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秦暖陽和唐澤宸一起啟程回A市。
是那天最早的一次航班,凌晨5點起飛。
她還需要半天的時間調整一下,晚上大概又要和米雅飛B市,她翹班太久了,再不回去,就會拖延整個劇組的進度。
她不是輕重不分的人,哪怕是這次臨時起意,也是有理智思考過。
夏季的天日雖長,但凌晨起來,看向窗外的時候還是一片漆黑。她昨晚睡不著,溫習劇本溫習地晚了點,剛睡下沒多久就起來,眼睛都還有些微的腫。
好在航班準時到達,並沒有延誤。
她剛上飛機,困意就洶湧來襲,身旁有人在悄聲說著近期娛樂圈裡的大事件。其實許多新聞都是捕風捉影的東西,但經過媒體的傳播,漸漸就變了味。
然後她便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她微微側目看過去,那兩個人也正巧看了過來,似乎都是一愣,目瞪口呆之中,漸漸歇了聲音。
唐澤宸坐在靠近走廊的地方,不由抿著唇笑了笑,低聲道:「困了就睡會。」
她點點頭,帶上眼罩。
這個時間段的航行勉強還算安靜,她沒一會就在這沉靜中陷入了沉睡。
夢裡光影錯落,她不知道怎麼回去了小時候,和秦昭陽手牽手一起去堆雪人,回家的路上他始終牽著自己的手,怕她摔倒。
她至今還能回憶起手心相握的溫度,很暖很暖,暖得燙人心。
還有小時候,她坐在秦墨的腿上,仰著臉看他,那時候覺得他是這天地間最大的英雄,無所不能,愛她和哥哥,也愛媽媽。
甚至還有兒時醫院裡讓她記憶深刻的急診室燈牌,她總是生病,偶爾半夜發燒,秦墨匆匆抱著她去醫院,那樣一個冷情,不苟言笑的男人,卻因為她覺得掛針疼哭了半天而心疼得微微紅了眼眶。
她的那些過往,充滿了愛和溫暖,是她不能用言語便能描繪出來的。
可漸漸長大,她卻越走越遠……
那種難過的心情抓住她的心臟,有一瞬間疼得她喘不過氣來,猛然驚醒才發現飛機正在顛簸。
她摘下眼罩轉頭看去,唐澤宸面目溫和,神情淡定,見她醒過來抬手握住她的手,「遇上亂流了。」
她的手有些涼,夢裡心悸的感覺還十分明顯,她不敢閉眼再睡,就這麼靠坐在椅子上發呆。
良久,才在顛簸中問他:「我是不是太嬌縱了?不願意承認自己秦家人的身份,不等同於和秦家劃清界限嗎?」
唐澤宸對她這個問題似乎是有些出乎意料,細細的審視了她片刻,才笑道:「秦昭陽光是壓制你身份的的報道就壓制得要吐血了,你說呢?」
秦暖陽的身份其實很容易探查,但到如今卻只是一些風聲,就可知道秦昭陽對此做出了多大的努力。
甚至於,連自己正式接手星光的發佈會都往後推遲,可見對暖陽的用心了。
她抿了抿唇,因為頭疼,臉色都隱隱透了幾分蒼白。
唐澤宸留意到她的臉色不好,微微俯過身去,仔細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探了探她的額頭:「不舒服?」
秦暖陽搖搖頭,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神情這才恢復了幾分,「顛得有些難受。」
「過了亂流就好。」他指尖落在她的下巴上輕輕的摸了摸,像摸小貓一樣,動作輕柔又帶了幾分寵溺。
沒過多久,飛機就趨於平靜,平穩飛行。
她這才注意到兩個人靠得極近,腿挨著腿。她穿的少,無袖的米色連衣裙,長度就到膝蓋上,靠在他修長的腿邊就是白白的一截。
連那西褲的料子細膩她都能感知到,更遑論還帶著他淡淡的體溫。
她耳根微微一熱,不動聲色地移開,剛動了一下,唐澤宸就察覺了,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腿上,停留了片刻這才看了她一眼。
空姐正好推著小車到走道上送剛才遇上亂流之前還未送出去的早餐,身旁那兩位姑娘低聲要了一份早餐。
等到唐澤宸這裡,便只是一襲薄毯和一杯溫水。
薄毯送來的時候,他抬手微微抖開,披在了她的腿上。那杯水大概有些燙,他拿在手裡片刻這才遞給她。
秦暖陽接過來時,眼神掠過旁邊那兩位女孩,這才發現她們正遮遮掩掩地往這邊看,不免好笑。
她抬手拉住他的指尖,這才轉過頭去喝她的水。
那溫熱的水,味道淡淡的,從喉嚨下去,卻暖了一路,溫了整個胃。
她輕舒了口氣,這才覺得好受了些。
「什麼時候再回A市?」等她喝完,他這才開口問道。
秦暖陽略皺了一下眉頭,顯然也不太知道自己的行程安排,「過幾天應該要回來幾天,《盛世京華》的女主音是我自己來,需要配音。」
唐澤宸點了一下頭,似乎是思索著什麼,沒再說話。
她等了片刻,沒等到他說話,握著他指尖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那個……」
他側目看過來,很認真地要聽她說話。
秦暖陽反而不好意思了一下,飛快地說道:「以後我會記得讓米雅把行程給你留一份的。」
說完,轉過頭看著前方,目光飄忽了下,就是不看他。
報備行程什麼的——有些害羞啊。
唐澤宸愣了一下,隨即低低地笑了起來,很清晰地讓她聽見他那一個咬字格外認真的「好」字。
臨下飛機前,鄰座的兩個姑娘緋紅著臉推推搡搡了半天,跟在她的身後片刻,見她快要下了飛機,這才大起膽子叫了聲她的名字:「秦暖陽。」
她轉頭看過去,見是她們,笑著頷首,「你們好。」
大概是沒料到她這麼平易近人,兩個小姑娘都格外的驚喜,飛快地拿出本子遞過去,閃著星星眼,小心翼翼地問道:「能不能幫我們簽個名?」
秦暖陽正站在機艙門口,聞言,往邊上避讓了一下,拿過她們的小本子和筆。
剛想簽字,才發現沒有著力點,還沒換一個姿勢,唐澤宸已經抬手穩穩地墊在了本子後面,指尖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兩個小姑娘的目光立刻從暖陽的身上落到了唐澤宸那裡,小心地打量了片刻,卻遲遲不敢開口詢問這位是不是男朋友。
她快速地簽好字,把本子遞了過去。
兩個小姑娘很是高興,便試探性地又提了一下能不能合影。
秦暖陽看了眼身旁的唐澤宸一眼,委婉地拒絕道:「抱歉,我們還有急事。」
出於禮貌,兩個小姑娘讓她先走,剛走出艙門,她便挽住他的手,手指拉住他的衣袖,並沒有要避諱的意思。
唐澤宸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纖細的手指上,拉下手,反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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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飛機,唐澤宸先送她回星光和米雅匯合。原本是打算讓米雅過來接機,可一想到要是航班晚點,指不定要等多久,索性讓唐澤宸送她到公司門口碰面。
說巧不巧,正好在公司門口遇上了記者和沈默哲,大概是出了什麼新聞,沈默哲剛從公司出來就被堵得水洩不通。
秦暖陽透過窗口看了幾眼,按了按眉心,再抬眼時,倒是看見離公司有一段距離的保姆車。
她看見的同時,李牧也看見了,方向盤一拐,就悄無聲息地繞了過去。
車停住了。
她回頭看了眼遠處強大的記者團,飛快的和他告別後,就下了車直往米雅那裡奔去。
唐澤宸看著她被米雅接走,上了保姆車,又快速地離開,這才吩咐道:「回公司。」
秦暖陽原本還想上去看一眼秦昭陽的,但礙於這個架勢,還是打了退堂鼓,直接選擇和米雅去醫院一趟。
等車開出了一段距離,她這才問道:「沈默哲怎麼了?被記者堵成這樣?」
「沈默哲最近不是簽了夏導演的一部戲,準備走國際市場嗎,不知道怎麼了,前幾天網上突然曝光了好幾個視頻,都是夏導演的不雅視頻。」說著,米雅頓了頓,怕她不理解,還賣力地解釋道:「就是把女明星給潛規則了,還有男明星那種……」
秦暖陽知道夏導演的名諱,他在圈內屬於有貴人相助的那一種。一路有人扶持,扶搖直上,加上運氣好,近幾年幾部戲都格外的叫座,最近的兩部大製作更是試水了國際市場,被電影節提名。
但就是作風頗有些邪派,並不檢點,和女明星傳出不雅緋聞有很多次,但礙於他有人撐腰,圈內也就少數人知道。
後來有一次,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米雅的電話,直接給她打了過來,自此之後被星光拉入了黑名單。
「……沈默哲中招了?」她問。
米雅噎了一下,翻了個白眼:「你想哪去了,你聽我說完。反正總結下來,就是不知道哪一方的人看夏導演不順眼,下了狠手收拾,已經被收拾到退圈了。但就在前幾天,夏導演的微博才剛證實新片由沈默哲擔當男主,這會人突然退圈消失了,可不得把槍口往沈默哲身上移麼。不然他在B市拍戲拍得好好的,突然回來幹嘛!」
秦暖陽皺了皺眉頭,倒是不以為意:「夏導演不是後台很強硬麼,居然也有被收拾的一天?」
「聽爆料說,他之前一直在S市,你不是也在麼?都不知道啊?」米雅剛問完,一拍腦門,嘀咕了一句:「你肯定不知道……」
秦暖陽笑了笑,沒作聲。
她這幾天幾乎都在唐澤宸家裡,就那一次陪他去了一趟商廈。而且她朋友甚少,也沒有誰會來和她說這些,自然是消息滯後的。
米雅見她不上心,提醒道:「你別不當回事啊,有內部消息說是原本過幾天夏導演要見何辛醇的,讓她試鏡。何辛醇去試鏡,那角色一般都是她包了沒跑的,可惜了……這麼好一次機會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沒了,她強顏歡笑了幾天沒繃住,每天都在片場發脾氣。」
秦暖陽聞言,看了她一眼,笑道:「她敢跟我發脾氣?」
米雅愣了一下,默了:「……她不敢。」
正說話間,已經到了醫院的門口。保姆車一路駛過院門,直接到了住院部。
正是醫院醫生午休的時間,她快速下了車,依然還是上午出入機場的那副打扮,不做停留,立刻上了樓。
正新的病房在13樓,進電梯時,正好迎面走出來幾個病人家屬,她壓低了頭,快步走進去,按下了樓層。
米雅看了眼時間,問她:「午飯吃了嗎?」
「沒有。」暖陽搖搖頭,探身過去在米雅隨身斜背著的包裡翻出紙巾擦了擦臉:「你吃過了沒有?」
「我以為你跟唐先生一起吃,早就解決了。」說話間,她拿出手機給小凌打電話:「小凌就在附近,等會過來跟我們匯合,我讓她隨便給你帶點東西吃。」
電梯正好到了13層,她點點頭,抬腿邁出電梯。
走廊裡有些空蕩蕩的,偶爾也會走過幾個病患和護士,都是行色匆匆。
米雅熟門熟路地找到了病房,見門透了一次縫隙,剛想推門進去,手還沒碰到門把,秦暖陽已經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對她搖了搖頭。
那門縫不大不小,足以站在一個不會被發現的角度看清病房裡的一切。
正陽正坐在椅子上,陪在正新的身旁餵他吃飯。一旁還有個護士在給正新換已經掛完了的吊瓶,安安靜靜地只有電視裡傳來的動畫片的聲音。
正新手裡拿著遙控板,另一隻摸著上次她送的小飛機,一口口吃得格外香甜:「哥哥,你上班會不會很累?」
「不累。」正陽又給他餵了一口,垂著眸子看了眼手裡的碗,對著那護士笑了笑:「正新有沒有乖乖聽話?」
「正新是我見過最乖的小朋友了,你要多來陪陪他啊,他總是一個人,身體又特殊,很少有小朋友來陪他玩。」
「我哥哥要上學,還要上班,很辛苦的。我一個人也沒關係。」正新彎著眸子笑了笑,指了指許正陽碗裡的飯,「哥哥,我嚥下去了。」
那護士笑了笑,沒再說話,專注地調了一下點滴的速度這才收拾東西走了出去。
暖陽正站在門邊,見護士出來,微微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