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閃光燈如同一張密密織起的網,迎頭罩來。她躲閃不及,只能匆促應對,握著門把的那隻手緩緩用力,直到自己的指尖掐進了肉裡,才疼得醒悟過來。
就在她抬頭的下一刻,眼前卻是天旋地轉,一片黑暗。
米雅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往前一步擋在了她的身前,對兩位民警輕聲說了幾句什麼,就見兩位警察互相對視一眼,先往旁邊退了一步。
偌大的門庭之前,一輛警車橫亙在前,已不用記者再多獲得什麼信息,光是這副場面就足以拿下明日頭條,再加之秦暖陽下午和許雅淑大打出手的新聞,毫無疑問,會連續霸佔很久的熱門話題。
米雅心裡焦灼,對這種場面毫無應對之策,只幾步走出去,同記者溝通,想要暫時壓下這條新聞。
但一時情急,卻並沒有想到,警車剛一出現在這裡,後頭就緊跟著那麼多媒體記者,怎麼可能會是巧合?
秦暖陽耳邊還是吵鬧繁雜的聲音,但她卻茫然地有些不清楚自己身處何方。
眼前漆黑一片,她錯愕地抬手到眼前揮了揮手,別說光影,連屋外那一盞明亮的路燈的燈光都沒看見。
她面色瞬間蒼白得毫無血色,彷彿有一雙手強行介入,生生抽走了她全部的力氣。
「張媽……」她惶然出聲,面上的驚懼之色更是毫不掩飾。
張媽早就聽見了外面的動靜,一直候在廚房的門口,這會聽見了秦暖陽的叫聲,急匆匆走過來,見她臉色煞白,也嚇得不輕,忙抬手去扶她:「暖陽,這是怎麼了?」
秦暖陽喉間苦澀,一啞聲,說不出話來。
外面的響動有一瞬間的靜止,隨即便是再次被放大的喧嘩之聲。
秦暖陽正驚惶著自己的雙眼怎麼突然看不見了,根本沒聽見那些動靜。
她眨了眨眼,剛想跟張媽說她眼睛看不見了,話還沒有出口,門口站著的兩位民警卻皺了皺眉,其中一位更是直接邁了進來,抬手就要來強行帶走她。
張媽眼神一凜,鬆開暖陽就擋了上去,「我家小姐身子不舒服,兩位警官先裡面請坐,給我們家小姐十分鐘休息時間。」
秦暖陽被張媽鬆開手,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連帶著握著門把的手也鬆開,因為這突然失明,心裡慌亂得不行,不知道磕到了什麼,就要往後摔去。
那一顆心都隨著這突然的碰撞和失重沉入谷底。
不料,她還沒挨著地面,就被一個人牢牢地握住了手腕,隨即便是一股大力襲來,一手攬住她的腰直接被抱進了一個熟悉的懷裡。
唐澤宸雙眸緩緩一瞇,察覺到她的異樣,抬手拉開身上擋風用的風衣,把她小心地裹進自己的懷裡,這才就著這個擁抱她的姿勢抬眼看向門口站著的警察。
那名年輕的警察還有些錯愕——
他剛才是親眼看見這個男人在幾步之外,突然凜冽的神情,以及迅疾如風的動作。還未等他辨清,他已經幾步跨進了門內,把就要摔倒在地的人攬進了懷裡。
此刻,被他那凌厲冷冽的眼神掃到,頓時氣弱了幾分,「您好,我是A市派出所的辦案民警,有人舉報秦小姐涉嫌販毒,還請秦小姐跟我們回去一趟協助辦案。」
唐澤宸眉頭皺得更緊,扯起唇角輕笑了一聲,笑容頗有些嘲諷。但就在那位警察以為他會出聲為難的時候,他只是輕抿了一下唇角,先自報家門:「我是擇城集團的唐澤宸。」
唐澤宸在A市的大名,自然沒有人不知道。
見那警察點頭,他才繼續說道:「秦小姐從小身體不好,而且你也看見了,外面一堆記者。給她喝盞茶的時間緩一下,我帶她隨你們回去。」
他話音一落,那位民警正在找著詞回答他,唐澤宸已經帶著人轉身就往客廳走。
民警猶豫了一瞬,還是妥協了。
唐澤宸察覺到懷裡抱著的人在輕微的顫抖,安撫一般輕拍了拍她的後背,讓隨後跟進來的張媽去倒茶過來。
這才拉開風衣,看向懷裡面色格外蒼白的秦暖陽,軟聲哄著:「我回來了,暖陽,我回來了。」
這客廳裡還有不少人在,他便只是讓她挨著自己坐下,見她一雙眸子黯淡無光,心裡隱約冒出個不好的念頭來。手指落在她的臉上,仔細地看了看,語氣頓時沉了下去:「眼睛怎麼了?」
秦暖陽一整天的驚嚇都在此刻爆發了出來,咬著唇,顫著手去拉他的袖口,摸到他身上還帶著體溫的西裝時,就如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緊緊地抓著不鬆手。
唐澤宸頓時心涼了半截,整張臉徹底沉了下來,一片鐵青。
張媽剛倒了杯溫茶過來,看見唐澤宸這副模樣也嚇了一跳,想要說些什麼,但話到了嘴邊還是嚥了回去。
唐澤宸接過杯子,手碰了碰杯沿,察覺水溫正合適,這才遞到了她的唇邊,「先喝點水,鎮定下。我在這,還怕什麼?」
許是他那句「我在這,還怕什麼」起了作用,她終於平靜了下,就著她的手抿了口茶,潤了潤發乾發疼的嗓子,這才說道:「我眼睛看不見了。」
唐澤宸早就在剛才看出了一點苗頭,此刻聽她親口這麼說,心下還是沉了沉,手裡握著的杯子也一個拿捏不穩,撒了些許溫水出來。
「外面……外面好多記者……」
「秦二爺在外面,很快就能搞定。」他把茶杯放到桌几上,側目往半開著的窗戶看去,透過這扇窗能輕而易舉地看見外面的情形。
秦二爺秦霜已經把記者都料理走,正闊步往屋子裡走來。
隨著一陣緊促的腳步聲,秦二爺已經走了進來,看見門口的民警時,臉色更是沉了沉,邊走邊問道:「怎麼回事?」
秦二爺自己也有一個閨女,捧在手心裡嬌養著長大,對自己的這個侄女就如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同樣寵愛有加。
秦暖陽抿了抿有些乾燥的唇角,輕聲叫了秦霜一聲:「二叔。」
秦二爺突然就發起了脾氣,一腳踹向一旁的椅子,發出巨大的聲響來,嚇得秦暖陽一抖,剛緩和下來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這裡交給你了,米雅你跟著去看看。我現在就去問問怎麼回事,欺負到秦家的頭上來,吃了雄心豹子膽了!」話落,又風風火火地快步走了出去。
唐澤宸唇角扯了一下,眉間的憂色更重,半摟著她站起身來,附耳低聲說道:「我先帶你去醫院。」
「先去警局一趟吧,我眼睛只是暫時性失明。」
唐澤宸想也不想直接就拒絕,「先去醫院。」
「這不是第一次……」她突然啞聲說道,「我太爺爺去世的那年就有過一次,是動脈硬化,用了藥立刻就好了。先去警局吧,我沒做的事情,不能讓人誣賴我。」
唐澤宸看著她,面上不動聲色,眼底卻是掠過一抹極為複雜的光,很快就消損不見。良久,還是對她妥協了,「好,我和你一起去。」
在路上,他便直接給方子睿打了一個電話,讓他盡快趕到警局來。
可憐方醫生剛值完班,累得跟什麼似的,一個電話被嚇醒,穿戴整齊出門的時候想起地址時,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嚇得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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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裡。
秦暖陽閉著眼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手邊還有一杯溫水,她卻動都沒動一下。
「11月15日的時候,你在哪裡?」
她動了動唇,算了一下時間,這才回答:「在盛遠酒店。」
「和誰在一起,做什麼?」
「和傑森導演,我的經紀人,以及劇組相關人員在一起,討論《末世》相關問題。期間我有出去給我男朋友唐澤宸打過一個電話,但他剛上飛機,是關機狀態。除此之外,便一直在房間裡,並沒有見過別人。」
正記著口供的女警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問道:「你和凌子木什麼關係?」
秦暖陽聽見這個名字時微微皺了一下眉,其實這個名字她並沒有太多的印象,只聽米雅說起過很多次,後來記住這個名字,還是因為他的出言不遜。
在酒店大堂辦入住的時候,正好碰上他退房,他就在前台上輕佻地問她晚上約不約,此後再無交集。
而今天她能坐在這裡,卻是拜他所賜。
「他是泰遠公司的簽約藝人,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就連合作都沒有。不過見面幾次,我已經沒有太大的印象了。」
隨後又問了幾個問題,那位女警官這才對她溫和地笑了笑,「謝謝秦小姐的配合,您在外面再坐一會,等辦理好手續,您就可以離開了。」
秦暖陽這才抬起頭來,循聲點了一下頭。
很快就有人走了出去,她還未來得及動,唐澤宸就已經走了進來。
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淡香,她這才緩緩鬆了一口氣,朝他伸出手去。下一刻,就被他握住,納在手心裡輕輕摩挲著,「我們出去坐。」
她點點頭,站起身來,被他穩穩扶著往外走,不知道走到了哪裡,他抬手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坐下,沉聲對方子睿說道:「快看看她的眼睛。」
方子睿已經從剛才的震驚中晃過神來了,簡單的檢查了一下,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有些無能為力,「等會還是到醫院去一趟比較好,不過就這樣看來應該是動脈硬化,或者是炎症,不是什麼大問題,你放心好了。」
唐澤宸沒接話,轉頭認真地看了她一眼。
秦暖陽一直低著頭,眼睛閉著,安靜得就像是睡著了一般,只有清淺的呼吸聲輕微響起。
他眉頭微微皺起,眼底飛快的掠過一抹陰鷙。但在秦暖陽似有所覺一般睜開眼,轉頭看過來時,深吸了一口氣,斂去眼底從未讓她看見過的冷意和暴戾。
哪怕她現在看不見。
身邊太過安靜,她有些不安,遲疑地伸出手去,下一刻就被唐澤宸握住,垂放在了他的膝上,「既然是三爺做的,那你現在應該被困在S市才對,怎麼那麼快就趕了過來?」
「你在這裡……」他抿了抿唇,抬手遮了一下眼睛,讓眼底過於複雜的情緒全部隱了下去,這才輕吐出一口氣,不再說話。
秦暖陽聽出他語氣裡的愧疚,動了動唇,剛想要說些什麼,意識到這裡還有很多閒雜人等,並不方便說話這才作罷。
出了警局之後,便直接去了方子睿的醫院做了個檢查。拿了藥,直接吃過了,這才回了家。
她眼睛看不見,行動不便。他一路抱著上來,直接放在了床上,隨即便去了浴室裡給她擰了一條溫熱的毛巾擦臉。
等洗過臉之後,他又溫了杯熱牛奶,看著她喝下去了,這才開始給她脫衣服。
以前無論是什麼情況下,做這件事的時候他心裡都會有上一絲綺念,但今天心無旁騖,有的只是對她的心疼。
秦暖陽想著自己袖子下遮蓋住的大片的傷,微微皺了下眉頭:「我……我自己來……」
「你現在看不見。」他抬手幫她解開外套的紐扣,垂下眸子時,看見她眼角邊上一道微不可查的劃痕,手指一頓,抬手撫了上去,「下午弄的?」
秦暖陽自己都沒發現這裡的小處傷口,他問起時還一臉茫然,抬手順著他指腹下的溫熱處摸去,「什麼?」
唐澤宸剛想說什麼,抬起眼時看見她袖口往下滑落,露出右手手腕以及以上那一大片的紅色掐痕時……
面色猛得沉了下來,眼底驀然升騰起一股暗色,整個人瞬間便陰鬱凌厲起來。
秦暖陽察覺到週身的氣氛不對,這才意識到自己手上的傷口已經暴露在他的眼前,可偏偏又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聽不見他的聲音,頓時心慌起來。
唐澤宸薄唇抿成一條線,握住她手腕的動作卻輕柔得不像話,就這麼看了片刻,眼底的暗色濃郁得像是被墨筆勾畫,一瞬間四下蔓延開來,深邃無比。
她知道他就在身邊,叫了幾次他的名字都沒有回應,微微直起身子探身過去抱住他:「我打了許雅淑,還是當著那麼多人面打的。不止我,還有曉晨,曉晨打了她好幾拳,她臉都腫了。我沒吃虧的,我還揪了她的頭髮,後來身上都有她的……」
話音未落,她驀然被他緊緊回抱住,腰上那一道力量就如鐵鉗,牢牢地把她控在了他的懷裡,動彈不得。
這種完全霸佔的擁抱,並不曾有過。
緊得讓她覺得呼吸都略有些困難,卻依然深陷在他的懷抱裡,不願意驚擾。
「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他一字一句,吐字格外清晰,落在她的耳邊,聲音低沉地直入心尖,「我會護著你,再無人敢動你。」
那種從下午就有卻被她一直深埋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鼻尖微微酸澀,眼淚立刻掉了下來。
剎那心軟。
她溫熱的眼淚落在他的脖頸處,卻燙得他心口發緊。
唐澤宸輕拍著她背,輕聲哄著,聽見她不再壓抑,終於哭出聲來。這才微微鬆開她,低下頭去親她閉著的眼睛,又落下去親吻她的臉,最後落在她的唇上。
細膩溫柔。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他這才給她擦了眼淚,脫去外套。避開她受傷的那隻手,小心地抱著她躺在床上。
他斷斷續續地吻著她,直到她折騰了一天累了,揪著他的襯衫就這麼睡去,他才半側著身子低了頭去看她。
她哭得鼻尖粉粉的,臉色還是有些不好看,但微微透著一絲紅潤,連那唇色都紅艷上了幾分。
他的手指落在她的唇上,輕輕地摩挲了一下,低頭在她的額頭上一吻,這才抬手拉起一旁的被子蓋在她的身上。
生怕她睡眠淺,他一動就醒來,又陪了一陣子,等她睡熟了,這才握住她的手緩緩移開,悄無聲息地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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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秦暖陽在一起之後,他已經連偶爾抽一支煙的習慣都戒得差不多了。但今天……
他摸了煙盒帶出來,就在夜色清冷的臥室露台上坐下,手指在煙盒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抽出一根煙來,夾在指間細細地看了看。
被他放在一旁已經靜音了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他側目看了眼來電顯示,並未急著接起。
反而點了煙,就夾在指間,這才拿起了手機。
李牧那邊的調查已經有了結果:「許雅淑已經被秦昭陽扣下了,扣在了溫家的場子裡。她那邊的賬戶有波動,半個月前進了一千萬,除此之外,在A市多了兩套房產,兩輛名車。還訂了明天晚上飛往韓國的航班,另還找到她簽約了韓國藝人公司的合同,大概是想直接在韓國發展。」
唐澤宸雙眸緩緩一瞇,清俊的側臉立刻蒙上了一層冷意,「還有呢?」
李牧那邊遲疑了一下,隨即說道:「別的沒有了,雖然賬目不明,但能查到蛛絲馬跡,都是三爺給的。」
唐澤宸指尖微動,彈了一下煙灰,在這寒風凜冽的冬夜裡,聲音都帶著徹骨涼意:「許雅淑落在我們手上的把柄呢?」
「一直都在我這裡放著。」李牧頓了頓,說道:「許雅淑雖然已經從之前的公司獨立出去,自己成立了工作室,但因為資金周轉不行,已經陷入了窮途末路。如果現在下手,毀了她,她的工作室會背負上巨額的欠款,再加上合同毀約,等待她的還有巨額的賠償。」
唐澤宸並未出聲,只遠遠地看著遠處的燈火,眼底閃爍著不知名的亮光。
剛才從飛機上下來,他便在米雅那裡聽來了全部。
他不敢想像她一個人反手推開正新和曉晨後,獨立面對那麼多記者的逼問和許雅淑的刁難時是怎麼樣的心情,也不敢想像這件事給她帶來的打擊。
他是親眼看著她一步一步邁上頂峰,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心血,也知道這些努力下是她多麼急切想要成立基金會的心。
但這些,就在三爺和許雅淑的聯手下,摧毀了半壁江山。
他怎麼能容忍?
煙卷燒盡,那熱度直接蔓延上他的指尖,燙得他立刻回過神來。手指一鬆,就看見那煙頭落地,濺出些許火光。
他雙眸一瞇,命令道:「給我——封殺她。」