沉默地看了一會,按了發送。
再過七個小時,將又是一輪暖陽,傾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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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秦暖陽便和米雅一起出現在酒店的餐廳裡。
酒店的餐廳窗明几淨,有大半的桌椅臨窗而設,陽光就從窗戶裡透進來,灑了一地。
秦暖陽此刻就坐在這片陽光裡,叼著吸管漫不經心地喝著她的牛奶,望著下面熱火朝天的片場靜靜地出神。
鄰桌的同樣是劇組裡的工作人員,正湊在一起對今早的娛樂新聞品頭論足。
許雅淑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原本一副「得道升天」息影待產的狀態,今早卻出現在一部新戲的片場準備開工。
她們的討論聲越來越大之後,秦暖陽也偏頭看過去一眼,酒店wifi狀態下,一位女工作人員正拿著平板實時播報。
距離隔得有些遠,不太看得清。
米雅見她面色淡淡的,也看不出在想什麼,把手邊的包子往她面前推了推:「你放心,唐先生絕對不是這樣的人,我跟你說啊,就算不看臉,你的身材也是完勝許雅淑的。」
秦暖陽頓時笑了起來,轉頭看了她一眼,很不客氣地夾了一個包子進自己的碗裡:「我就身材和臉能和別人比?」
「我知道你又想說內涵了……但等人家發現你的內涵之前可不是得先看臉!」說著,她捏了一把自己的臉,頗有些愁眉苦臉,「我要是有你這麼好看,拿代言合約,談工作合同絕對手到擒來。」
秦暖陽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總結道:「還真沒看出來你就這麼點出息……」
米雅:「……」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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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導演臨時加了一場戲,片場重新佈置,燈光師和道具師又開始忙得不可開交。
秦暖陽坐在休息的椅子上,很專注地背著台詞。
天氣陰沉沉的,沉黑如墨的天空上捲著大片大片壓得低低的黑雲,正緩慢地掠過頭頂那片天空,一路往西而去。
空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哪怕是夜風時不時地拂過,都無法緩解。
米雅在一邊給她搖著扇子,可即使這樣,她還是在不停的出汗,過不了多久就要補一次妝。
沒過多久,天邊那輪彎月也被厚厚的雲層遮擋住,連微薄清冷的月光都隱在雲層之下,風雨欲來。
米雅看她實在熱得厲害,便去酒店給她弄點冰鎮的綠豆湯解暑。
秦暖陽正在被台詞,聞言點點頭,等她走了,拿起劇本背台詞。
今晚的夜戲,也是她在《夜長安,浮世亂》這部戲裡的第一場哭戲。為了不拖進度,她從剛才開始一直在醞釀情緒。
在秦暖陽的印象裡,哭戲可比床戲難多了,床戲能借位,主導的人又是男主角,而男人在這方面一向是本能。不過她至今還沒有拍過床戲,不知道這個總結是不是準確……
在《夜長安,浮世亂》裡,七皇子是信佛之人,所以裡面有大段的台詞都是引用佛經。有些句子讀起來很拗口,但念出來的效果卻格外不錯。
但當這種拗口的台詞和哭戲結合在一起,秦暖陽不免就有些頭疼了起來。
不遠處的山林沒有燈光,此刻一片沉寂,風一吹過,那樹枝就左右搖曳起來,樹影婆娑。
她背著背著不免有些走神,想起第一次看完整個劇本時的感受,心裡還真的難受了起來。
葉長安在這部戲裡始終隱忍,大度。她性子本就清冷,待人待物也總是冷冷清清,從不熱絡,但也不會失禮。
就是這樣的性格誤導了七皇子,在此後他們的婚姻當中,成了一個定時的炸彈。
也因為這樣事不關已,對誰都冷淡,最後卻因為愛情,奮不顧身做了七皇子皇圖霸業的墊腳石時,給她的感觸才格外的深刻。
她不太懂,是用情多深,才能甘願賠上自己的性命去護另一個人周全。
原著的小說其實就在她房間的行李箱裡,她幾次想過打開,卻始終猶豫。好像翻開書就真的能看見了那個世界清透隱忍的葉長安,在亂世之中堅強獨立的活著,如烈火玫瑰。
當初接這部戲時,初衷並非因為它是大製作,也無關它是小說改編,擁有一定龐大的讀者群做基礎,更主觀的原因是劇本打動了她。
無論是哪個女人的心裡,都有一段隱秘而珍貴的感情,也許是兩情相悅,也許是不明心事的暗戀,也許求而不得,也許擦肩而過……
如今她的心裡也有了這樣一個人,隱秘,又珍貴。
米雅拿了綠豆湯回來,就看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她把劇本從秦暖陽的手中抽走,見她回過神來,遞過綠豆湯給她。「快點解解暑,我現在看見你就覺得自己也好熱。」
秦暖陽小口抿了幾口,那綠豆湯甜味濃厚,有些發膩,不過冰鎮過後又有一絲清涼。裡面摻了百合,帶了一絲清香,軟糯。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味道不錯。」
米雅隨手翻了翻劇本:「你剛才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除了一堆字,什麼也沒看見啊。」
「就是看到台詞有些感概而已。」她看了米雅一眼,羨慕的不行。
這傢伙短袖短褲,涼快得不止一點啊……
喝完綠豆湯,她又拿起劇本看了看,導演過來講戲,看她已經有了情緒,忙不迭地喊了開始。
沈默哲態度敬業,機位一就位他立刻就入了戲,表情冷漠,聲色皆厲。
秦暖陽被他帶著入戲,真的從他的話裡覺得葉長安委屈,明明心裡頭難受,面上卻強忍著表現出平靜,本來還哭不出來,後來急了,又正好被強烈的燈光刺了眼睛,眼睛一酸,眼淚自然就掉了下來。
劇本上寫的是面帶淚珠,小聲啜泣。秦暖陽卻沒忍住,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連串的滾落下來,眼圈紅得沈默哲都有些愣住了。
唐澤宸和助理剛到這裡就看見劇組在拍戲,原本正想悄無聲息地上樓,可隨意一瞥看見秦暖陽的身影時,頓時改變了主意。
起先離得遠只知道她在和沈默哲對戲,走得近了,才發現她是在哭。
眼圈紅紅的,微微抿著唇,一副倔強隱忍又柔軟的模樣。
他微微皺了眉,就隔著那麼多人站在人群中看著她。
不過他實在是引人注目,那麼低調地過來,還是引得身邊的人注意過來。他卻視若無睹,一雙眸子如墨一般,黑得濃郁。
秦暖陽沒收住,但也沒聽見導演喊停,立刻接著台詞念了下去,其中一句便是:「萬發緣生,皆系緣分。」
她的聲音很好聽,帶了點鼻音,隱約有了一絲嬌憨,清透婉轉。
說完之後便是一段沉默……
沈默哲忘詞了。
……
導演還是頗愉悅地喊了「Cut!」隨即揮了揮手,站起身笑道:「今晚就這樣,收工了。」
秦暖陽這才回過神,接過沈默哲遞來的紙巾擦了擦眼淚,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剛才被燈晃了眼睛。」
沈默哲倒是不以為意,笑著提醒了一句:「唐先生來了。」
秦暖陽一愣,轉頭看過去。
唐澤宸還站在原地,站姿很隨意,卻依然讓人覺得這個名動A市,風姿卓越的男人,的確不虛擔此名。
片場漸漸有人認出他來,他也沒有理會,視線從她的身上掠過,淡淡地點了下頭,轉身帶著助理走了。
秦暖陽頓時鬆了一口氣,看來在這方面,他們的想法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